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时光与海不相逢(一)

水印三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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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被叔亦折腾地腰酸腿软,时香当天下午便回了韩迪家,她想给韩迪报平安,她招呼都不打地消失了三天,韩迪应该急坏了吧。

    韩迪见到时香以及跟在她后面的叔亦,很轻佻地打了个招呼,说:“哟,时香,回来了呀?这几天过得很甜蜜吧!”

    时香以为他在故意调侃,也没搭话,跟叔亦在沙发上坐下。

    佣人端上茶水之后,韩迪笑眯眯地说:“是回来收拾行李的么?”

    时香总觉得韩迪的态度有点怪怪的,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韩迪,你知道我们这几天干嘛去了吗?”

    韩迪闻言,挤眉弄眼地跟时香说,“矮油,像度蜜月啊什么的事情,不用跟我细讲的啦,我明白的哈。”

    这一口揶揄的台湾腔,时香闻言哭笑不得,叔亦抿了抿嘴角,没忍住,笑起来。

    时香语气很微妙地对韩迪说:“韩迪,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被绑架了,前三天都被关在一个小岛上。”

    韩迪惊讶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时香突然觉得急急忙忙回来“报平安”的自己有够白痴的!

    时香磨磨牙,语气更微妙了,说:“绑架我们的人你也认识哦。”

    韩迪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时香悠悠然地说:“就是梓昕。”

    韩迪一下子脸色有点沉,叔亦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说:“而且他想绑架的是你,被我误打误撞赶上了。”

    一向嬉皮笑脸的韩迪第一次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沉吟了半响才说:“这次看我的面子,你就放过他吧,我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不用,我们本来也没想报警,”叔亦说,“只是觉得该让你知道这件事,日后也好有个防备。”

    韩迪却没有说话。只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了。

    时香不喜欢烟味,韩迪也从没在时香面前抽过烟,此时这么烟雾缭绕的,时香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抽烟可以是这么寂寞的表情。

    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默里,韩迪的声音低低响起:“时香,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教我英语的老师吗?”

    “是那个让你变成英语优等生的老师么?”时香点点头,说:“我记得的的店名差不多算是她起的。”

    “嗯。她叫昕仪。她有个弟弟。叫昕梓,”韩迪吐出一口烟,说,“就是现在的梓昕。”

    回忆就像一格一格的电影胶片。永远定格在时光里。即使满布尘埃,却是生命里独一无二地印记。

    韩迪在高一结束后的暑假遇到了他的英文补习老师,昕仪,初次见面,昕仪朝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是昕仪。”

    刚满十六岁的韩迪郑重地跟她握了握手,说:“昕仪,你好。”

    这就是俩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也是韩迪第一次像个大人一般地跟人握手,昕仪的笑容明亮端庄,韩迪紧张地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讲,却直接叫了她的名字“昕仪”。

    和很多同龄的男孩子一样,英语简简单单26个字母。却是韩迪最头疼的符号。韩迪成长于书香世家,家里有着很严格的家教,对他期待颇高的父母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每次英语都低空飞过,于是斥重金为韩迪请来了昕仪。

    那年昕仪23岁,刚大学毕业就被一所重点高中聘用,成为一名高中英语老师。

    那时候的时代还不像现在这么“市场经济”,像教师这么神圣无私的职业,在外接私活赚钱是不被允许的,特别是在重点高中里,抓到是要被直接开除的,昕仪能在暑假的时候辅导韩迪,足以见韩迪家底的丰厚。

    这在另一方面也说明,昕仪确实很缺钱,只不过当时单纯的韩迪并没有这方面的认知。

    一切都是缘分,昕仪到来后,韩迪对英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英语成绩突飞猛进,暑假结束后的开学考试,韩迪的英语从吊车尾直接飙升至中等成绩,韩迪爸爸高兴坏了,于是昕仪每个周末都会出现在韩家豪宅。

    韩迪和昕仪也渐渐地熟悉起来,不像师生,倒像是朋友的关系,从韩迪跟昕仪第一次见面时,韩迪的那句“昕仪,你好”之后,便再也改不了口,整天有大没小的“昕仪”“昕仪”的叫。

    即使昕仪比韩迪大,韩迪也拒绝叫昕仪“姐姐”,昕仪也不以为意,她有一个弟弟,昕仪的父母因车祸双双去世,从小她跟她的弟弟相依为命,她的弟弟叫昕梓,比韩迪小5岁,那一年昕梓刚上初一,用韩迪的话讲,正是猫嫌狗恨的年纪。

    如果当初韩迪的母亲没出意外,韩迪和昕仪或许是另一番结局,不过一切都是冥冥天注定。

    人说,四十岁左右,是婚姻的易触礁期,一个面容娇好的年轻女子,就这样频繁出现在韩迪的父亲身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偷情,被抓,韩迪的母亲伤透了心,那个刚烈的女人就这么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韩迪到的时候,母亲的血染红了整个床单,一直流向了门外,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她们当年定情时的那张老照片。

    对父亲无处发泄的憎恨,让韩迪一蹶不振。

    之后,昕仪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段时间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恍恍惚惚的,谁也不想见,行尸走肉一样的,然后有一天她来了,那天阳光很好,她穿着一条裙子,头发散下来,阳光打在她身上就像发着光一样,然后她对我笑了,笑得很美,说我说的对,有的人只是活着,有的人却在生活,有的人没有活着,可是他却生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在家人的思念中永生。”

