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夔之大章 (二)

金银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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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王十四年,周历六月。

    流波山,位于鄂国以南的山界,此地山势险峻,攻守兼备,要取鄂邑,就必须先取下流波山,但楚军被困山脚下已有近三个月,由于迟迟攻不下流波山,军队士气低落,将士们个个又疲又乏,而鄂军却以逸待劳,毫发无损。

    观言随军沿江水一路往东,再由扬越前往流波山,鄂邑难取之处也是在此,只因它三面环水,楚军不擅水战,是以最初楚王先取扬越,再伺机进攻鄂邑,流波山正是位于鄂邑西南方,是鄂邑的咽喉,只要攻下流波山,楚军便能长驱直入,原本流波山并非如此难取之地,楚王早已派人探查过此地,也拟定了作战方针,只是不知鄂军从哪里找来一面奇异的大鼓,那面鼓鼓声如雷,有如神助,总是使得敌军士气大振,而且那声音好似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己方战术被突如其来的鼓声所扰,因而数度失利,总也攻不进去。

    掌卜的巫师在军中往往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出战前的吉凶需要占卜,出军的时辰需要占卜,配合战术的相关方位需要占卜,乃至于现在关于鄂军那面大鼓的出没更需要占卜,而前一任掌卜大夫会染疾身亡,观言亦是到了军中才得知,那是因为压力过大,几场战事连番失利所致,并非单纯染疾之故。

    暝夷与观言一到即被楚王召见,军帐中气氛凝重,除了楚王之外,左司马挚红和他手下的副将琴冲皆在,大司马夏伯崇亦在,但他乃戴罪之身,陷害琴家的罪过仍在,只不过这场战事备战在前,临时换人对作战不利,再者夏伯崇临战经验丰富,是以挚红权衡利弊,最终为他作保,并且要琴冲以国事为重,私人恩怨暂且放置一边。

    二人被带入军帐之时,楚王和其余几位将领正在研讨下一步作战方案,见他们进来只微微一点头,做了个“免礼”的手势,便继续对众位将领说道,“今晚趁夜色出发,你们各带一支队伍轻骑出兵,分西北、北面和东北三处迂回深入,将流波山包围,但记住,轻易不要上山,经过多次交手,我们也已知晓五百里以外的范围鼓声影响最小,因此三队人马只需守住三方通道,由挚红先发动攻势,诱出鼓声,一旦鼓声出现,便退守五百里的位置按兵不动,再陆续由夏伯崇和琴冲诱敌,以确认鼓声的方位。”说着他面对暝夷和观言道,“现下两位巫师已经来到,鼓声之事你们即刻着手调查,这次作战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两位巫师全面了解那面鼓的动向,已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寻求破解之法,若三天内仍然无法破解鼓声,我们便撤军。”

    三个月以来,楚军早已将各种奇袭战略等都一一用过,但只要鼓声一响起,就再难接近五百里范围之内,也是因此,楚王这次按兵不动,仅以试探为主,若鼓声不破,流波山势必无法攻入,虽然撤军的决定楚王相当不情愿,但也只有如此,先将损失减少到最低,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二位风尘仆仆赶来,就先稍事休息,随后便跟随大司马和左司马的轻骑出行,夏伯崇,挚红,你们除了要严格遵守军令之外,更要保护好两位巫师,明白吗?”楚王对他们道。

    “臣等明白。”夏伯崇和挚红齐声答。

    楚王这时再问暝夷和观言,“来时本王已将鼓声之事修书于大宗伯知晓,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本王?”

    暝夷点头道,“有,大宗伯专门为此事爻了一卦,乃临与观求之卦象,大宗伯说鼓声一定有破,但必须有所付出,亦须等待与观望,必要之时,要有求于人,他知陛下心中必定焦急,现已过了三个月,陛下还需要一点耐心,相信不用出这个月,鼓声必破。”

    “好!太好了,大宗伯为本王带来了好消息。”楚王长久以来深锁的眉头总算有了一丝松动,“那么待今晚一过,二位速来跟本王汇报,看要如何才能破解这鼓声。”

    “是。”

