第5章 说破心思

连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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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白珮住的“琤琤见雨”内,月白色绣鹅黄灯笼的帐子被高高地撩起来。

    床榻上,十一岁的白珮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色通红。

    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瓜子脸,下巴尖尖的丫鬟眼圈红红的,正在解开白珮袄子的衣襟。

    这个丫鬟,白璇倒是认识,知道是四姑娘白珮跟前贴身服侍的青萝。

    白璇也不罗嗦,径自问道:“派人去通知夫人了吗?”

    今天是白老夫人寿宴,宾客云集,白璇的嫡母董氏肯定也要去充场面应酬的。

    是以白璇有这么一问。

    青萝哽咽着吸了吸鼻子:“已经吩咐彩蝶过去通知夫人!彩虹过去找蔡嬷嬷了!”

    这蔡嬷嬷,算是府里养着的医婆,经验丰富,略通医术。

    看着不省人事的白珮,白璇也是一筹莫展,甚是焦急,吩咐紫雀画眉二人:“画眉,紫雀,你两人也再过去帮着找找夫人和蔡嬷嬷!路上紧着点,别耽搁了!”

    紫雀画眉两人忙应声而去。

    屋子里还有两个小丫鬟乱窜,派不上用场。

    白璇忙摆了摆手:“你们几个都先出去,闹的人心慌!”

    青萝让了位置,白璇心急如焚,也不避让,小心往白珮脸上摸了摸,只觉得触手滚烫,又往她鼻下碰了碰,只觉得呼吸有些孱弱,也不敢再碰她身体,只低声唤着:“珮丫头!珮丫头!”

    白珮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白璇的位置看去,正好看见靠窗户边矮柜上搁着一只甜白瓷绘着荷花的荷叶碟。

    上面已经空空如也!

    这不是长房装点心过来的碟子吗?

    那一些点心全都被吃完了?

    病症也不可能突然就发作,莫非是吃坏了肚子,或是……

    白璇心中一动,问青萝:“四姑娘可有吃过什么?”

    青萝回想了两息,摇了摇头:“从吃过早饭到现在,连水都没有喝过!”顿了顿又道,“就是方才东园送点心过来!姑娘因为已经换好了衣裳,怕再吃点心,落了粉屑,不好看!一碟子点心全都赏给奴婢们了!自己一块都没有动!”

    这么说,不是这点心的缘故了!

    白璇听了,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

    她因为前世之鉴,杯弓蛇影,总把人往坏处想,这下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咦,这是什么?”

    眼角突然瞥见白珮手背上的一片小红疙瘩。

    青萝忙凑上前:“刚刚还没有的?”

    两人忙小心把白珮的袖子捋了捋,只见白珮手腕往胳膊一块,全都是细细的疙瘩,红红的,冒着尖尖!

    白璇活了两辈子,痴长几岁,经过的事情多一些,顿时想了起来——前世里,英王府内曾有丫鬟得过桃花癣,似乎正是差不多的症状。

    如今还是早春,桃花是还没有开,但是园子里也有别的花!

    不过看着症状实在是有些相像!

    “莫非是因为吹花癣?”白璇疑惑,脱口而问,“青萝,你们姑娘,今天可曾去逛过园子?”

    青萝摇了摇头:“四姑娘今天一起床,就在屋子里做女红,倒是没有出去过!”

    刚来的时候一阵兵荒马乱,没有来得及四处细看。

    白璇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茶几边一个高颈青瓷花瓶砸到地上,地板上湿漉漉的的,都是水,恰好两支雪白的白玉兰被摔出几步开外。

    大概是因为白珮晕过去了,一时间没有顾得上收拾。

    会不会是这玉兰花的缘故?

    白璇心中一个咯噔,忙吩咐:“青萝,快把那花拿出去!先放在园子里,别扔掉!”

    青萝机敏,也不多问,一把拾起白玉兰花枝就往门外跑。

    正好,嫡母董氏也已经到了,被两个大丫鬟搀扶着,走得气喘吁吁的。

    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老嬷嬷。

    白璇忙让开位置。

    “璇丫头,你妹妹怎么了!”