    这是韩迪的原话,昕仪像一个天使,将韩迪拉出阴霾,她认可了“”这个词的意义,她告诉韩迪:“生活很美好。活着很重要。”

    那年韩迪十八岁,正读高三,在最懵懂也是最青春的年纪,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少年的恋爱不需要太多的诱惑技巧,仅仅是阳光下灿烂的微笑,或者是清风里微扬的裙角,便能狠狠地拨动他的心弦。

    由韩迪先开始的,在追逐与闪躲间,相差七岁的韩迪与昕仪陷入情网。

    可能跟严格的家教有关,那时候的韩迪很纯情。拉拉手便能脸红心跳半天。即使是*最旺盛的年纪。也从不敢做出亲昵的举动,生怕一点点地逾矩,便是亵渎了心中的女神。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韩迪很认真地问道。

    昕仪羞红了脸,调皮地说:“行啊。你把马丁.路德金的《i_have_a_dream》全部背下来,我就让你亲一下。”

    从那时起,《i_have_a_dream》便是韩迪背诵最熟练的文章,没有之一。

    两人甜蜜而羞涩的交往,没能逃过父亲的眼睛,这个对妻子的死深怀愧疚的男人,已生无可恋,只打算将毕生的心血全部倾注在儿子身上,这是妻子给他留下的最宝贵的礼物。

    爱之深。恨之切。打压来得快而猛烈。

    因母亲的死,对父亲积怨已久的韩迪反抗得尤为激烈,在一次长长的争吵之后,他如愿以偿地跟父亲断绝父子关系,搬出了韩宅。来到了昕仪的住处。

    当昕仪抱住了冒雨前来的韩迪时,韩迪以为,那就是爱情。

    同居后的俩人,生活并并不是那么甜蜜美好,脱去了爱情甜蜜的外衣之后,现实的问题很快摆在眼前。昕仪为了负担弟弟的花费,已经吃力万分,如今却还有一个正在贵族学校上高三的韩迪……

    对于家境殷实的韩迪来说,把几千块钱的名牌鞋换成几百块钱的运动鞋,自己便已是节约度日,可是他却没有想过,昕仪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够那么两三双运动鞋。

    昕仪越来越清瘦,每天都会问他很多遍,“你真的爱我吗”,然后在韩迪一遍遍地“我当然爱你啊,不爱你的话,我怎么会离家出走”中沉默下来,这于昕仪来说,仿佛一个魔咒,咬牙坚持下去的同时,却已经被压得不堪重负。

    忙于应付课业的韩迪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父亲的一封检举信直接寄到了昕仪的学校,昕仪当天就以接私活,以及“与男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而被辞退,档案上有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昕仪的教师之路从此中断。

    他不知道,他所就读的贵族学校,高三时期就是一个烧钱机器……

    他不知道,昕仪的弟弟因为没按时交上生活费被通报批评,那个自尊心极强的男孩子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上学……

    所以当昕仪走投无路时,试探性地问他,他父亲送来的生活费能否当借的,先收下以后再还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还能警告昕仪说“如果昕仪敢收下他父亲任何一件东西,他绝对不会原谅她”。

    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昕仪回来得越来越晚,他只知道昕仪的妆越画越浓,他只知道昕仪回来时满是酒气,在洗手间里吐得胃痉挛。

    其实现在想想,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孩子,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能快速赚钱的手段不外乎就是那些。

    当韩迪的父亲把一堆照片扔在韩迪脸上时,韩迪感觉被扔掉的还有自己的心,照片里满满的都是昕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游走在各个庸俗不堪的男人之间。

    他捧在手心里的冰清玉洁的天使,那一刻既然是一个人尽可夫的……

    贱人。

    韩迪坐了整整一天一夜,昕仪才回来,疲惫不堪,韩迪满脑子的阴暗想法,翻滚得头都疼起来,他压抑着自己暴戾的情绪,只是默然不语,沉默地抽着烟。

    昕仪看着满屋子的照片,并不惊讶,只说:“你也收到了么?昕梓也收到了啊,刚刚闹着要跟我断绝关系呢。”

    昕仪甚至还在笑,韩迪突然爆发,抬起她的下巴,硬逼着她面对自己的脸,口气却像是哀求:“解释一下,求你了,给我解释一下。”

    “我说我只是陪酒,你信么?”昕仪望着他,复又自嘲地笑道:“好吧,没人相信。”

    “陪酒就已经够了!我连吻你一下都不敢,你却……你怎么敢……”韩迪心都被扯得疼,“你还要堕落到什么地步?!”

    韩迪眼圈已经泛红,昕仪却语气淡淡地说,“我没法再堕落了,韩迪,我已经触底了……”

    “到底是为什么?!”韩迪喃喃地,满是不能接受的激烈挣扎,濒临绝望。

    “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啊,韩迪……”昕仪像魔怔了一般地伸出手,想要描摹韩迪的轮廓。

    韩迪一下子甩开她,咬牙切齿地说:“别碰我!脏死了!”

    可能是韩迪盛怒之下控制不了力道,可能是昕仪已经没有半点力气,韩迪一甩,便把她甩出很远,昕仪歪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周围散落着那些照片,像一只跌入泥潭的飞鸟,满身都是脏污。

    昕仪在那泥潭中一直对着韩迪微笑,韩迪甩上了门。

    这是韩迪见到昕仪的最后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