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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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两位太太见了礼,元青菲又与几位小姐们见礼。

    大太太身边的是与她神貌极为相似的嫡出七小姐元若仪,并相貌柔美温婉的大房庶出四小姐元若玲。元若仪相貌上远远不及元若玲的,但她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度光华与得体大方的举止却让她硬生生的将元若玲比了下去。

    二太太身边的则是二房庶出的九小姐元淼,二太太嫡出的大小姐元鑫早已出嫁,因此元淼一应用度亦是不差的,虽及不上元府的嫡出小姐但也差不多了。

    元淼比元青菲还要小上一岁,人却比她长得还要高,肌肤赛雪欺霜,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元青菲对元家一众女眷的印象还算不错,觉着很有书香门第的风范,不过她也知道这都是表象而已,刚刚她一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众人的不屑与排斥,只不过因着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她们才都笑容满面的又是赞美又是送重礼的。

    见了礼,元老夫人就让大家都散了,将元青菲拉到自己身前,细细的问她“读过什么书”“喜欢吃什么点心果子”“有什么想学的”……还拿出一个深红色描金匣子递给元青菲。

    元青菲一入手被匣子的重量惊了一下,心里头便知晓这匣子里恐怕是装满了价值不菲的金玉珠宝。

    她立即推了回去,笑着道:“祖母心疼我也不能将我日后几年的赏赐一并给了,祖母留着慢慢赏我就是,为了这赏赐孙女也要日日侍奉在您身边的。”金玉一类的再值钱,也不如元老夫人能真心真意的待她,自是不能因小失大。

    元老夫人伸出保养的极好的手指戳了一下元青菲光洁的额头,笑骂道:“你个鬼精灵,祖母还不至于穷成这样,一匣子东西都要分几年送,放心罢,日后也少不了你的!”随后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收了,有些许诺似的道:“你放心,在祖母这里,定让你锦衣玉食,不叫人欺负了去。”

    元青菲想着元老夫人应当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陈氏,她有心想要安慰两句,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来她这会儿虽说与老夫人看似十分的亲热,但这才见面不到一个时辰,哪里能这么快就探得老夫人的脾性,因此自是不敢乱说话的。二来,她还要装作不知道当年的恩怨往事,劝慰的话就更无从说起了。

    她想了想,还是将早就放置在袖子中的信拿了出来。

    信是亡故的陈氏写的,信口处封了腊,她曾叮嘱过她不许拆开信来看,要亲手送到元老夫人手里。

    元青菲当然是看过信了的,她不会迂腐到为了尊着陈氏的遗命而稀里糊涂的上京,万一陈氏在信里说了什么会影响她终生的话,比如说亲事一类的,她只有看过信才能想出应对的法子来。再或者,若是信的内容可能会害死他,她没有防范岂不是要吃大亏。

    因此此时的信封早就被元青菲照着原来的样子换过了,丝毫看不出破绽,但她还是觉着元老夫人的眼睛太过犀利,怕她会发现信封已经换过了,当下还真是有些惴惴不安。

    元老夫人也确实仔细看了信封是否有被拆换过,但见到信封口被蜡油封的密不透风,信封上的字迹也确实是出自陈氏之手,很快便放下心来,没有犹疑却手微微发抖的将信封拆开了。

    元青菲看着就松了口气,心想她当初苦练陈氏的字所费的心力总算是没白费。

    元老夫人一拆开信,就先被已经略有些发黄的纸张上看见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有些触目惊心。她的眼睛不由的又红了。

    这倒不是陈氏故意咳上血迹来惹元老夫人内疚伤心,而是她写信之时已经病入膏肓,每日里咳嗽不断,不小心在咳的时候落上了血迹,偏她身子也只能支撑她写完一封信,连重新誊抄一张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信又不能假他人之手,最终只得将这沾了血迹的信装在信封里封了蜡交给了元青菲。

    元老夫人双目已经略微有些昏花,但却强撑着看起她又期待又有些害怕的信来——她期待陈氏给她写信表心意,又怕陈氏根本不原谅她,在信里将她给说上一通。

    “姨母,外甥女不孝,先行赴去。”

    只看了头一句,元老夫人双目便已经涌出了泪水。

    曾经才貌双绝,名动京城的威国公府大小姐,如那盛开的艳丽牡丹迅速衰败枯萎一般,死在了她这个半截儿身子入土的老太婆的前头。她自己的女儿幼时不幸溺亡,便将样样出类拔萃的陈静然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什么好的一定会先想着她,想当年,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甚至有好几位皇子都曾派了人上门提亲。只因她与威国公夫人皆怕陈静然受委屈,左挑右挑都不曾选出个合适的人来。最后她们选了南阳侯府的世子也只是因为南阳侯夫妇二人口碑极好,教出来的世子亦是温和有礼,这才给二人定了亲事。

    没曾想世事竟是这般无常,她们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小姐,最后却被南阳侯府退了亲,她只能偷偷的将她嫁给自己的庶子。

    她以为,有自己的照看爱护,陈静然总比嫁给旁人要好,有她这个老太婆的威严在,总不至于受到委屈。

    可是,她错了,她还是让一朵娇美的花过早的凋零。

    她对不起故去的表姐,没有护住她最后的一丝骨血,曾经盛极一时富贵荣耀的威国公府,如今已经是灰飞烟灭,算是彻底绝后了。

    她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她拿着这一张薄薄的信纸,手不住的颤抖,只觉着仿若有千斤重。

    “静然昔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未知愁苦,赖父兄十年一日之沙场征战、血肉相搏、以命相换,赖母亲姨母之爱护宠惯。至突逢家变,骤失至亲,静然蒙姨母相救幸免于难。然家破人亡,无颜独自苟活于世。

    奈思及青菲年幼懵懂,若失母则必陷囹圄,遂苟延残活。然静然无用,病体膏肓,虽欲为良母,终有心无力,致青菲失悻。静然时日无多,能与父兄母亲相会甚为欣慰,惟牵挂幼女青菲。

    昔与姨母置气,只因知晓姨母视静然若女,疼爱非常,不忍苛责,遂敢直言爱憎,有恃无恐。静然年轻气盛,万望姨母原谅。

    青菲年幼,聪慧乖觉,于旧事一无所知,静然将其托付于姨母,求姨母待青菲如静然,护青菲成人嫁夫,保青菲一世安然。

    静然泉下有知,定当衔草相报。

    静然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