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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在埃卢又一次一个跟头栽进水里的时候，腐鸦的利爪擦过河面，倏地飞翔苍穹，宛如一支笔直的黑箭，粗哑的嗓子发出尖利的嘶鸣，掉下的黑色羽翼飘在水面上，打了个旋。
河水冰冷刺骨，埃卢感到自己沉沉地往下坠落，大口大口的河水往喉咙中猛灌，似乎把身体的最有一点热量都散尽，猛然一双手从腋下穿过，用力把他往上拉。
埃卢扭头，看到了人鱼不辨雌雄的面孔，头发飘在水中，邪气俊美，令人目眩神晕。
人鱼掐住少年的脸庞，往对方嘴里渡了口气，然后继续向上划水。
“呼呼——”埃卢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他贪婪吸气，又呛了起来，整张面孔湿漉漉的，看上去糊了水的猫，份外可怜。
人鱼拍了拍的他的脸，然后连拽带拉的把人往上游拖去，埃卢一只手努力勾住对方的腰，滑腻的鳞片让他使不上力气，但又不敢松开。
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而埃卢也终于看清，救他的人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鱼狄伦。
狄伦带着埃卢游了将近四十分钟，到了一个内陷的河口，他把对方推上鹅卵石遍地的岸上，自己硕长的鱼尾拖在浅岸上却显得有些笨拙：“是你？”狄伦的声音有些低哑模糊，似乎在压抑着痛苦，“你有没有看到我妹妹？”
埃卢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臂上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腰侧的鳞片被刮掉了许多，不停流着血：“你的伤口？”
“有没有看到莎拉？”人鱼又问了一遍，语气焦急。
“没有，我没看到，就我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树林里。”
人鱼陡然失望开来，他捂着自己流血的腰肌，那种外翻卷起的伤口非常像某种大型水底动物咬合的痕迹，鱼尾抖动了几下，似乎要往水底去。
“等一下，狄伦！”埃卢庆幸自己还记得这个名字，他急忙叫住对方，“你有没有看见阿莱克？还有这是哪里？”
“我不知道！”人鱼显得有些不耐烦，然后他潜入河水，只留下一点血迹混在浑浊的河水里，很快就分辨不清。
“狄伦？狄伦！”埃卢叫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他有些着急，好不容易因为见到了认识的人而稍微平静的内心再次惊恐起来，一颠一跛在水里走了几步，直到河水漫到腰部，才停住。
他在河水里站了半天，终于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本来为了保暖穿得厚实的棉衣因为浸透了湿冷的河水变得沉重而冰冷，埃卢抱住手臂，像是醒悟过来，磕磕碰碰地再次往河边走去，本来就扭伤的脚更加钻心的疼以及笨重，让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河边爬去。
“你在干什么？”突然声音从背后响起。
埃卢扭头看到漆黑的夜里，只有少许月光，人鱼赤|裸着健美的上身，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胸前背后，长而墨绿色的鱼尾拖在浑浊的浅水里，带着咄咄逼人的邪美，他呐呐地叫了一声：“狄、狄伦……”
人鱼匍匐地往岸边爬，整条鱼尾都晒在月光下，颇有几分诡异的妖魅，然后他扔了一把绿色的类似泥沙的绵软东西到埃卢面前，眉头拧起，言语生涩而不客气：“涂在你脖子上！”然后他自己把剩下的绿泥涂在自己的手臂和腰侧。
埃卢用手抹了一下脖颈，针般的刺痛感瞬间涌了起来，他看了下手心，是红中带黑的滴血，猛然想起那是腐鸦的爪子带出的伤口，那种食肉的大型鸟的爪子带有轻微的麻醉和腐蚀毒性，他急忙把人鱼扔过来的东西拢在手里，绿泥一样有点粘性，冰冷滑腻，碰到伤口却带出火辣辣的疼痛，就像血液开始燃烧。埃卢咬着牙忍了一会儿才缓过气，他浑身湿透带着伤狼狈不堪地坐在水里，旁边是伤痕累累的人鱼，埃卢一手捂着脸，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他妈的叫怎么回事？”
两人不言不语，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幽深的树林间漂浮起白色的雾气，黏在贴近地面的灌木从和河面上。
埃卢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深秋的金泽普森林里，每到清晨，也是这样飘着浓浓的雾霭，小鹿在清澈的溪水边河水，远处圣格里瑟皇宫在瀑布的映衬下，宛如人间仙境。
