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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章
“你说什么？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长柄玉如意敲在沈小莞肩骨上,发出“笃笃”两声。
沈小莞到底是深闺弱女，挨了这一记，只觉得火辣辣地疼，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事出突然。
她吃了一惊，往后缩了缩身子,看着田氏,神色狐疑：“娘……”
父亲早逝,从小起,家里就她母女姐妹三人相依为命。
孪生姐姐宝沅,还有自己,就是娘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往日里,连手指都舍不得弹一下的。
母亲怎么无缘无故就发作起来，还对自己下了手！
就听见田氏道：“你怎么都不要问了，一会儿，梁大奶奶进来了，你就看我眼色行事。我是你亲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说着，就附到沈小莞耳边，悄声叮嘱了几句话，才把目光落在沈小莞脸上——
雪白瓜子脸，尖尖下巴，秀丽杏眼，看起来婉顺娇怯。
梁大奶奶固然美貌出尘，自家的小莞也着实是个美人胚子。
小莞既有这般品貌，又岂能让她明珠投暗，嫁个凡人？
只可惜沈家家世不显，田氏心中奈何至极——
小莞的婚事，总高不成、低不就的，没个着落。
就这么耽搁了两三年，她就已经十六了，却是不好再拖着。
那黄家三爷身上有功名，家境也算殷实，嫁过去又是正室嫡妻，听着也不算差，只是他膝下嫡子嫡女齐全。
继室、后母岂是好做的？
再说了，那黄家三爷，不过一介举人，又怎么好跟梁状元比。
当真是天壤之渊，云泥之别。
萤火之光，又岂能跟皓月争辉？
认识白璇也快有一年了，田氏也算是看出了些门道——大概是白家家风使然，白璇这人循规蹈矩，把礼数看得很重，又性情宽和，心地善良，最是怜悯弱小。
只是，别看她娇娇怯怯的，若真惹火了她，反而还有一股左性子。
却吃软不吃硬，须得顺毛捋。
虽然不知道为何，她对小莞这般刮目相看，连带地对自己都爱屋及乌，关怀备至。
却是要好生借着这一点，惹得白璇垂怜，也算是苦肉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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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里，沈宝沅不过是一个低微的侍妾，英王府门槛高，英王爷身份尊贵，别说带着赵琛回娘家探视，就是那五年来，沈宝沅连出门的日子都一只手可以数尽。
前世里，她得了瑞哥儿后，最想的就是让母亲也看一眼外孙子。
即使，名义上，薛家才是瑞哥儿的外家。
就算她成了白璇，变换了身份。
白仲嘉夫妻皆和蔼亲切。
不过，沈太太才是自己真真正正的母亲。
这十几年来，她含辛茹苦地把沈宝沅抚养长大，却不幸失去爱女。
况且，对白璇来说，董氏是嫡母，到底隔了一层。
白璇一直眼巴巴地渴望着能跟沈太太亲近些。
尤其被诊出不孕之症后，她无数次地想伏在田氏怀里放声大哭。
想到这里，白璇就瞥了梁启诚一眼，见他修身玉立，英姿勃勃，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名动京城，只觉得心中甜蜜。
这般杰出的才俊，就是自己的夫婿。
他这般十全十美，娘你一定也会喜欢他吧？
娘，你知道了，心里也一定会为我高兴吧？
她这一瞥，却被梁启诚看了个正着，不免含笑问：“你就这么喜欢沈姑娘、沈太太？”
白璇与沈小莞交好，不过是闺中密友的情分。
如今，特地带自己过来给沈太太请安，却是拿沈太太当正经长辈看，也是通家之好的意思了。