    董氏自己也是体弱多病,白璇怕她忧思伤身,忙回答道:“一直昏迷不醒!不过,我看她手腕、胳膊上都是红疙瘩,别是生了癣了!”

    董氏累的一屁股坐在床角:“蔡嬷嬷,你快过来看看!”

    白璇忙帮着给白珮撩衣服袖子。

    那蔡嬷嬷看看白珮胳膊,又松开白珮的领子,看了看脖颈处,才松了一口气:“三姑娘说的没错!这病症有个名字叫吹花癣!如今入了春了,各种各样花儿都开了!许是四姑娘不小心沾了,也不奇怪!”又问服侍的丫鬟们:“姑娘是不是去掐花玩了?”

    青萝早已经吓得失色,膝盖一曲,就跪在董夫人跟前:“不是姑娘出去玩!屋里小丫鬟贪玩,去掐了白玉兰花过来插瓶!”又引着蔡嬷嬷去门口处,看扔在那里的玉兰花枝。

    “这没错!应该就是玉兰花儿引起的吹花癣!”蔡嬷嬷又安抚董氏:“二夫人也别忧心!这病症,老奴我能治!”

    她拿温水冲了一丸药,喂着白珮喝下。

    没过一会儿功夫,果然看见白珮悠悠醒来。

    “阿弥托福!”董夫人双手合掌念了一声佛,神色才松快下来,安慰地握了握白珮的手:“没事了,没事了!四丫头!”又把“琤琤见雨”里的大小丫鬟训斥了一顿。

    床上,白珮一直病怏怏的,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董夫人脸上不由地露出犹豫的脸色。

    因为是白老夫人的寿辰,东园里忙得不可开交,董夫人肯定是百忙之中扔下宾客过来的!

    “母亲过去忙吧!珮丫头这里,女儿守着就好!”白璇忙站起来,又指了指自己已经被揉捏得皱巴巴的挑金纱缎裙,“女儿的裙子也皱了,索性就不过去了!老祖宗跟前,母亲替我告个错,晚上再给她磕头贺寿吧!”

    庶女这么有眼色,知道眉眼高低。

    董氏很满意,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委屈了你!你好好地照顾你四妹妹,母亲再替你做条更好的裙子谢你!”

    白璇抿着嘴,腼腆地笑了笑。

    不过,这事儿总透着几分古怪,怎么白珮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要等她二人准备去东园贺寿时晕过去。

    倒好像故意不想让她们过去东园似的。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露,一直送着董氏出了院子。

    董氏突然“啊”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你爹爹作怪!说要引着你去万卷楼见梁家哥儿!可曾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梁启诚,连英王爷赵琛都见到了……

    嫡母这样大喇喇说出来,白璇都有些无所适从了,声音跟嗫嚅似的:“见到了!”

    幸好丫鬟们离得有些远,倒是听不见。

    小姑娘脸皮薄,董氏也舍不得继续嘲笑她,只殷勤探问:“你爹爹对那梁家哥儿,甚是满意!依你看呢——”

    经了一世,想得多了,眼界自然开阔几分,白璇比起前世,更懂些人情世故。

    嫡母董氏慈爱,白仲嘉也是个好父亲,他们俩千挑万选出来的,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

    能不能封妻荫子还不好说,但眼下看来,若是嫁了梁启诚,也是一桩平平顺顺的好姻缘。

    难道因为前世伤透心了,今生就誓愿不再嫁人?

    这也不现实!

    白璇只觉得眼睛涩涩,垂头掩饰自己的异样:“女儿任凭父亲母亲做主!”

    荣禧堂正房内,白老夫人搂着二姑娘白琼坐在席位上。

    白琼打扮得非常锦绣辉煌,大红色绣牡丹花裙袄,带着沉甸甸的红宝石嵌宝项圈,衬得肌肤如雪,脸颊丰满又娇艳。

    “祖母,我给你剥个橙子吧!”

    “这道八宝牛柳有些烫,祖母,我给您吹吹吧!”