然后这里，却不是自己熟悉的森林，同样古老而可怕。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埃卢一把抹掉睫毛上沾着的露珠，他跛着脚在河边走了一圈，密密麻麻的树木交错，灌木茂盛，杂草丛生，最后又坐回到河边。
人鱼趴在一块颇大的鹅软石上，尾巴浸在河水里，墨绿色的鱼鳞折射出宛如宝石的光芒，他用手掰开那些涂在伤口上变成石块一样硬的绿泥，伤口已经收了起来，但粗粗地结成蜈蚣般扭曲丑陋的茧。
看得出，这是一种好情况，让人鱼稍微松了口气。
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人鱼却再次跳入深得有些离谱的冰冷河水中，埃卢这次却没有之前那样惊慌，可能是因为他有种预感人鱼还会回来的，也可能是现在已经是白天，这让他增加了些莫名的安全感。
果然片刻后人鱼再次浮到水面，湿漉漉地头发像海藻一样黏在他背上，他将手里抱着的鱼扔到河岸。
活蹦乱跳的肥鱼在乱石上乱跳，仿佛在拼死挣扎着回到水中，埃卢笨拙地将它扑住，正在考虑该用什么工具处理这鱼的时候，人鱼又已经在水底和河面往返了几个来回，坐在那块颇大的石头上，而他的附近散着几只大河蚌，人鱼往埃卢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说：“笨死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一边说着，一边用锋利的指甲从河蚌的细缝间扣开，挖出肥软的蚌肉送进嘴里。
“什么？啊——”埃卢没听清楚，回头问了一句，不料被肥鱼一口利牙要在虎口，顿时松了力气，那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大鱼一个跃身竟然真的跳回到河里。
人鱼眼睛一眯，戾气十足，也跟着跳回河里，手臂一捞，再次把鱼抓住，尖长的爪子扣进鱼头里，他游回河边，靠着大石头，双手抓着肥鱼一扯，毫不客气地啃咬肥软的鱼腹。
这番茹毛饮血的残忍模样，看得埃卢胆颤心惊。
人鱼吃了半条鱼，挑剔的把刺多的鱼背连着戳烂的鱼头扔回河里，他摸起一只河蚌随手掰开，扔到埃卢脚边：“快吃，吃完了，你就去帮我找莎拉。”
他的双腿化回鱼尾无法在陆地上行动，只能依靠这个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用的精灵帮他寻找妹妹莎拉，毕竟精灵在没用，好歹长着两条腿。
埃卢捡起只剩一半壳的河蚌，学着人鱼的样子把蚌肉塞进嘴里，肥软粘腻，还有些发涩，鱼腥气很重，他吃了两只就实在无法下咽，或许对那长期吃素的精灵胃而言，生食还是有点压力的，倒是人鱼再吃了七八个蚌肉后好像还没有饱，又潜到河底抓了一条鱼，吃相仍旧凶残暴力，埃卢强迫自己看着他，慢慢问：“莎杜瑞尔娜，她也到这里吗？”
人鱼停下嘴，嘴唇嫣红还滴着血：“我和她一起掉下来的，我本来抓着她的手，后来不知道被什么鸟抓伤了手臂，我掉到了水里，莎拉却不见了！”人鱼停顿了一下，用微微有点倒钩似的指甲把鱼肚抓出来，送进嘴里，细细嚼了几下，“水里有条像黑鲨一样的鱼，我刚把它杀了，就看到你掉在水里。”
埃卢没想到对方的遭遇更加惊心动魄，他弯腰捡起人鱼吃剩的蚌壳，蚌壳坚硬却被人鱼粗鲁的掰开，可见人鱼的力气有多大爪子有多么锋利，而自己，不要说一把武器都没有，甚至连走路都是问题，心中却为未来感到无限担忧，他的脚踝肿的像馒头走两步就钻心的疼，不过狄伦再有能耐，却是一条长着鱼尾只能游在水里的人鱼，就凭两个人的力量如何在这片陌生充满古怪的森林里寻找失散的伙伴。
“你要找莎拉，我要找阿莱克，啊还有莱斯特！”埃卢无意识般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上古传送阵。”精灵和龙族之间虽然毫无信任，却因为某些原因选择了相互合作，不过比起雅格的暴躁没有耐心，阿莱克显得更加沉稳，“人类已经很少用这种传送阵了。”
传送阵本来就是非常复杂的阵法，还需要魔法师谨慎地控制魔法输出绘制，这也是传送卷轴价值千金的原因，而且这个用雪画在比特城上的传送阵显然更加复杂华美，不像人类的手笔。人类现在绘制的传送阵经过几千年的修缮更加简单实用，但也无法完全排除人类所为。
“你们精灵做得可能性最大！”雅格毫不客气的指责，龙族天生不擅长魔法，唯一的龙女也只会光魔法，而这个巨大的传送阵至少要注入三系魔力才有可能画成功。
“闭嘴！”阿莱克骤起眉头，冷漠地看向龙族，“如果是精灵做的，你以为我会在这里焦头烂额！”
“精灵又不是独你们光精灵一家。”雅格讥讽地笑了起来，“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内讧？”
“我说不可能！”阿莱克咬着牙根，三大精灵族之间并不像表面上看得那么友好，乌昂多王和暗精灵总督关于某些问题的意见分歧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暗精灵总督还不至于为了这点来害一个小精灵，更何况伤害幼精灵是重罪，而且还牵扯到龙族和人鱼，“黑暗巫师才是我们该怀疑的最大目标，如果我们还要继续合作的话。”