就听见白璇应了一声：“嗯!”声音轻而甜蜜。
白璇是沈府常客，常来常往。
梁启诚却是初次上门，又是男客，却是不好如白璇这般大喇喇地就进出内院。
沈府没有男丁。
梁启诚被一个穿着体面的管家引着，先去外院奉茶。
就听见白璇道：“大爷，你先坐着等等！我去跟沈太太打个招呼！”
梁启诚爱她殷勤，也跟着招了招手：“好，你去吧！”
白璇一进到沈家正院，就看见两个仆妇并几个使唤的小丫鬟正聚在院子门口张望，连她这个正经客人来了，也顾不上招呼，只是也不敢往正房边靠。
仿佛还能够听见里头的叫嚷声。
这是怎么了？
沈家出什么事情了？
白璇心中惊跳，也顾不上先使人进门禀报，轻门熟路进了正院。
里头的说话声尖利。
“哎呦，我的头好痛！小莞呀，你是一定要把我气死，方才善罢甘休吗？”
田氏仿佛还按捺着怒气，没有大肆发作出来：“过了年，你又大了一岁，可是老姑娘了！岁月不饶人，总这样蹉跎下去，可怎么得了？”
听话里意思，倒像在说沈小莞的婚事。
白璇愣了一愣，就看见门旁边红芍朝自己行了一礼。
红芍眼眶红红的：“梁大奶奶，您来了！还请您快进去帮着劝劝——太太快要把二姑娘打死了？”
白璇心中狐疑，脱口而问：“为了何事？”
红芍踌躇了一瞬，方才咬着嘴唇，吞吞吐吐道：“邻居薛太太给二姑娘说了一门亲事，二姑娘不愿意，太太正在劝她呢！”也不隐瞒，飞快地把来龙去脉全都交代了。
白璇心中一凛——
前世里，沈小莞是嫁到江南去的，日子过得还算殷实，手头又宽松，所以才时不时地往英王府送银票、礼物，供自己打点。
莫非今生要有变数？
正房里头，田氏站着，左手扶着后脑勺，眼眶微微发红，苍白着脸，正气得胸膛不住起伏。
沈小莞却是跪在地上，她头上鬓发乱蓬蓬的，衣衫都有些凌乱了。
白璇进了门。
红芍却一直杵在走廊下，大概是田氏不喜欢她这时凑上前去。
就正好见田氏手拿着一个长柄玉如意，高高举起，不住地往沈小莞肩膀上、胳膊上抽打。
她握得紧，手上都青筋暴起了，显然是气得狠了。
一个是自己深爱依赖的母亲，一个是自己千娇万宠的孪生妹妹，白璇看得心疼，忙三步两步上前，伸手握住玉如意的前边，用力拦着：“别！别！娘……太太有话慢慢说，小心伤着小莞妹妹！”
沈小莞一偏头，她肤色细白，脖颈、脸颊处还留着几个红印，醒目地很，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正在不停地淌着眼泪。
白璇对母亲虽是敬重，对沈小莞这个从小朝夕相处长大的妹妹却更亲近些，跟着眼眶红了红，泪眼婆娑劝和：“别打了！打坏了妹妹，心疼得还不是您自个！”
就看见田氏手脚发抖：“梁大奶奶您不知道——我家小莞委实可恨。我是她亲娘，莫非还会陷害她不成！她口口声声不愿意，那黄家三爷到底是哪里差了？”
白璇忙扶了田氏往软榻上坐下，轻轻地揉着田氏胸口顺气，小心劝解道：“太太别怪我僭越——到底是婚姻大事，总得莞妹妹自己点头！却是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头’！若是莞妹妹看不上黄三爷，托人再寻访寻访好的也就是！强扭的瓜不甜！何必非要逼着莞妹妹答应！”
沈小莞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梗着脖子突然道：“不嫁！不嫁！我谁都不嫁！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一说完，就披散着头发，往门外冲去。
沈小莞这般赌咒发誓的话一落。
白璇就看见田氏从软榻上站起，往前一个踉跄，厥在地上，人事不省。
大概是急怒攻心。
白璇心都乱了，匆忙间，只叫了一声：“太太晕过去了！红芍快进来！”
白璇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一会儿给田氏按人中，一会儿揉田氏手肘处，好半响，才看见田氏悠悠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