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家

天瓶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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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琪回头望了一眼住院部的天台,摇摇头上了车,拨了个电话给andy:“你要我说的我都转达了。”

    一向冷静的男声此刻在手机那头也显出几分紧张来:“他是什么反应?”

    “喂,你好歹也关心一下他的伤势吧?”

    “医生下诊断时我们就已经关心过了,只是脱位和轻微骨裂,对他而言都算不了什么。”男声沉一口气,“况且我们关心他又有什么用,就算我们可以为了他吃枪子儿,转个背他就可以去当贺兰霸的人肉护盾。好了,在天台上你们谈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嘛……”安琪撇撇嘴,摇下车窗,“你应该也能猜到吧。”

    凯墨陇能坐上头一把交椅,表面看是因为他足够优秀,但其实这也是多方博弈后的结果。这是一个最优结果,所以已经不大可能有变数,一旦改变,将会有人蒙受巨大的损失,同时平衡也会被打破。讽刺的是,这个牵制各方的最优结果正是凯墨陇计划之中的。就像一出不可思议的神迹剧,一个位于金字塔最底端的角斗士,在故事结尾时却成了罗马帝国的皇帝。但是凯墨陇恐怕没有料到,即便在罗马帝国,独|裁与民|主也曾势同水火。凯撒曾经想要戴上那顶王冠,最终他被元老院刺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个时候的凯撒大帝已是万人拥戴的领袖,他戴上那顶王冠也只是实至名归的最后一步罢了,可凯墨陇的根基实在太浅了,他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地只身前来中国,就等于把主动权拱手让给对方。

    凯墨陇依然拥有巨额的财富,拥有这个隐形的超级金融帝国,但老家伙们拥有弹劾决策者的权利。为此凯墨陇才用近四年的时间,利用北极星的情报网做万无一失的部署,让自己成为n方博弈后的最佳方案。至少目前为止,他是老家伙们不敢也不愿弹劾替代的。但是他在这之后表现出的任性妄为,已经让他独|裁者的面目慢慢暴露。老家伙们希望凯墨陇只充当一名决策者,凯墨陇现在的所作所为,因个人私欲就随意动用大额资金,操控做空对家引起连锁反应,投入天文数字帮助一个小国……早已挑动某些人的神经。

    既然没有人能取代你,那只好请你回到我们的掌控中。老家伙们的态度虽然很坚决,但对凯墨陇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她今天就是前来代为传话的。

    “他们给你一周的时间,希望你回去。”在天台,她将老家伙们的话如实转告凯墨陇,“庚林机场停着一架湾流,他们会二十四小时等你。”

    天台上的风燥热难当,骄阳之下,凯墨陇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刺眼,他望着远方,长久静默。

    “你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妥协了。”安琪轻声说,凯墨陇沉默的背影带来极大的压迫感,艳阳高照的天台上好像笼罩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她只是说一句话,肺部好似都张合到了极限,“告诉贺兰霸你是谁,然后让他和你一起走,不就好了吗?”

    凯墨陇微微颔着首,视线落向楼下的花园,半晌,平静地开口:“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离开他,你和我为什么会困在岛国三年?”

    提到岛国两个字,仿佛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和烟熏火燎的气息。“那个时候我们身不由己。”安琪眯眸眺望天台四周的风景,和硝烟弥漫的岛国相比,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简直就是天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说,“一切都好了。”

    凯墨陇侧头看了他一眼,从天台边走过来。阳光一点点被这个人挡住,安琪抬起头,只觉得这张逆光的英俊面孔比太阳更逼人,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凯墨陇在这时抬起手,拇指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一抹。

    “伊夫圣罗兰?”凯墨陇垂首看着指尖的唇膏印,视线又落向女孩手中的机车包和脚上的高跟鞋,“绝版的巴黎世家,还有你喜欢的周仰杰……很漂亮。但是不管我怎么看,站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中了枪就哭哭啼啼地喊着我名字的仓鼠。”

    安琪哑然失声,看着墨黑的发丝扰动凯墨陇意味深沉的目光,攥着机车包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提把。

    “下雨的时候,伤口还会痛吗?”凯墨陇垂眸扫一眼女孩的膝盖,带着淡淡的悲悯,“为什么你会跟着我来中国,为什么会给我下安眠药,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那个时候身不由己的你,现在真的不一样了吗?”

