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素衣音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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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岩四仰八叉躺倒在地,怔怔注视着碧蓝天空中的太阳,口中是铁锈味道的咸腥,深秋的阳光并不炽热,但他却觉得刺眼,刺眼得眼中不断分泌泪水。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输掉呢?

    赵岩紧紧闭起眼睛,阻止泪水流出,脑海中不断闪过刚刚自己被打倒在地的一幕。他亮出一个漂亮的起手式,左勾拳出击,却不知怎的被对手踩了一脚膝盖,顿时身子一歪。对方紧跟着一个锁喉,他就这样被制服了。

    三招两式,短短几秒,他还来不及施展自己学到的那些招式漂亮的拳脚功夫。

    “下盘不稳,学什么都是白搭。”对手显然对这个手下败将没有多少怜悯之情,冷冷地评论完这一句后,便扬声道:“下一个是谁?”

    这个其貌不扬、身材瘦小的对手竟然如此轻视自己,屈辱和愤怒混杂,一齐冲上赵岩的脑门,他鱼跃而起,怒道:“再来!”

    “再来?再来还是一样。”一个冰冷而沙哑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随后赵岩感觉自己的膝盖又被什么攻击了一下,双腿一软,再次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他愤怒地回头,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赫然是大长公主。

    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冷漠的光,对于战场上的弱者她从来不给予同情,只淡淡道:“懂了么,你的那些所谓功夫,都只是花架子而已。”

    赵岩死死瞪着司马妧,丝毫不顾尊卑之别,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跑去。

    “站住,你去哪?”

    “跑、圈。”赵岩咬牙,一字一顿地说。

    “我还未下令之前,你便在此站着,看看你的袍泽们战况如何。”司马妧说完这一句,转身离去,赵岩望着她的背影,紧紧咬着下颌,拳头死死攥起,青筋暴起。

    但他果然始终没有动,旁边有同为世家的子弟过来拍他的肩,被他一拳挥开,眼中全是暴戾情绪:“别碰我!”他自认拳脚功夫一流,武艺超凡,在南衙十六卫中从未逢过对手,实际上竟这样不堪一击?那些人,以前都在哄着本少爷玩吗?

    赵岩心中的愤懑无人可说,而同他一样败下阵来的世家子弟们,心中亦是充满了诸多不甘和愤怒。

    “她一定是特意从哪里找来武林高手,故意削咱们面子,让我们难堪!”又一个输掉的人捂住半张淤青的脸,尴尬羞愧万分,对同样败下阵来的人大声说道。

    在场很多人都这样觉得。

    可是被司马妧请来的二十位“武林高手”却是冷冷勾了一下嘴角,不以为然。

    在校场外的小树林里,有人拿着一支航海用的水晶望远镜,正对着校场中的情况聚精会神观看。他的小厮心惊胆战地提醒他:“少爷,我们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大长公主是我的熟人!哈哈,看那个人好弱,这么弱就别和人比刀法了,小心没命!要是本少爷上,分分钟把他们都打趴下!”这个慷慨激昂挥舞拳头的人,正是睿成侯三子,顾乐飞的好友,齐熠齐三少是也。

    听闻司马妧今日要来训南衙十六卫的这些兵,他以为她的目的是为楼宁报仇,特地早早蹲守在此,只为了看一出赵岩等人出糗的好戏。

    结果事情并不如他所料,司马妧没有公报私仇,没有刻意针对和楼宁打架的那些人。

    她是要折腾整个南衙十六卫,足足一万三千人。

    看南衙十六卫的人吃瘪,尤其许多还是熟面孔,不是这家大臣的宝贝儿子,就是那家侯爷的心肝孙子,看他们一个个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打趴下,真的好过瘾啊!

    不过司马妧是从哪里请来的这些人?