多兰大陆的人类宗教信仰丰富，但在圣战之间，最主要的信仰是光明神，而与光明神对应的便是黑暗神。在某一类传说里，封印在不死火山下的黑暗邪神就是黑暗神在人间的代表。但圣战结束后，随着光明教廷的没落，与此对应的黑暗巫师也销声匿迹。
以至于到现在，黑暗巫师已经不是黑暗神信徒的专用名词了，而是更倾向于一种研究或者擅长亡灵武术的法师。
但与世隔绝太多年的精灵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曲折，在精灵的书籍中，黑暗巫师还代表着投奔黑暗邪神的人类叛徒法师。
不得不说，信息的未及时更新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极大的悲剧。
而在埃卢和人鱼这边。
人鱼在河水中逆水而上，埃卢找了一个略粗的树枝撑着做拐杖，在岸边行走，他的腰边挂着一串简单打磨过的蚌壳，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这也是种武器。
他们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了，人鱼不止一次抱怨精灵的慢速度。
埃卢的脚在疼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彻底失去知觉了，也有可能是这种疼痛已经被记忆神经牢牢记住，成为和喝水吃饭一样的平常事了。
“狄伦，我们或许不应该往上游去。”当他们再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埃卢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用那根充当拐杖的树枝在泥地上涂涂画画，“你看，我的降落点在这里，你在河的这里。”虽然他们依旧对这片古怪的森林一无所知，但凭借着仅有的认知，画出模糊的一隅，“你看，我们之间只有大概三十分钟的路程，或许我们应该在那块地方的周围一片找，而不是一直往上游去。”
“闭嘴！”人鱼暴躁地甩动尾巴，他的肌肉健硕有力，五指如勾般在碎石上割出一条条深痕，“我能感应水的流动，但——”他的指甲扣在埃卢画的简易地图的上方某一点，那里已经离他们现在不远了，“那里，却像有堵墙，隔绝了一切。”
“一定有古怪，或许有人在那里设下了魔法阵，我要把他抓出来。如果是他抓了我妹妹，我就撕开他的皮肉，挖出他的心！”人鱼的暴力凶残永远高于埃卢的想象。
埃卢下意识内缩了一下肩膀，立刻又遭到了人鱼的鄙视，“还不是你这么拖后腿！不然我们早就到那里了！”
埃卢白了脸，自尊心啪啦啪啦碎成不知道多少块。你想找到莎杜瑞尔娜，我也想找到阿莱克的好不好！
简单的讨论结束以后，埃卢的意见作废，人鱼钻到河里去抓午餐。
这个森林透着不详，他们行走半天，埃卢一只活的动物都没有看到，连天空中都不曾看到过任何鸟类，甚至连蚊虫都不见踪影。
好像只有水里才有点活物。
这次人鱼入水的时间似乎有些长，埃卢脱了靴子，看着鼓起的脚踝，拿了一片蚌壳，用锋利的边缘狠狠割下去，一缕细细的透着黑的淤血慢慢地流了出来。
人鱼浮上岸的时候，除了依旧捧了一堆虾蚌鱼类，嘴里还衔着一棵紫黑色的植物，他把怀里的东西扔到岸边的石头上，也不管那鱼虾乱跳，用手把植物的叶子撸下来，鱼尾在水里灵活至极，在岸上却异常笨重，他匍匐着爬了两步，撑着手臂，肘部还有薄薄的类似鱼翼的东西，朝着埃卢的方向吼了一句：“你过来！”
埃卢正在体验放血消肿的*感，被这么一吼，心里也有些老大不快的，但人鱼一脸暴力又无辜，甚至还有些恼怒地甩着墨绿色鱼尾的样子让他心头的那一点不快不知怎的立刻烟消云散，他拐着脚，慢慢吞吞地走过去，扶起人鱼：“怎么了？”
人鱼把植物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嚼，尝到了苦涩味，一只手如闪电般攥住埃卢的脚踝，长长的尖锐指甲插了进去，倏的隔开皮肉，就跟给鱼开膛破肚似的干脆利落，比起埃卢刚才粗浅的放血，这回可真是血流如注。
就是习惯了，这也得疼得跳起来！埃卢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嗷嗷哀嚎：“我草，你干嘛！”
人鱼瞪了他一眼，喉咙发出含糊的声音，把满嘴的唾沫子混着碎草吐到流血的伤口上，人鱼的舌头因为吃鱼挑刺非常灵巧，而且长度也比人类的舌头略长。
等人鱼狄伦把对方脚踝上自己用爪子割的伤口细细舔了一遍，敷上了那棵紫色的植物的碎叶后，他抬起头，却看到对方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样，不禁好奇道：“你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