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张晚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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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岁安进屋以后的第一件事,是洗手把原来插在工笔人物画像前的一枝已经开始落花的紫藤清了,将供瓶的小高案打扫干净,然后重新去阳台上剪了一枝开半开半苞的鲜花换上。

    程楚汉开始以为这只是她的卫生习惯,仔细一看,才发现画像上方写着“慈母袁门周氏讳敏九十大寿与父袁公讳巍留像”,下方的落款是“女袁岁安敬绘”。

    程楚汉没学过艺术鉴赏,也看不出画像好坏,只是看画中人脸色红润,笑容温和,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跟“九十大寿”一点都不搭,就猜这画像肯定经过她美化,不会跟真人很像。

    他心里嘀咕,动作却没有丝毫怠慢,站在画像前双手合什鞠了个躬。袁岁安对他再大的不满,在父母遗像前也收了刺,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给他:“我去收拾东西,你等一下。”

    程楚汉哪是个肯乖乖等待的人,袁岁安去收拾东西,他就跟在后面看。袁岁安哪能让他跟进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落锁。程楚汉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尖,转身去参观旁边的书房。

    书房不大,书架桌椅都带着明显的明清家俱风格,桌上一本《跌打损伤回生集》正翻到后半部,打着红色络子的木制书签随意的放在一边,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悬着一幅大字,上书“上苍垂厚,爱已亲人”八个大字,落款“爱女岁安戒之勉之,一生安乐,母周敏癸未年暮春。”

    程楚汉忽然觉得心绪一动,有种难言的滋味,他在外面看见袁岁安,只看到了这个人,但走进这个家里,看到的却是一个备爱母亲关爱的女儿。

    母亲在他的生命中,是一直缺失,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存在意义的角色。而在袁岁安的生命里,母亲显然有着非凡的意义,即使已经逝去多年,仍然在她生活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进了这个屋里,他才清楚的感觉到一种隔阂,袁岁安的生活空间,就像这屋子里老旧的明清家俱一样,仍然正常的运转使用,但与时代割裂开来,无论她外在表现得多么亲切和善,安份随时,她的心都封闭着。

    这是一种她活在自我的空间里,谢绝了他人接近的冷漠。也许都不是冷,而是漠然——她觉得她的世界已然丰富充裕,想要的都已经有了,别的我都不想要了,对于不想要的东西,她也许会看看,但那也仅限于看看而已,绝不会关心。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有些焦躁,忍不住走出屋外去看她有没有出来。袁岁安的动作很快,这时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在给钟点工人打电话,告知最近要做的工作,看到他出来,她挂了电话示意:“走吧,赶紧去把你的病历看完。”

    程楚汉拎过她的拖箱就走,他在她面前一贯以彰显存在感为第一任务,但这次却异常的沉默,直到把车开进军区驻城南的办事处都没有说一句话。这种反常,让袁岁安下车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收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灿烂的一笑,满口白牙:“怎么,终于发现我很帅了?”

    ……这人简直让人没法直视!袁岁安把脸扭了回去。

    程楚汉哈哈一笑,伸手道:“身份证给我。”

    袁岁安摸出身份证给他,程楚汉跟站岗的哨兵打了个招呼,让她在值班室里等着,过了十来分钟,才办了张临时通行证出来,把她领进大楼里。

    袁岁安没什么好奇心,程楚汉本来还打算逗逗她的,结果看到她漠不关心,目不斜视的样子,顿时泄了气,抱怨地说:“你就不能问问吗?”

    袁岁安诧异:“军事要地的事务,我一个外人进来了还能问?”

    程楚汉语塞了一下才说:“这里的机密,就没有比我的病历档案更高的安全级别,以你现在的通行级别,普通的事务问一问还是可以的……”

    “然后还得遵守你们的保密条约,防止说话不小心泄密?”袁岁安白了他一眼,道:“我脑子又没毛病,犯这种傻。”

    程楚汉气闷,提出病历安排好阅读的地方就走了,一个穿着尉官军装的女军人进来帮袁岁安倒了杯茶,笑着自我介绍:“袁医师,我是王以勉,奉上级指示配合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对我说,有什么问题需要解答的,也可以问我。”

    袁岁安欠身道:“多谢王军官,有需要的话,我会的。”

    王以勉被她的称呼逗得噗哧一笑,脆声道:“袁医师不要客气,就叫我以勉吧,叫我‘王军官’也太别扭了。”

    袁岁安有些尴尬的一笑,歉然道:“我不熟悉你们的称呼,不好意思。好的,有需要我会开口,以勉。”

    她的本性其实也很是自由不覉,如果没有必要,并不喜欢客套,王以勉既然说了,她就不推辞。

    程楚汉离开了阅览室,直奔办事处的三楼,在楼梯左边的第四个房门上敲了敲。屋里的一个圆脸的校级军官正在打电话,一句“稍等”没说完,就看见他进来了,不由得脸发黑,匆匆的挂了电话,瞪他:“都直接进来了,还敲什么门?连个样子都做不像,难怪上面总要压着我们!”

