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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章
白府。
春晖堂内设了一个小小佛堂，上头供奉着一张菩萨画像。
佛前香炉上燃着香,香烟缭绕。
白二夫人司氏,是早晚要在佛前念一遍经的。
就是白府上下,都说司夫人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
此时，还是半下午时分，她正跪在鸦青色蒲团上，双手合十，甚是虔诚。
因为要礼佛,她穿得分外简素,穿着一件青萝色夹棉袍子，除领口处绣了一圈月白色宝相花,一应花色纹饰全无,头上梳着元宝髻，发间隐着一对旧金镶白玉发簪。
她虽有些上了年纪，只是脸颊红润饱满，一副极有福气的面相，此时，正神情端重肃穆，默默低语：“……信女白门司氏，祈求菩萨——保佑我家老爷在朝堂之上事事顺利；保佑锋哥儿、锐哥儿健健康康，早日开枝散叶；保佑琼丫头，在英王府内顺顺当当，得王爷宠爱，早生贵子！信女定会早晚焚香供奉！”
说完，就虔诚一拜。
外头，突然响起丫鬟的禀报声：“大夫人，二姑娘回来了？”
二姑娘？
琼丫头回娘家了吗？
小丫鬟的声音满怀喜悦。
司夫人也跟着喜出望外，忙站起来，出了佛堂，朝着正房而去。
白琼远远地一见到母亲，就扑了过来，整个人都挂在司氏身上：“娘，琼儿想死娘了！”
司夫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幺女，两个儿子尚且都要靠后，忍不住嘴角翘起，眉开眼笑，把白琼抱了个满怀：“怎么这么淘气？啊呀，真是个皮猴子！”
白琼就“嘻嘻”地笑。
司夫人忙不迭地指挥丫鬟们上茶、上点心，又问：“怎么突然回了娘家！也不派人过来先说一声！”
白府是世家名门，白伯贤也是帝眷深重。
大概因为这个缘故，英王妃薛氏对白琼还是有些纵容的，对白琼回娘家也不拦着。
这半年来，白琼也是回过一两趟白府的。
白琼忙回答：“我去奇珍阁取定制的头面呢！才顺路拐回来看看您！”只是，她说完话，就眼巴巴地看着司夫人，眼眶一红。
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司夫人心都要碎了，焦灼惶急起来：“你这孩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娘跟前又何必瞒着！”
司夫人又怕白琼要说的是私密事，不好当着外人，忙摆了摆手。
大小丫鬟忙鱼贯退下。
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白琼才扑到司夫人怀里小声哭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啦？快别吓娘！”
白琼眼里泪光闪闪，伏在司夫人膝头道：“娘，我心里好难受！”
“别急，慢慢说——一切都有娘在呢！”
“这一次，王爷从古樊回府，一次都没有去过摘星阁！娘，你说王爷是不是厌弃了我？”白琼说着，就抽抽噎噎起来。
司夫人也是一惊：“怎么的？你快仔细说说！”
白琼伸着手捂住眼睛：“王爷除了在拙存堂留宿了几日，就呆在隐园里！”她面上恨恨的，怨恨地发着牢骚，“那蒙襄琴，竟是个狐媚子！尽日勾着王爷不放人！”
英王爷回京，带了个新侍妾回来，司氏是知道的，只蒙襄琴身份低微，也没有什么好放在眼里的，只想不到竟然这般得宠。
司氏心思一动：“玉夫人那儿呢？”
就听见白琼道：“却比我好一点！爷去看了一回贤姐儿。也留宿了一晚，夜里也要了水。”
连玉棠梨都得了赵琛宠幸，自己这儿却是空着，白琼当真沉不住气了，心里都煎熬死了！
赵琛为了早得嫡子，留宿在拙存堂不奇怪。
薛氏身份高贵，又是正妻，就是白琼，也不能与之争锋。
只是，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只有同床共枕、缠-绵亲近，才不至于疏远了。
司氏忍不住揪了揪白琼的耳朵，在白琼耳边轻声问，“你老实跟娘说——英王爷在床笫之上，对你如何？”
白琼脸一红，虽是害羞，也不隐瞒：“这阵子虽是没有侍寝！只王爷在去古樊之前，说他甚是爱我！说我让他很……”
就听见司氏奇怪道：“既然如此，王爷又怎么会突然厌弃了你？大概是他刚回京，过于忙碌，也顾不上后院的妻妾了！”
况且，白琼生得美貌，如今身段全长开了，整个人越发娇艳欲滴。
见白琼眼泪汪汪，司氏又心疼，按耐不住抿了抿白琼的鬓发：“哭哭啼啼的，做何用！真是不争气！王爷不去摘星阁，你就要想方设法引着他去！身段放得软和些，人也要机灵点！”
白琼吸了吸鼻子：“娘，那我就先回英王府了！迟了，怕王妃会不高兴！”
司氏听了，心都有些揪紧——
自己这么女儿，性情骄傲，如今却要看薛氏脸色行事！
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也是掌上明珠娇养大的，如今却要屈居人下。
只是——
赵琛的生母宋嫔，虽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在明嘉帝的后宫中却委实不够看。
生母如此卑微，赵琛还是照样挣出一条路，封了郡王，又开了府。
这赵琛，显然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皇二子是元后嫡子，一落地就封了太子。
