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张晚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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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台上的小灯照着晶亮的高脚杯上,把红酒的颜色照得分外的瑰丽光亮,袁岁安轻轻的摩挲着酒杯的外壁,想着与程楚汉的初遇,心里有几分感慨。他在她面前出现得太过突兀,表现又太过下流,实在很难让人生出好感。这大半个月的忍让和克制,让她稍稍改观了些,但那也仅限于厌恶之心稍减,离好感还差得远。

    唯有今晚他说这一句,他已经做好了婚姻准备,才让她正眼直视了一下他的心意,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感受与他稍做交流。

    “程楚汉,专家组给你的治疗方案是建议你找个人转移偏执,然后再进行脱敏治疗。你拒绝了脱敏治疗,但潜意识里却把这个治疗方案用自己的方式转换了一下。你一样找了个人,只不过你没想一开始就在这个人身上进行脱敏疗程,而是想通过占有她,驯服她,控制她,来平衡心理上的失重。这个人在现在的你心里无比的重要,可一旦你真正的摆脱了心理上的障碍,你知道自己会怎么对待这个人吗?”

    程楚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明白她并不是信口开河。这么多年,他的心理危机一直存在,之所以没有爆发,不过是因为他从小受过的教育让他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自动做出了相应的心理调整而已。可这种心理调整,是他的直觉选择的有利方式,对于承受的对象却未必无害。因为人心之所以难测,在于有时候连施为者都不能控制。

    就像有人因情生恨拿刀砍杀了所爱的人,事后回想起来,简直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那恶魔般的是他本人。

    程楚汉纵使心理承受能力要比普通人强大,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没有失控的时候,假如他在这种心理危机自我调整的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他的行为,谁能预测?

    就算没有意外发生,等他的心理危机渡过之后,他再回头看当初做为调剂工具的这个人,又会是什么心情?有什么态度?

    “程楚汉,我的母亲锦衣玉食的把我养到这么大,我父亲用他的命换回我的命,不是让我去做哪个权贵调剂心理的炮灰的。我愿意陪你疗养,帮你调整心理,但不可能被你驯服,受你控制。至于你说你是认真的,甚至考虑过了婚姻,我感谢你这诚意,但却不以为在你的心理恢复健康以前,这些承诺有什么意义。”

    程楚汉心里冰凉一片,但情绪却异常的冷静,淡淡地说:“那你是拒绝我了?”

    袁岁安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我是想告诉你,我这一生,对自己珍而重之,绝不肯在任何地方轻贱了自己,亏待了半分。假如不能确定对方的真心,我自己是不会付出任何感情的。”

    程楚汉一怔,袁岁安放下酒杯,走到他面前,感觉到他那种出于本能的对外人靠近的戒备,不由一笑,轻声道:“你看,人的身体反应比语言来诚实多了。尽管你平时总想占我点儿便宜,但实际上*必须在你的掌控之下,按你的要求来做。一旦我主动的亲近你,脱出了你的掌控,你反而心存戒备,随时都有可能反击。”

    程楚汉勉强笑道:“这不可能。”

    袁岁安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指下的肌肉骤然一紧,便嗤笑一声,右手果断的将他反过来拉她的手扣住,微微弯腰,在与他气息交融的距离停下,轻声问:“如果我在你没有获得你的信任,不被允许的情况下,真的吻你一下,你会有什么反应?”

    程楚汉全身都说不出的别扭,他在情事上确实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女伴必须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他才肯放纵*。不是受他控制的女人,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主动接近他,绝对是找抽的命。所以南振和崔时俊他们从来不会在女色上擅自替他做决定,让哪个女人直接坐到他身边去做性挑逗,最多只是安排人或者场合让他去挑选。

    尽管袁岁安是他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的人,他也会欣喜于她偶然地举动,可一旦她在他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主动的靠近他,他还是会下意识的进入戒备状态。尤其是她现在这种明显的进逼姿态,更是让他从心底感觉排斥,尽管她的脸庞就在离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他只要前倾一点点,就能吻到她,但他这时候却完全没有想亲下去的*,反而充满了危险逼近的紧迫感,忍不住低斥:“安安,你别胡闹了。”

