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素衣渡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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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初在陶家时常被禁足,最长的一次足有半年,那半年里她不得迈出小筑,连太阳都没晒过。她靠着练习书画,做女红针线熬了过来。那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她每做一件事都要想是不是会触怒万氏。

    洞房里的陪嫁摆设,是陶家打造,一路从金陵抬到了京城,她人虽然是假的,但为了迷惑梁家,她的嫁妆是实实在在的。莲初闲得无聊,翻箱倒柜的找能够消遣时间的东西。

    “应该会陪嫁绣架的……”莲初在屋内转,忽然看到墙角的屏风,她绕过去:“哈,在这儿,我就知道会有。”绣架已经支好了,稳稳的放在墙角。可能觉得新妇暂时用不到,就把它放到了不起眼的角落。莲初在箱子里找到了针线,搬来椅子,做绣活耗时间。

    一个时辰后,她眼睛酸,倒在床上翻看从箱子里找到的书。陶家给她陪嫁了一套《女四书》,这玩意她在陶家就读过,边看边对照万氏的行为,显然万氏是反例,可她居然活得不错,实在没有警示意义。

    “如果咱们两个人中要有一个不痛快,那个人一定是你!”她曾经听万氏如此威胁别的女人,那个女人看样子还是她的朋友,不知道犯什么错惹到她了。

    为什么受伤的人要是自己?自己和他人之间,选择一个牺牲,必然是他人!

    莲初明白,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这么说,弱者是没选择的。就像她现在,她为鱼肉,任人宰割。

    中午的时候,有人从外面打开门锁,莲初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将进门的小丫鬟吓了一跳:“三、三少奶奶。”

    生面孔,是梁家的婢女,脸蛋圆圆的,十二、三的年纪,拎着食盒,受到莲初的惊吓,食盒险些掉在地上。

    “咱们拿到院子吃吧,我想透透风。”莲初笑盈盈的说。

    “可、可是……”

    “我吃完饭就回来,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她温柔的笑答,主动提过食盒,打开瞅了眼:“真好,还有汤啊。”不等丫鬟阻拦,她已出了门。那丫鬟只好跟着她,到了院里。

    院角有株杏树,下面有张石桌和几条石凳,莲初把篮子放在上面,坐下来伸了个懒腰:“你去给我打盆洗脸水吧。”

    那小丫鬟没想到三少奶奶脾气会这么好,本来过来送餐的不该是她,可谁让她最小最受欺负,不来也得来。三少奶奶是魏国公的嫡女,娇生惯养,肯定比二少奶奶还难伺候,她又被莫名其妙的关了一天,一定会拿第一个接近她的人出气。可是,眼前的三少奶奶不仅人漂亮,性子竟然也很温和。她忙点头:“奴婢这就去。”

    没时间烧热水,小丫鬟只给她端来了冷水。莲初喜欢冷水,提神清脑,她抹干净脸,吐出一口气:“呼——舒服多了。”

    “院子里风大,您还是进屋吧,对您不好……”

    莲初朝她撇撇嘴:“反正短时间内也没人来看我了,皮肤粗糙就粗糙吧。”说完,把手巾递给小丫鬟,打开篮子把菜品端出来:“烫还是热乎的,嗯,你叫什么名字?吃过了吗?”

    “奴婢叫荷株。”她低着头:“奴婢吃过了,少奶奶您快用吧。”

    “名字倒是跟我带来的几个丫鬟蛮像的,单听名字,还以为你是我的人。”莲初轻松的问道:“你看到她们了吗?我有个陪嫁的老嬷嬷,永远扳着脸,像这样。”说着,学着林嬷嬷的样子,嘴角下垂,瞪大鼻孔,竖起眉毛,弄得荷株差点笑出声,赶紧把笑容憋回去,怯生生的回答:“没见过,今早周姥姥过来吩咐,让中午给您送饭,旁的,奴婢都不知道。”

    “周姥姥?”

    “……周姨娘的老娘。”

    “周姨娘是?”