    白色的病号服被天台上的热风吹得呼呼作响,凯墨陇额前的头发飞絮一般扬起。露出额头时的凯墨陇有种魔性的英俊。男人英俊成这样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会让你觉得他不是人间之物,会让你深深地怯场,但是这一次她必须坚持己见,因为她觉得这次一定是凯墨陇错了:“人不能太贪心,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这样活着。”

    “是吗?但我和你不一样,”凯墨陇轻轻搓去指尖口红的印迹,“对你来说,也许有眼前的生活就很满足了,但是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的生活里只有北极星,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没有愿望,没有想要的东西,因为我都不知道那些东西能带给我什么快乐。看着同龄人炫耀着那些玩具和模型,我只能在一旁臭着一张脸,他们嘲笑我,说我是因为没有玩具所以才摆臭脸,但我只是看不出那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然,”他喃喃地笑了笑,“我也的确没什么玩具。”

    第一次对玩具这个词有概念,是看贺兰谨给他示范三步上篮时,不过他定义的玩具不是那颗掉进框里的篮球,而是将球放入篮筐中的少年。会让人看了心情愉快,会想要向人炫耀,想要他陪伴的时候他就陪伴在身边,他对玩具两个字粗浅的理解,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全部应验。

    一个活人当然不可能是玩具,但他就是摆脱不了这种奇异,让他心中隐隐作痒的想法。后来发现这个玩具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时,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愤怒。为什么对着别人也这样笑?为什么也教别人打篮球?不过玩具似乎就是这样,被谁夺去了,就是谁的了,没节操没忠诚度,想要一个玩具属于自己,就必须随时将玩具带在身边,或者在玩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还没想好怎么在这个玩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只能将玩具带在身边,玩具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好像这样一来,这个人就是属于自己的了。但还是不够,那种想要占为己有的冲动折磨着他的理智,终于也开始折磨他的身体。

    有一次练球时他滑倒伤了膝盖,回家的路上贺兰谨各种嫌他走得慢,在前方颇不耐地走走停停,最后无非也就是提出要背他。其实他很抗拒被同性背,但却完全没有办法拒绝那道白衬衫的背影,能够和这个人的身体光明正大地亲密接触甚至让他有些兴奋。

    贺兰谨的身体其实也很单薄,好像抱得用力一点都能在他皮肤上烙下红色的痕迹,这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直到他们在斑马线前停下。全然不明他心思的贺兰谨只静静等着红灯转绿,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身旁有一家小美发店,美发店墙角挂着一台电视,正播放着当时一部很火的偶像剧。

    他对偶像剧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为了分心不得不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就在那一刻,男主角将女主角按在墙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靠近过去……

    那个放大的接吻镜头让他一阵口干舌燥,男主角在这时退开来,深情地注视着女主角的眼睛,说:

    “我爱你。”

    车子一辆辆缓缓停在斑马线后,红绿灯的倒计时还有最后几秒,从美发店的方向传来动听的片尾曲,他在这时猝然出声:“放我下来。”

    贺兰谨不明所以:“怎么了?”

    “放我下来。”

    贺兰谨扭过头无奈地沉一口气:“凯萨少爷请问你又是哪根筋不对?我是骨头磕得你不舒服还是怎样?”

    “贺兰谨,你现在不放,等会儿会后悔的。”

    贺兰谨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闷闷地哼了一声:“那就让我后悔吧。”

    他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地趴在这个人的背上。走过斑马线后贺兰谨终于停了下来,怔怔地停在路边,直到别的路人都一个个走远。他在这时轻轻一推白衣少年的背,从他背上下来,看着贺兰谨尴尬得无法回头的背影,口吻轻蔑地道:“后悔了吗?”

    如果那天他们没有练球到那么晚,如果那时他和贺兰谨没有恰好停在斑马线前,如果他没有转头看向那家美发店,如果那部片子里男主角只是说了三个字,如果他们没有亲吻,或者如果他们只是亲吻,没有说那三个字,如果那样……他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和“情”“爱”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玩具什么的原来只是个误会,“我爱你”才是正确的解答。