    齐熠好奇。

    日上中天,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挑战方才结束。先前站出来的几百人除了少部分主动退出的,其他都或多或少挂了彩,狼狈不堪,表情尴尬。

    王腾默默地扭过头去,拿袖子擦汗,也借此掩盖自己的颜面无光。谁知道转头的瞬间正好看见韦尚德的孙子朝他看来,虽然蒙着面巾,但是眼神中的笑意十分明显,那是不怀好意的嘲笑。

    王腾觉得更丢脸了。

    “本将军、本将军觉得有点晕,这都深秋了,太阳怎么还这么毒啊,我要去、去歇息会。”王腾望了一眼天上并不炽热的阳光,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脸晕乎乎的模样由人扶着退场。

    “大人……”左千牛卫将军林荃想要说点什么,被王腾一眼制止。

    王腾扫了一眼在场跃跃欲试的各个将领们,压低嗓音警告:“你们就看着,不要想下去帮忙!这脸丢得还不够么?”说完他就拿袖子一边擦着脸上没有的汗,一边退场了。

    司马妧没有注意到台上发生的这个小插曲,见校场上的对战已经基本结束,她扬声道:“比试结束,南衙十六卫中,赢了的人站出来。”

    她的话音落下后,校场上寂静片刻。几百个挑战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尴尬。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我不服!”赵岩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殿下找来的都是功夫高手,以一敌百,还不是轻轻松松,这不公平!”

    “功夫高手?”司马妧十分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对几十场对战下来,面色也有些疲惫的二十人说道:“还请各位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罢。”

    “在下左羽林军校尉吴勇。”

    “在下右神策军副尉刘小七。”

    “在下左神武军中侯曾云。”

    “在下左神威军中侯……”

    二十个人,声音嘹亮,一一抱拳将自己的名号和军职报上来,都是镐京中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即使说出名字也没人认得。

    可是他们的军职一报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是些什么人。

    “艹,是北门四军的家伙!”

    寂静的校场中,有人握着拳头低骂一句,他声音不大,可是周围静默的士兵们全都听见了。

    即便司马妧把她的七十西北边兵带来,败于这些边兵手下,也比败在北门的手下要好。

    实在是太丢脸了。

    这下可好,以后交接岗位的时候,遇见北门的人,头都抬不起来!

    “当年太/祖以义兵起太原,至天下初定,太/祖立朝,兵悉罢遣归,独有两万太/祖亲随,皆乱世中最骁勇善战之士,愿留镐京,守卫龙地。太/祖遂设南衙十二卫,以渭北白渠旁民弃腴田分之,号为元从禁军。”

    司马妧所说,正是南衙十六卫的前身历史。太/祖的时候是十二卫最辉煌的时候,如今骁勇的北门四军,也是从这十二卫中分离出来组建的。

    可是现在,他们却被从自己这里分离出的北门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顿了顿,司马妧又道:“后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谓之父子军。”

    她扫了一眼校场上黑压压站着的万名府兵,淡淡笑了笑,不掩饰嘲讽之意:“父子军?你们还能为先辈背起南衙十六卫这个名号?”

    全军静默。

    气氛是可以感染人的。这个时候,即使还有许多如赵岩这般的世家子弟并不服气司马妧,即便自己输了,也觉得错都在司马妧和北门四军的人身上,可是周围的人皆是一脸沉重和羞愧的表情,连台子上站的十六卫将军们也低着头不说话。

    形势比人强,这情况,逼得他们不得不低下头来,暂时服软。

    “一百圈,还有谁不服?”

    司马妧特殊的沙哑嗓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场上没有一个人再敢说一个“不”字。

    “在下有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死一般寂静沉重的沙场上,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来自台上,来自司马妧身后,来自一个戴着面巾、始终没有存在感的人。

    当他揭下面巾的时候,在场很多世家子弟都立即认出了他,那二十人则齐齐抱拳行礼:“韦骑尉!”

    “韦、恺。”赵岩和他的小伙伴们在底下咬牙切齿,就像顾乐飞和高峥从小看不对眼一样,他们也和这家伙从小有仇。

    因为韦恺总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不仅如此,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还一直十分看不起他们。

    “南衙十六卫的人竟如此不堪一击,韦某深觉失望。不知今后要负责教导他们的大长公主殿下,以女子之身担任如此重大的任务,手上……到底有几分本事?”韦恺抱着剑站在那儿,慢条斯理地说出挑衅的话语:“不如,殿下屈尊和臣比上一场?”