    “……三少爷的姨娘……”

    莲初扶额,很好,好极了,丈夫姨娘的老母吩咐给她送饭,她这是快成“弃妇”了么。她叹气,动筷子吃饭,吃了一会,发现荷株眼神直勾勾的看她,充满了怜悯。被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真的很不舒服,可能在丫鬟眼里,她真成弃妇,变成令人同情的角色了。

    她忍不住笑道:“怎么了,你有难过的事?干嘛这幅样子?”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让主子看了不舒服。”

    莲初放下筷子,扶住她的肩膀,把人带到自己面前,温声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带来的人不中用,这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我希望,明天还是你来送饭。我吃好了,你收拾收拾走吧,别逗留太久,让其他人难为你。”

    荷株鼻子酸酸的,三少奶奶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受这份罪。

    莲初撩了下头发,起身往屋内走:“我进屋后,你就锁门吧,有劳你了。”

    等三少奶奶进了屋,荷株仍愣在原地,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漂亮的女人,比起高高在上拿捏作态的太太和其他几位少奶奶,三少奶奶实在太好了,可是这么好的人居然被关了起来,那群人却在外面横行。

    什么世道?!三少爷总说六少爷是疯子,他才……

    荷株叹了声,低头收拾碗筷,突然听到喀啦一声,声音很小,很清脆。她拿开饭碗,看到赤金银杏叶的耳坠掉在石桌上。荷株四下看了看,三少奶奶已经进屋了,院内没有其他人。迅速伸出手,将耳环藏进了衣袖内。跑去锁好房门,拎着食盒,风似的跑了出去。

    荷株做了贼,心很虚。她跟着老娘在大厨房做事,比粗使丫头强不了多少,甚至没跟主子们说过话。但她听过其他人私下里说他们的做派,有刁钻刻薄的,有不把下人当人的,却没说过有三少奶奶这样的。

    可她却偷了她的东西。荷株越想越后悔,耸拉着脸,闷闷不乐。

    “你把这几碟糕点给周姨娘送去。”整整一下午,荷株都蹲在厨房的角落摘菜,一句话不想说。直到老娘提着她的耳朵,叫她快点去见周姨娘。

    “那谁给三少奶奶送饭?”

    “横竖有人送!三少爷在周姨娘那儿呢,你快点过去吧,别磨蹭。”

    “我?我去?”

    “你中午是不是给三少奶奶送饭了?”

    荷株茫然的点头。

    “那就是你!小兔崽子,一会三少爷问你话,你长点脑子,要不然小心老娘把你肠子踹出来。”

    荷株默默点头,拎着食盒往周姨娘的院子走,她住的地方离三少奶奶不远,走到周姨娘院门口的时候,她还往三少奶奶那边看了眼。她由周姥姥领着进了屋门,紧张、呼吸困难,她硬着头皮,不敢抬头。

    低声给三少爷和周姨娘问了安,她把食盒放在桌上,这时就听周姨娘嘀咕:“怎么派这么个泥猴来送东西,这东西还能吃么,罢了,拿回去吧。”

    哦,是嫌她脏了,荷株羞愧难当,满脸通红,更不敢抬头了,她只是皮肤黑了点,并不脏。

    “你中午给三少奶奶送饭,她说什么了?”

    她偷偷抬眸,看到三少爷,还有他身边的周姨娘,心里忽然舒服了,嘁,比三少奶奶差远了,一瞬间没那么怕了:“说什么?”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打你了吗?哭闹了吗?”周姨娘一边给三少爷斟酒,一边问。

    “没,三少奶奶什么都没说。”荷株忙又道:“奴婢是指骂人哭闹的话。”

    梁宜臻不耐烦:“她长着嘴,总得说点什么,她都说什么了?”

    荷株咬唇回忆中午的事:“她说‘真好,有汤’,还问奴婢‘看没看到林嬷嬷。’”

    “就这些,还有吗?”

    “嗯……她吃完饭,就先进屋了,让奴婢锁好门。”

    “她自己就进去了,让你关起来?”