    出军帐之后,暝夷和观言去到楚王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帐篷之中休息,暝夷人还没进帐篷就拦在门口说,“观言,我先跟你说清楚,如果你硬是要把它带进来照顾的话,就去别的地方暂留,此处不允许不祥之物进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盯着观言的怀里,原来观言怀里暗自揣了一只拳头般大小的小兽,那只小兽浑身青黑色,头上长着两只角,缺了一只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方才在帐内见楚王的时候,观言揣着它兀自担心,但小兽像是通灵似的非常安分,一动不动,直到现在才探出脑袋来东瞅西望,看起来十分新奇的样子。

    这是观言离宫不久后遇到的小兽,当时它奄奄一息躺在路边,又差点被马蹄踩到,观言心中怜惜,便想下马将它救起,却被暝夷喝止,原因是小兽生得怪模怪样,又一副将死之状,恐有不祥,观言争执不下,颇觉无奈,只好放弃,哪知当日小兽竟一跛一跛地跟在队伍之后,观言在第二次停下休息时才发现,便偷偷抱上了路,路途中即被暝夷发现,他要求观言将之扔下,观言却再也不肯,一路上一直将它照顾得无微不至,几天后它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观言见状也感到非常高兴,但古怪的是这只小兽从没叫唤过,好像天生就没有声音似的。

    这让暝夷愈发觉得它相当不祥,一路上他一直威胁观言要将此事禀报楚王,但方才在军帐中他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提起,这让观言松了一口气,可现在却又以此为理由不让他进帐篷,情绪如此反复不定,让观言觉得难以捉摸。

    “那就依大人之言,观言不入内便是。”他只得站在外面道。

    “哼。”暝夷冷哼一声,一甩衣袖便进入帐篷,片刻后,观言的行李就被他扔了出来。

    观言摸摸鼻子,将行李捡起来搁在一旁,然后抱着小兽坐在外面,对它低低地道,“等二公子来,再请他为我们安排吧。”

    小兽似是能听懂他说的话,冲着他点了点脑袋。

    观言愈发觉得这只小兽招人喜爱,也庆幸自己将它救了起来,不然这么小的小东西,腿又不知为何缺了一只,又没有声音,如果一直找不到吃的,很可能用不了几天就饿死在路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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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没多久,大司马夏伯崇和左司马挚红便分别派人来接,并且专门为他们二人准备了一匹战马。

    观言是拎着行李去见挚红的,他告诉挚红实情,挚红一听便道,“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你先将行李和小兽都放在我的军帐里,我会找人照顾它。”

    观言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二公子。”

    随即,观言便又随军上了路,一行人趁着夜色潜行,一路无话,一直到抵达流波山西北面的山脚下,挚红命人守住后路,并派人保护观言安全,待一切安排妥当,挚红便亲自率军出击。

    流波山山势威赫,从西北面进入流波山的山路崎岖不平,两旁皆是高耸的山壁,是最险峻之所,但挚红所率领的轻骑早已驾轻就熟,显然曾来过这里数次。

    过了不知多久,观言忽然听见一声轰然雷鸣。

    “来了!”留守的士兵神色一凛,纷纷道。

    观言暗自一怔,还不及反应,雷鸣声怒然而至,一声响过又一声,威力巨大,只震得人头昏脑涨,神志不清。

    两旁的山壁因不间断的雷声开始振动不已,大大小小的山石不停地滚落下来,原本观言等人落脚之地也受到波及,使得他们不断后退,观言见状不禁焦急地看着那条略显狭隘的山路,却始终不见挚红的队伍出现。

    过了好久,终于见到山路尽头出现一队人影,此时山石落得愈发快,并且越来越巨大,挚红所率领的轻骑在不间断的落石之中夺路退回,只看得观言心惊肉跳,而他们身后追兵又至,就见断后的士兵们边往前冲边回身拉箭退敌,而挚红看准目标,一箭射向山壁上松动的石块,大石轰然落下,顺利挡住了鄂军追兵。

    挚红一行人安然撤退,并继续退守至五百里以外的位置,此时鼓声终停。

    但过了没多久,鼓声又再度响起,由于他们处在五百里之外的距离,因此鼓声听起来终于不若雷声,可即便如此,这种巨大的声响也依然让人听得脑袋都要炸开一样,耳边尽是“嗡嗡”声,只让人觉得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