    袁岁安轻声一笑,松手退回了安全距离之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吧台的小灯缓慢的变了个颜色,浅蓝的灯光照在她微微低垂的眉眼上,竟然透出一种无声的凉伤来,这不是什么嫌弃世俗污秽的清高,而是一种努力活在世间,却始终与世格格不入,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紧守已经拥有的东西不肯妥协的强韧。

    程楚汉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肯琢磨女子在想什么的人,但在这一刻,他却没办法直接用强硬的态度去要求她,端起酒杯狠狠的喝了口酒,郁闷的问:“你是不是一定得按你自己的判断,决定我的心理健康没有问题了,才肯开始跟我交往?”

    袁岁安笑了笑,轻叹一声:“如果基础就是歪的,怎么可能建起房子来?不到确定你没有将我当成平衡心理的工具,我确实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或者回馈。”

    程楚汉咬牙问道:“那你以什么为判断依据?”

    袁岁安揉了揉鼻梁的山根,苦笑:“心理这个范畴,谁敢有绝对的判断标准?只不过在你来说,我觉得,如果到哪一天,你能不戒备我的主动接近,不试图控制我的通讯范围,不圈禁我的行踪自由,可能也就差不多了。”

    程楚汉冷笑一声,不说话。不管她说的有多冠冕堂皇,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不甘心被他强留而已。袁岁安知道他这声笑里包含着的意思,却不准备为自己辩解——为什么要辩解?人类对尊严的维护、对人格的保持、对自由的向往,是所有感情的基础吗?

    她在他面前多一点发出自己的意见的机会都是好的,又怎么肯明确的表达了意见以后又迫于他的强势收回,让他有更进一步逼迫的理由?

    她看着程楚汉锋利的眉眼,心一动,道:“其实你们的专家组给你制定治疗方案,可能顾虑到你的身份和场合的严肃性,有个最直接有效,但属于走了偏门的办法没有说。”

    程楚汉问:“什么方案?”

    袁岁安犹豫了一下,有些想笑,道:“你天生就有支配者倾向,如果可以找个相应的臣服者,与对方建立关系,其实也能完全实现你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是最直接的平稳心理压力的方式。”

    程楚汉皱眉把这句话想了想,脸绿了一下,拔高了声音道:“*?”

    袁岁安看到他那一脸活似被雷劈了的精彩脸色,忍不住笑道:“你这样的人进入这个圈子,简直就是所有奴隶的终极梦想……”

    程楚汉要被她气死了,一拍吧台喝道:“你皮痒了是不是?什么话都乱说!”这辈子就没有哪个女人敢故意跟他开这种玩笑,偏偏这个人压根就不怕他,打架也不输给他,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袁岁安笑了会儿,在真的惹恼他之前重新给他添了杯酒,正色道:“虽然是玩笑,但触类旁通,换一种方式也能适用。你不考虑一下?”

    程楚汉没好气的说:“你愿意配合,我就可以考虑!”

    袁岁安要是肯配合还用得着这么辛苦的跟他玩心理拉锯?顿时哑了声,程楚汉看着她的脸,心里真是又欢喜又恼怒,既失望又庆幸,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忍不住叹了口气。

    袁岁安一杯酒喝完,起身把酒杯放进厨房里,程楚汉看着她来去,突然喊了一声:“安安!”

    袁岁安回头问:“什么事?”

    程楚汉道:“我这十几年一共受过四次降职处分,一次是因为意外;一次是判断失误造成了损失;还有两次,是因为失控……”

    像他这种人冒险在前线拼杀,有个重要的原因是战功硬扎,以他的背景没有谁能够昧功,容易得到升迁。同样的,以他的背景都还得受降职处分的过错,那肯定小不到哪里去。

    “我之所以明知那帮心理医师对我没什么用处,还愿意按正常程序听听他们说废话,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失控的后果,想调整过来。”

    他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并不看她,轻声道:“你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千万别让我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