    “嗯,还说……有劳了……”

    话音刚落,周姨娘接过话茬,讽刺的笑道:“还挺会收买人心。”

    梁宜臻瞟了眼周姨娘,哼笑道:“是啊,所以你这么蠢该学着点,要不然这小泥猴可不愿再伺候你了。”

    荷株瞄见周姨娘的眼神,吓的瑟瑟发抖:“奴婢不敢,奴婢忠心伺候主子们,无论哪一位。”

    “姨娘算门子主子。”梁宜臻道,周姨娘脸色一变,对荷株笑道:“以后可别瞎说了,东西留下,快下去吧。”

    “你明天送饭的时候告诉她,好好休息,二十年后我就看她。”梁宜臻道。

    “……是。”荷株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步退下,等出了门,一溜小跑不见了。

    —

    转天,荷株打开门锁进去,三少奶奶一见是她,便起身笑道:“还以为你不再来了呢。晚上吃什么,让我看看。”荷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知道三少奶奶您爱吃什么,便做了和三少爷一样的饭菜。”

    “哎?他在府内?”莲初明知故问。

    “……嗯……”荷株不觉得同情起三少奶奶:“少爷在府内,昨天还把奴婢叫去,问您都和奴婢说什么了。不过,您放心,奴婢没说不合适的话。”

    莲初就想不通了,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你禀报了,然后,他说什么了?”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笑着问荷株,语气极是温柔。

    荷株苦着脸:“周姨娘说您会收买人心,三少爷说……让周姨娘学着点。”

    莲初扑哧一笑:“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收买人心,你瞧我的奶妈林嬷嬷,我被关在这里,她竟然不去到哪里去了。身边的人都拢不住……唉……”

    荷株忙道:“奴婢昨天打听了,三少爷说您在路上染了病,让您暂居在这里,等请的大夫到了给您治病,就因为这个,不让林嬷嬷过来看您。”

    她路上的确生了点小病,让梁宜臻抓住当做理由把她关了起来,至于找大夫治病纯属扯淡,真有病的话,三天时间没大夫,人都凉了。莲初叹道:“大夫到之前,我哪也不能去了。就算出去了,其他人也要避开我的。”

    “奴婢不怕,奴婢每天都给您送饭!”

    莲初笑着拍了拍荷株的脸蛋:“那麻烦你了。”今天胃口不错,饭吃了大半碗,汤也喝了不少,待吃过饭,荷株收拾完碗筷要走,莲初叫住她:“对了,我有个耳环就剩一只了,没法再带了,你喜欢的话,就给你吧。”起身从妆奁里取出那一半翡翠耳环,拍到荷株手里:“不过,别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又要说我收买人心了,这是咱们俩的小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不好?”

    荷株愣住了,不知为什么说不出拒绝的话,大概这耳环太吸引她了,她想配成一对,或许是三少奶奶温柔美丽,让她没法拒绝,她鬼使神差的点点头。莲初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好了,快回去吧,别让其他人觉得你停留的时间太长。”

    “奴婢刚才的话没说完,三少爷让奴婢告诉您……让您好好休息,他二十年后再来看您。”

    “……”莲初笑容僵了下,随即缓和下来:“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荷株苦着脸,欠了欠身,拎起食盒走了,莲初咬唇嘀咕:“二十年,他不是说真的吧。”

    她现在被“软禁”在这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统治者”最擅长“君心难测”这一套,行为越神秘,越能管住下面的人,皇帝如此,万氏如此,她的“丈夫”也是如此。谁能猜透这些人的心思,谁就能得宠。莲初在陶家的时候,因为万氏的喜怒无常吃了不少苦。

    最恐怖的是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受惩罚,检讨反省自己的每一个行为,直到草木皆兵。

    梁宜臻想这么关着她,把她逼疯?让她在红颜凋零中,不断的忏悔曾经的过错?莲初低声气道:“不是皇帝,却建起冷宫来了。”不过,她绝不会变成“冷宫”里的怨妇,眼巴巴的盼着夫君“驾临”的,她一定得想办法打开眼下的困局。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抖了个激灵,因为这声响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