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跌跌撞撞,被爱纠缠着纠缠着蛊惑(07)

連城女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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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司淳去国外之后,便一直是秦苏曼过来照顾她。这段时间,秦苏曼尽心尽力,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几乎是把之前的缺失都弥补齐了。余生与秦苏曼之间的感情又深了一点。

    她们虽是母女,但由于秦苏曼性格天生冷漠,她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太疏远了,也有隔阂。现在却像真正的母女了,偶有拌嘴和打闹,也异常温馨幸福褴。

    这天吃过午饭,余生就坐在窗前看书。

    窗台上摆着一盆山茶花,静静的开了数小朵,花瓣洁白如皓月,优美且隐隐剔透,芬香满鼻。幽绿的叶子在日光底下发着光,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和着窗外疏枝密叶被风拂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夏天里的蝉鸣。

    秦苏曼则卧在沙发上小憩,突然转醒,惶惶然地坐起来,望着眼前的一盏白瓷茶盏许久,才说:“枝枝,我梦见了一些以前的事,我梦见自己在圣彼得堡教书的那一段时光,我还梦见了晏庆生和你的姐姐……”

    语罢,她颓然坐着,身姿略显落寞,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就伸出纤长苍白的手指,捂住脸深深啜泣起来。

    余生放下书,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去,“妈妈,你还好吗?”

    秦苏曼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浑身颤抖,瘦削的肩膀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像是在无声哭泣。

    在余生眼里,秦苏曼极少在她面前落泪,也是个坚韧有风骨的女子,从不肯轻易在人前落泪。她独自艰辛地将她抚养长大,那么多年的苦日子熬过去了,余生也没见她怎么哭过。

    如今过着幸福无忧的晚年生活,反倒哭了。真真是吓坏了余生,她赶忙坐在秦苏曼旁边,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放低了声音询问:“妈妈……鲎”

    秦苏曼摇摇头。

    然后,她迟疑地抬起头来,满眼是泪光。但她是笑着的,嘴角轻扬,眼尾有纤微的皱纹向四周延伸开去,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像一朵生了裂纹的白玉兰,临风绽放。

    她那么美,像在风中摇曳的凤凰花,娉娉婷婷,在时光面前,完全瞧不出有任何苍老的痕迹。可是她眼神里的疲惫还是泄露了她的年龄。

    再美的人儿,也敌不过时间。

    余生猜秦苏曼哭泣是因为梦到了悲伤的事情。晏庆生是她爱到骨节里的男人,他对她的伤害,并没有余世荣带给她的刻骨铭心。可是因为她爱他,纵然那种伤害很微小,次数多了,也足以让她心灰意冷。即使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也会让她心生黯然,泫然落泪。

    女人就是这样,爱着的时候就百般讨好,极其甜美怡人,没有侵略性,还时刻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恨着的时候也用尽全力,歇斯底里,与曾经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儿刀枪相见,也丝毫不胆怯。

    最后两败俱伤,耗尽心力,元气大损。

    尤其是像秦苏曼这样目下无尘的女人。因为太骄傲,所以容不得自己的情感有丝毫的不洁净,所谓感情洁癖。

    余生还在沉思着,就听见秦苏曼用沙哑柔和的嗓音说:“枝枝啊,最近妈妈不知是怎么的,老是梦见晏庆生。我梦见他在人群中唤我,唤我‘阿曼’,唤我‘苏苏’,唤我去博物馆写生。我还梦见我们一起在涅瓦河畔散步,身边跟着我们的女儿凉凉。凉凉那样乖巧,穿着红裙子,还会跳舞,她在我们前面一蹦一跳跑着,冰清玉洁、粉雕玉琢的样子,像个美丽的小精灵。”

    “可是……可是不知怎么的,凉凉和晏庆生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不见了……”

    秦苏曼一直在余生耳边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说着说着,笑了几声,又哭了。余生微微叹息一声,便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住秦苏曼,以额贴住她的侧脸,说:“妈妈,不要难过,枝枝还一直在你身边呢。”

    闻言,秦苏曼哭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秦苏曼终于止住了泪,她抬起头来,睁大一双红肿如桃羹的眼,沉默一晌,便给余生讲了她与晏庆生相识相知的故事。