只是，如今明嘉帝还好端端的，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变数。
继后徐皇后却只生了宝华公主一个，嫁到了薛国公府。
这样，赵琛就搭上了徐皇后一脉——将来，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搏一搏那个位置。
司氏一直看好赵琛。
这么一个有权有谋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把他拱手让开二房的白琅，司氏怎么甘心？
幸好，白琅命薄，早早就死了，才能给白琼腾出地儿！
只是，世事难料——
谁知赵琛飞快地就定下薛国公府嫡长女，做正妃。
棋差一着！
司氏有些遗憾——只是，能跟烈火烹油的薛国公府联姻，正说明英王爷的确是个能耐人！
做不了正妃，就做侧妃，琼丫头是无论如何都要进英王府的。
更何况，琼丫头又那么爱慕他！
若是他能登上了那个位置，白琼就算暂时委屈一下，又算得上什么！
将来，只怕还有泼天的富贵。
司氏这样想着，又有些释然，语气缓和了些，问：“你三妹妹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
白琼抬起头：“娘是说白璇有不孕之症的事？唉——我虽然不喜欢她，不过，她也真是可怜？怎么命就这么不好！”
司氏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傻丫头呀，只有你那两个堂姐妹命不好了，你的命才能好？
只是这一番骇世嫉俗的话，却不好宣之于口。
只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果然，那“留香”就是厉害，白璇只闻了一次，就果真生不出孩子来了。
白琼挠了挠头：“娘，既然三妹妹不能生，梁状元是不是就要纳妾了？”
“这是必然的——难不成还要让梁家空守着无出的媳妇，断子绝孙！”司氏说着，突然心思一动，紧盯着白琼，悄声问，“娘问你——王爷对璇丫头的心思，已经断了吧？”
白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着嘴：“就算白璇生得貌美些，又不是个天仙！她都已经成了亲，早就是残花败柳！我们王爷又没有发疯，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一边否认，一边不住摇头，“这一次，王爷领兵平乱，一去就是大半年，肯定早就把白璇忘得一干二净了！再说，王爷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过了年，孔桢也马上就要进府了呢！”
“这倒是——”司氏耳提面命，“别的都还罢！你千万要讨得王爷欢心——早日诞下麟儿，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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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宅是座旧宅子，就是客院也甚是古拙，门窗斑斑驳驳的，家具也是七八成新，只陈设之物却很是不俗。
傅明珠早就听人说了，知道清河坊这一带因为靠近翰林院等府衙，地价、屋价最是昂贵，梁家能给梁启诚备下一处宅子，说明家境已经极其殷实了。
她出生之后，已经家道中落，待到父亲过世之后，更是门可罗雀，只靠着嫡母勉力支撑。
她又是个庶女，没有什么机会出门应酬，来往的人家中最多比傅家略好一点，也都在直隶里打转。
他可是状元郎！
她以前只听嫡兄满怀艳羡地提起过梁启诚。
她只当他是天边一样的人物，遥不可及，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到他身边来，为他生儿育女。
仔细想想，就跟做梦一样。
就算他与大奶奶琴瑟相和，只要自己真心真意对他，必定也能让他垂怜一二。
更何况，大奶奶生不出子嗣来，以色侍人，又岂能够长远？
屋子里，灯已经被吹灭了，只窗棂缝隙间透进来一点月光。
傅明珠只觉得心“扑扑”跳，都快要蹦出来，胸口处一阵肿胀。
她忙轻轻地揉着，眼巴巴地睁着眼睛，在夜色中晶晶亮。
存了心事，就睡不好，翻来覆去，半醒半睡地才挨到天亮，就起身翻检包袱。
派来跟车的车夫和仆妇，都已经被打发回直隶傅家了。
只得傅明珠的乳母留下来陪伴在侧，一时，揉着眼睛进来：“姑娘，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傅明珠但笑不语。
乳母是过来人，转眼间就猜出了傅明珠的心思，笑着道，“昨天下午，梁大爷喝醉了酒，正房里兵荒马乱，乱糟糟的，姑娘不好留！今天，却是要给梁大爷请安问好的！”
傅明珠嘴角翘了翘。
就听见乳母解释道：“昨天晚上，我特地找了个小丫鬟打听过了——梁大爷今天休沐，不用去翰林院！姑娘好生打扮了，缓缓过去，也好到梁大爷跟前露个脸！”
白璇是正妻，自己初来乍到，立身不稳，却是不好撷她风头。
傅明珠索性连粉红、玫瑰紫都放弃了，穿了一件稳稳妥妥的墨绿色缎袄，搭着黑色夹棉缎裙，按捺着激动，慢条斯理地吃过仆妇送来的早膳，才往正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订阅的妹子们，么么哒——
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