    “这是老祖宗您最喜欢的熏鳜鱼!”

    她一会儿给白老夫人剥橙子,一会儿给白老夫人布菜,忙得团团转,又会说爱笑,逗得白老夫人不住夸耀:“不是我夸自己孙女!再没有比琼丫头更讨人欢心,更贴心的了!老婆子我呀,多亏了这个猴子,能天天笑口常开!”

    惹得女客们纷纷跟着夸赞:“二姑娘孝顺!老夫人真有福气!”

    “二姑娘长得好,多水灵呀!”

    “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女儿肖母!二姑娘像她娘!司夫人就很贤良聪慧!”

    又有亲近些的女眷开口问:“怎么没有看见三姑娘,四姑娘!府上三姑娘也是个美人儿!”

    因为白珮生病而耽搁了的董氏,正好进来听见,就笑着答道:“都怪我们家四丫头!她屋子小丫鬟贪玩,掐了白玉兰花,惹得她得了吹花癣,如今还躺在床上难受呢!我让三丫头留下照顾她妹妹了!”

    董氏解释了几句,又跟白老夫人告错,“娘,迟些,再让他们俩给您磕头贺寿!”

    “孩子的身体要紧!”当着众人的面,白老夫人分外关怀,“四丫头好些了吧!”

    董氏忙回答:“吃了一丸药好些了!就是还有些被吓到了!”

    白琼和母亲两人相视一笑,就凑在一起,坐了一席。

    没有看见白璇,白琼就先放下了一半的心,乐不可支地凑在母亲耳边道:“娘,您真有办法!说不让白璇那奴婢生的过来,就不让她过来!”

    大夫人司氏笑着捏了捏白琼脸颊:“乐得跟只老鼠似的!快收敛收敛,像什么样子!今天你祖母寿宴,来了这么多客人,娘怎么可能让她露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失心疯了,把你偷着去见英王爷的事情都给说出来!“

    白琼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敢?”

    司夫人心情好,伸着手指在白琼额头磕了磕:“你呀!你呀——况且她长得美貌!娘可不想璇丫头在人前晃荡,抢了你的风头!难得今天英王爷也在?要是偶然撞见,被她那股子狐媚劲迷住,那就糟糕了!”

    “啊呀——”白琼翻了个白眼,“英王爷眼睛又没有瞎!怎么可能看上她?”缠着司夫人的胳膊不住撒娇,“明明我更好看!娘你说是不是?”

    被白珮生病一耽搁,董氏回到正房时,寿宴已经过半。

    客人中有不少是她娘家的亲戚,也有白仲嘉同僚家的女眷,她忙打起精神,应酬了一圈,才有时间避到荣禧堂外的园子里,和相熟的女眷说私房话。

    外头,男客那一席却已经散了大半。

    白仲嘉肆意,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留下吏部尚书白伯贤照看宾客。

    宾客中虽然有不少高官显贵,但是皇子却只有赵琛一位,被围着不停地敬酒。

    还是主家白伯贤替他解围,忙把赵琛引了出来。

    白伯贤关切:“王爷喝了不少酒,不如先去臣的外书房歇一歇?”

    他本就抱着送女入府的念头,见了赵琛就分外殷勤恭敬。

    就听见赵琛淡然道:“本王与令千金的婚事也该定下了!下月初六,是黄道吉日,就选在那一日下聘吧!白大人,你意下如何?”

    白伯贤喜出望外,为了宝贝女儿白琼,他也是操碎了心,腆着脸在英王爷赵琛跟前漏过无数话锋,各种旁敲侧击。

    赵琛一直模棱两可。

    他以为还有一段时间要磨,哪知道英王爷给了颗定心丸,梦寐以求的事情达成了,喜得他连声道:“好好好!下官没有意见!全都听王爷您吩咐!王爷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赵琛被他送出垂花门,就到了荣禧堂前。