    她说她第一眼看到晏庆生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是属于这凡尘的男子。他长得那样好看,有着苍白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眼睛黑亮而光彩熠熠,像是会说话似的。光是看着你,便能将你带入到他的情感世界里,将你蛊惑。还有他那一双颀长的手,俊秀的骨节泛着玉一样的青白,很美。他的手指不仅会画画,还会拉大提琴。更会牵起她温软的手指,带她去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

    他们相识的那一天,秦苏曼正与一群金发碧眼的同学在涅瓦河畔写生,天边断鸿的孤影沉入暮色,落入冰冻的河底,身后不断有表情冷漠的白人男女路过。突然有人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摆。她回眸去,见是一个清朗英俊的青年,正咧开嘴朝她笑着。

    他留着一头利索短发,穿着一身随意且休闲的服装,薄唇一掀,犹如行云流水,言笑晏晏。

    然后他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字迹飞扬而潦草,边沿浸透着墨蓝色的弯曲细线。

    晏庆生。

    他说:“我叫晏庆生,会拉大提琴,会画画。”

    那该是一场怎样的邂逅。

    他就像一只骄傲优雅的白鹤,翩翩然来到她的世界。她也毫无意外的,沉沦在他温柔的眼波里。

    说到这里,秦苏曼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抬起染了大红蔻丹的手指捋了捋大卷的黑长头发,又缓缓给余生道出她的前尘往事,“枝枝啊,我秦苏曼虽为人冷漠,却还是有热忱的时候。只不过这要看人。我的温柔和周到只留给深爱的人,值得的人。情倾的多了,就不珍贵了。眼泪也是一样,我不常落泪,也不轻易为谁落泪,如果我真真正正伤心的哭过一回,那绝对是我已经寒心的时候了。”

    “和晏庆生在一起的时候,他很照顾我的情感,也待我很好。80年代的苏联已经由盛转衰了,面临解体,环境纷乱且嘈杂,白人和当地人都挺瞧不起中国人的。我们在那边的待遇很差,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去餐厅洗盘子。每天都是在凌晨一二点睡下的。可即使是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晏庆生也给我带来了一份深稳甜蜜的安宁。他时常会给我一些惊喜,用废纸和画报做成精美礼物送给我,清晨起来的时候递给我一枝玫瑰,周末放了假,便带我去外面吃一顿海鲜。”

    “跟他在一起,粗茶淡饭也觉得妙不可言。那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真的很快乐。”

    “可是到了后面,我们完全是在争执与吵闹中度过的。柴米油盐,生活里的琐碎小事总会冲淡感情。但导致我们分开的最大导火索还是回国发展的问题,我觉得俄罗斯的环境并不适合我们,提出要回国,他却不愿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我本不想跟他吵跟他闹的,可是没办法,那时候的自己太年轻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总是想赢过他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死也要让他回去。”

    “我没有赢过他。他说太累了,要与我分手,还要了你姐姐的抚养权。我一直觉得他爱我入骨,怎么可能会离开我?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不信,然而他冷漠的态度却由不得我不信。”

    “人年轻的时候为了争那一口气,真的挺害人的。我固执的想要回国,他固执的要留在俄罗斯。我们两两僵持着,谁也不肯妥协谁。我也曾哭着求他回去,可是他态度很强硬,无论如何都不妥协我。我乱了,心急如焚,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他仍是无动于衷,反倒卸下情场的温柔,带着嘲讽的眼神望住我。我觉得自己在他冷漠的眼神底下,就像一个被剥光了的小丑,自惭形秽。然后我一气之下就说了离婚,他也同意了。”

    秦苏曼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继续说道:“原来以为最深刻的,是和深爱的人走过余生。如今忆起,方觉所有的情事,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过往再轰轰烈烈,大起大落,终究会被平淡的日常吞噬。最后就只剩下烟盒里的云彩,酒杯里的大海,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待人慢慢回忆。我离开晏庆生的时候,以为我会记住他一生一世呢,才过去几个月,他就淡成了浓雾里的影子,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就消失了。”

    “有人说我薄情,我承认。可是晏庆生如果没有那样无动于衷,不肯退步,我们也不至于走到离婚那一步。哪怕他肯说一句软话,我也是会妥协的。可惜没有,他始终是不肯让步。他到底是让我心寒了。”

    “那个时候我也有错,我肆无忌惮的消耗着他对我的情意和深爱,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遭报应。我捅到对方身上的那一刀,终有一天流出的,会是我的血。很快报应就来了。我回国之后,在机场遇见了你的爸爸余世荣,枝枝……”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