    程楚汉大步走到他办公桌前摸了根烟点上,含糊地说:“我做不做样子,干我们这个的都得压着,不然骄兵悍将,不服管教,上面怎么放心得下?我说老田,你别费那个劲了,除非有人接手,否则咱们的军功是不可能摆出来算的,你电话打得再多也没用。”

    老田嘿嘿一笑,反问:“你怎么知道没人接手?”

    程楚汉有些意外:“怎么回事?”

    老田神秘的一笑:“有人觉得我们这个支队常年受命在外,好刷军功,想把我们替换下去,也让他们刷一刷。”

    程楚汉的眼睛一下瞪圆了,咒骂了一声,问:“是谁?”

    老田想了想,转身去给他泡茶:“算了,作战归你,政治指导归我,你又不喜欢费那个神,你说想怎么办,我去做。”

    程楚汉琢磨了一下,皱眉道:“我们这个队奔波十几年,这几年陆续有人因为倦怠退出,轮换出来也没什么,但出来后兄弟们怎么安排?”

    老田本来以为他会执意留在一线,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都不反对队伍撤出前线,发了会儿愣,才醒过神来,眼里冒出兴奋的光,道:“n海舰队扩编,计划成立新支队,正在几大军区挑选有两栖作战经验的人选。你觉得,我们这个支队怎么样?”

    程楚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行,你做一下准备。”

    老田见他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声就赞同了他的意见,既诧异又好奇,转念一想,突然道:“貌朋昨天来我这里要授权,听说是你要把病历调出去,给一个姓袁的女医师查阅,是怎么回事?”

    程楚汉叹了口气,有些兴致缺缺的说:“没什么。”

    老田嗤笑:“无缘无故的你会费这么大劲把病历往外拿?说没什么才有鬼。老实说,究竟怎么回事?我作为政治指导员,是必须时刻纠正不正之风,避免搭档犯错误的啊!”

    程楚汉无奈的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上了这女医师,她没看上我……不过,她同意帮我治病。”

    老田莫名其妙的问:“治什么病?”

    “就是那帮子心理医生乱讲的事。”

    老田哈哈大笑,戏谑:“难道你竟然需要装病才能把人姑娘家骗到手吗?这也太无能了。要我说,你不如拟个直接点的作战计划,把姑娘拿下算了,装病这主意太馊了,小心装惯了病患,以后在人面前直不起腰。”

    程楚汉郁闷了:“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作战计划能直接把姑娘拿下?”

    “简单得很,查查那姑娘,她要是爱虚荣的,你就弄个大点的求爱场面;爱名牌享受物质的,你就给她把想要的东西都买下;崇拜英雄的,你就想办法救她一救,让她知道你就是英雄;是孝顺的,就把姑娘的妈哄好;要是……”

    老田说了一大堆点子,程楚汉都摇头:“安安不爱虚荣,讨厌出风头;物质条件挺好,想要什么名牌她自己买得起;至于崇拜英雄,她自己身手就不错,坏人遇到她只有挨打的份;孝顺是孝顺了,可她爸妈都死六七年了!”

    老田听得发愣,有些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都没个下手的地方,姑娘看不上你,咱们总不能真来强的,要不另找一个?”

    程楚汉把头靠在椅背上,摁灭了烟头,漫不经心地说:“那不行,我就看上她,不换了。”

    老田愕然,过了会儿道:“老三,虽说我们不迷信,但有时候那帮子心理医生说的也有点儿道理,要不你还是照他们说的走两个疗程?”

    程楚汉摇头:“不用了,有她就行。”

    老田一时无语,呷了口茶才问:“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见见那位袁医师?”

    程楚汉笑道:“这个容易,我刚把她带过来了。”

    老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领她来这里看病历了?你真是……”

    袁岁安不知道楼上正在讨论她,全神贯注地在看病历。经过一晚的考虑她这次看病历就有了明确的目的,反而比昨晚看得快。看到到三分之二时,程楚汉走了进来,从她手里把病历抽出来扔给王以勉,挥手道:“别看了,我带你去尝尝我们这儿的食堂。”

    袁岁安无奈,向王以勉道了谢,跟在他后面往外走。出了大楼,迎面遇上两个迷彩服的人,袁岁安没注意对方的长相,却感觉程楚汉的脚步有一瞬间的滞留,整个人像是地盘遭到入侵的雄狮,连脖颈上的鬃毛都乍了起来。

    袁岁安一怔,对面的两人也看到了他们,其中一人诧异的问:“袁医师,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