    荣禧堂呈回字状,四条出路都是青砖铺地。

    迎面正好两位妇人携手而来,赵琛怕撞见女眷,节外生枝,忙避了避,退到树丛背后。

    妇人却开始说起私房话来。

    “我家大人给保媒的诚哥儿,你家老爷可见过了吗?可还满意!”说话的是董氏娘家的一个表妹戚氏,只房头隔得有些远。

    她夫婿姓梁,如今任翰林院大学士,跟白仲嘉是至交。

    有这两层因缘在,戚氏跟董氏一向是很交好的。

    梁启诚算是她同族子侄,又在梁大学士跟前做学生。

    董氏连忙谢了又谢,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老爷满意得很呢!”说着,又特意压低了嗓音,“就是我家老爷有些不着调!特地把梁公子带到我们那边园子里,让璇丫头偷着看了一眼。

    戚氏抿着嘴笑:“这像是你家老爷会做的事!“忍不住小声八卦,“璇丫头怎么说呀?可还满意?“

    董氏亦是嗤嗤笑:“璇丫头是个好姑娘,又老实!哪里会那些花花心肠!就说是任凭父亲母亲做主!再问,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个字都不说了!虽然没有明说,倒不像反对的样子!”

    赵琛听见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么说,那梁启诚跟白璇,还是郎有情妾有意了!

    见了个平头平脸的男人,就打算嫁人,也不是什么三贞五烈的。

    既然如此,何必被自己碰了碰,就翻脸无情?

    矫揉造作!

    难得这样的绝色,倒是便宜了个小举人,却让人心有不甘!

    前面,戚氏乐得抚掌而笑:“这才是好!这才好!”

    董氏忙执了她的手:“不过,婚姻大事,不容儿戏!我家老爷还想再查访查访!过几天再给您回复吧!就是还要劳烦戚姐姐你!

    “这还不是应该的!诚哥儿,我虽然没有见过!我家老爷是一直不停夸的!”

    董氏谢了又谢:“我们家璇丫头,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也是我费心费力养大的!知道她是个最好不过的姑娘,又体贴,又听话!一定要替她找户好人家!再过几日,我就把她和珮丫头,一起都写到我的名下,将来成亲的时候,也体面些!

    戚氏孜孜夸赞:“你是个慈心的!她们俩碰到你这样的嫡母,也是福气!”

    隔得远远的,还能听见荣禧堂内一阵欢声笑语。

    戚氏听着,脸上就露出几分讥诮:“看长房——你妯娌侄女那个轻狂样!风头都被长房给抢光了,你也争气点!方才,我听几个客人议论,说你们长房的这个二姑娘,许是要给英王爷做侧妃,可是真的?”

    董氏不由地脸耷拉下来:“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戚氏就长长叹了一口气:“唉……这可真是!可惜我们琅丫头没有福气!白二老爷拼着性命丢了一条腿,结下的善缘!却被长房摘了果子!我都替你不甘心!”

    说到过世的女儿白琅,董氏忍不住眼圈都红了:“时过境迁,就是天大的恩情也淡了!什么恩亲,不恩亲的!我们老爷一个无官无职的,哪里比得上大伯既是吏部尚书,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娶不成琅丫头做正妃,只怕英王爷心里还偷着乐呢!倒是能纳了琼丫头做侧妃,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戚氏忙止住:“噤声!越说越离谱了!小心被人听见!”

    虽然她们说话声低。

    但是赵琛从小习武,耳目聪灵一些,却听得一清二楚!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知道未过门的正妃白琅生病死了,他心里还真松了一口气!

    当然,白仲嘉救了自己,他还是感恩在心,想着要回报一二的。

    白仲嘉无官无职,一介草民,娶这样没有家世的正妃,根本派不上用场。

    为此,小的时候,他还偷着埋怨过明嘉帝。

    如今,他娶了出身世家的国公府嫡长女薛氏为正妃,再纳尚书府的千金白琼为侧妃,倒是两全其美。

    拐弯抹角地,也算是跟白仲嘉结了个善缘。

    只是这一番心思被董氏说破,他心里也有点恼火,面上虽然不显,心里有点烧得慌,转身就离开了荣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