    凯墨陇收回思绪:“小的时候一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策划过逃跑,我从来没有加入过他们,那些孩子在半夜被抓回来,然后我和其它没有出逃的孩子也被叫醒,看着他们受罚,这是北极星人惯用的手法,反反复复用同一个事实向你证明‘逃跑是不可能的’,直到这个念头扎根在你心里。我当然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我还知道有时候他们是故意放那些孩子逃出去的。但是就和我那时无法理解什么是玩具,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爱情一样,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逃跑。他们把我关进笼子里,但是笼子外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想要去的地方,所以笼子里笼子外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后来你开始感受到这种区别,有了无论如何想回去的地方,无论如何想见到的人,安琪默默地道。只是有一点一直困扰了她很久:“他们带我们上岛时,你已经在计划怎么回去了吧,那为什么……当时在岛上,局势那么混乱的时候,你没有和佐藤他们一起逃走?那是最好的机会。”如果那个时候凯墨陇和佐藤他们一起逃了,现在他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局面,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回去,贺兰霸还会记得他。

    凯墨陇回头凝视她好一会儿,最后只冷淡地道:“那不是什么机会。”

    安琪看着凯墨陇晦暗不明地转过去的侧脸,缓慢地睁大眼:“不可能……”如果他们没有成功逃脱,以北极星的风格,她不可能既看不到他们受刑,也看不到他们的尸体!

    “试图逃走的一共四个人,最后是由我去确认他们的尸体,我只是没让他们告诉你,因为那个时候你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凯墨陇的声音平静无波,“他们能抓住你一次,就能抓住你第二次。即便佐藤他们那时侥幸逃走了,你能想象他们这些年都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吗?有人把你关在笼子里,就算你千方百计逃出去了,你的心也还在笼子里。”

    安琪一瞬不瞬地睨着凯墨陇,忽然间全懂了,所以你从来就没想过要逃出笼子,你的目标一直是毁掉笼子吗?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低声问。凯墨陇肯定不会回去,可是老家伙们也必定不会罢休。凯墨陇有能力和这个隐形的金融帝国对抗吗?不可能的。当初正是借助这个势力庞大的金融帝国的力量才扳倒了根基极深,盘根错节的北极星,这头金融怪兽的可怕他只怕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现在虽然捏着这头怪兽的缰绳,但它依然是随时可以将他甩下背来的。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凯墨陇问。

    安琪被问得莫名:“没有,怎么了?”

    凯墨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来:“替我转告andy,我不想看到那架湾流在机场二十四小时待命,给他四十八小时让湾流离开,否则我就自己动手了。”

    这就是凯墨陇最后和她说的话。

    手机那头的男声听完转述,静默了很久才道:“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执行者,一个最高决策人,不是皇帝。”

    “那就看民|主和专|制最后胜出的是谁吧。”安琪说,“话我已经带到了,现在没我什么事了,我订了后天的机票,来跟你说一声。”说完挂断电话,这一通电话挂断下来,不禁觉得一身轻松。适时出租车正巧经过一个报刊亭,安琪想起什么,招呼司机靠边停下。

    不晓得凯墨陇问她看没看报纸是几个意思,她就把大大小小的报纸都买了个遍,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边吃甜筒冰激凌边翻看着,不过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抢眼的新闻,她跷起二郎腿拿起座位旁的《女报》正打算解闷,手却突然一顿。

    《女报》的下面是一份体育报纸,她总算在犄角旮旯的一处新闻标题里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难以置信地拿起报纸展开来,看着那条一笔带过的新闻:“……不会吧,要派代表团参加世界田径锦标赛了?”

    那个战火纷飞,贫穷饥饿的国家,要和曾经控制它的国家站在同一片竞技场上了?

    她来来回回看着那条新闻,放在膝盖上看又举到太阳下看,终于是信了。法贾尔站在广场上,向他的支持者们郑重地道出“自由”两个字时,并不是在说大话啊……

    .

    两天后她带着不多的行李抵达庚林国际机场,坐摆渡车登机时远远地望见正被牵引车拖着往机库的方向去的白色湾流飞机,好奇地问司机:“那私人飞机是要去哪儿?”

    “送去隔壁维修公司的机库改装。”

    “改装?为什么?”

    “这飞机好像是国外一个私人机主停这儿的,也不知道怎么的隔天就突然卖给一家日企做商务机了。”

    上了飞机还能看见那辆湾流g550一脸不情愿地被牵引车拽进机库,这一幕简直笑得她不能自已,旁坐的乘客连同空姐都奇怪地瞅着她。

    机长广播一如既往宾至如归的亲切,她看着身边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乘客,又低头瞧着自己脚上的板鞋,她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美利坚,不属于周仰杰,也不属于巴黎世家,但是好像也不用太过悲观。那份报纸现在就揣在她的帆布包里,她要带着这个消息跨越重洋,就像随身带着一份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要说什么,卖萌都卖不起来了55555,我这几天都在思考,思考太多反而傻了吧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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