    这个人。

    司马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韦恺的话,纯粹是为了挑衅而夸大其词,这几百人中多是目空一切的纨绔,并不能代表南衙十六卫的整体实力。他却偷换概念,将这场比试上升到南北禁军的实力对峙问题,似乎司马妧不打败他,就没有资格教导南衙十六卫。

    其实,她今日借来的二十人乃是北门精锐中的精锐,在北门军中也是能以一当十的精兵。不过借人的时候被韦恺知晓,执意要跟着一块来,韦尚德和她私下里说,自己这个孙子有点傲气,还不太看得起女人,让她多多包涵。

    傲气?看不起女人?之前没看出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可以。”司马妧的回答刚一出口,场下居然响起一阵骚动,是有人在欢呼。

    “削他!殿下,削死他!”赵岩在队伍里大喊,此时他也顾不得和司马妧的个人恩怨问题,毕竟韦恺才是他的头号敌人。

    韦恺扬了扬唇,不受场下那些他所认为的杂碎的干扰:“多谢大长公主。”

    司马妧摆摆手,径直问:“你想同我比什么?”

    “骑/射。”

    韦恺的手往校场左侧的几排草靶一指:“韦某要和公主您,比、骑、射。”

    骑/射?谁人不知道大长公主这个称号来自西北十年的守关之功,是谁收复嘉峪关,是谁灭了北狄,荡平草原?

    场下的十六卫又开始骚动,而刚刚退场的王腾眼见形势不对,悄悄溜了回来。

    韦恺这是自信过头了吧,虽然北门四军以骑/射见长,但是他竟然要和消灭了北狄的司马妧比骑射?

    比起十六卫的怀疑和轻蔑,北门四军的二十人倒是气定神闲,显然对韦恺很有自信。韦恺的神射,在北门四军是大大的有名,即便对上司马妧,这些人也不认为他会输。

    司马妧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她看了看校场左侧一排又一排纹丝不动的靶子,疑惑道:“你是要我们都骑在马上,搭弓射箭去射那些草靶,然后看谁的箭命中更多更准吗?”

    韦恺愣了一下,自信的面部表情出现几秒空白。

    “自然如此。公主边关十年,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骑/射规则也不知道?”韦恺的眼中浮现出些许轻蔑,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她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女将军。

    他宁愿相信她只是虚有其表,那些战功其实都是楼重打下的,只是为了这个外孙女以后能以军功傍身、日子好过,故而才把这些战绩都归于她的名下。反正西北偏远,皇帝也不会去核实。

    如今司马妧居然提出这个白痴一样的疑问,仿佛印证了他的怀疑。

    司马妧并不在意他的轻蔑目光,如实回答道:“哦,若是如此,我或许并非你的对手。”

    什么?!

    这回轮到王腾和手下将领以及万名府兵们表情空白了。

    堂堂威远大将军、定国大长公主,竟然说自己的骑/射比不过韦恺这个小子?

    相比之下,韦恺倒是最镇定的那一个,他冷冷道:“殿下是在说笑么?”

    “我不说笑,这种固定的草靶,我还是在年幼的时候才练过,”司马妧指着那些呆呆的、固定不动的死靶子,认真解释道,“我们日常练骑射,都用移动的活靶。”

    绑在马上的,在草地、山林等各种地形四处移动奔跑的活靶,西北边兵彪悍的战斗力和所向无敌的骑兵部队,都是在这种活靶的基础上练出来的。

    真正打起仗来,哪家敌军会傻乎乎站在那里当固定靶子让你打?都是恨不得悄悄绕到你身后死角然后一棍子抡死你的狠角色。

    韦恺本来觉得司马妧是在讽刺甚至看不起他,听她说完缘由,又觉得是自己目光短浅没见识,不由得有些难堪。

    他望了眼校场上傻呆呆立着的那些草靶,咬了咬牙,大声道:“那就比活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