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恶化

莫青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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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昀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一点点画着。

    上一世八岁年纪发生的事,大多记不得了,和龙翎参加狩猎季,龙翎伤了腿,自己伤了手,乃是十一、二岁左右,那时候两人已成婚,火曜石已归自己所有。父亲在自己成婚那一年去世,抓细作却在那之后。

    他草草地在桌面上画了个时间图,之前脑子里闪过的可能性又慢慢偃旗息鼓了。

    在苏鹰说可以将婚配之事告知父亲的时候,他瞬间以为父亲和这人私底下是真有什么关系的,可看看上一世的时间,又明显不对。

    他想起苏鹰的话,一个月之后对方会带着部落的姑娘前来。一个月……吗?这一世的苏鹰显然没能和族里打成一片,或许是因为自己从中搅合,才让他另起计策?

    景昀想得头痛,上一世和这一世交织在一起,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隐隐发暗,身上蔓延起一丝丝针扎的疼。

    原本以为重来一次一切游刃有余尽在把握,结果所有已知的时间线都乱成了一团,不仅没理出分毫条理,反而让自己越来越糊涂。

    或许是自己太执着调查苏鹰而忽略了别的?他从重生起到现在尚未回过一次内城,很多人和事或许都变了,是了,是自己太着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撑着桌边站起来,浑身却一阵无力,鼻息发烫。

    发烧了?

    景昀一怔,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楼梯上有人道:“景昀?你在做什么?”

    景昀抬头,视线里露出龙翎蹙眉的脸,对方只扫了他一眼便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他快速从楼梯上下来,一边身手来扶,一边喊:“来人!去给提摩请位大夫!”

    掌柜的赶紧应了就往外跑。

    景昀只觉胸口越发难受,仿佛被什么重重压着,喘息不止。龙翎干脆将他背了起来,一边迈步往楼上走,半途却遇到从另外的房间出来的景冥和长老们。

    景冥见状一愣,赶紧上前,“族长?昀儿?这是怎么了?”

    “景昀发烧了。”龙翎道:“我已经叫人去找大夫了,祭师不用担心。”

    可那毕竟是自己儿子,如何会有不担心的?

    景冥眼底满是担忧,一边帮他们打开房间门,又道:“我那里有几幅祛热的草药,先给昀儿服下吧。”

    他开门的瞬间,宽袍遮盖的手腕处露出一串火红色的石头来。

    景昀的心咯噔一跳。

    哪怕他现在动一根手指都费力,却是下意识将身体朝一边歪去,尽量想要躲开那串石头。

    龙翎自然感觉到背上重量在偏移,察觉某人都快掉下去了,拉扯的自己身子也跟着往一旁歪倒。

    “别乱动!”他呵斥一声,匆匆越过景冥进了屋内。

    谁也没注意到,景冥手腕上的火曜石闪过一缕淡淡光华,却又转瞬消失了。

    但一直注意着火曜石的景昀却看得清楚,他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龙翎肩膀,心里紧张不已。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靠近火曜石是会引起石头有反应的,这若是让长老们知道就不得了了。

    这也是为什么早先龙翎要去看景冥拿回来的火曜石时,他不愿跟去的原因。

    虽然不知火曜石为何会对自己起反应,况且上一世虽在继任大典上让火曜石发了光,之后却也没有引发任何能力的出现。倒是凭借他自己的本事,帮了族内许多,也让人们承认了他祭师的身份。

    不只是承认一个名字而已,而是祭师的身份,这也就包括族内恢复了许多祭师应当拥有的权利。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既不会预测未来,也不会占卜吉凶,更听不懂动物说话。

    或许是侥幸,景昀胡乱猜测着:大概因为自己发烧,影响了与火曜石之间的联系,所以光华不过一闪而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景昀一边难受,却又一边偷偷松了口气。

    他也很难明白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想要护着龙翎,一方面却又想离他远远的,让对方将自己当做普通的兄弟便好。

    事实上若是早些让长老们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之后部落赠送公主的事便可不必存在了,两人也能少绕些圈子,早早在一起。

    没有什么是比夫妻之间更能知晓对方的一切秘密,也能更好守护对方的。

    可鉴于某人可怕的占有欲……

    靠他越近,自己只能被对方推得越远。

    心里一声叹息,只觉疲惫汹涌而至。龙翎小心将他放进被褥里,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烫……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昀自己也不清楚,茫然地摇头,却是更加头晕目眩。

    “你别动了。”龙翎啧地一声,小心将他的外袍褪下,又伸手去脱鞋。

    景昀吃了一惊,“族长!你别动,我自己来!”

    “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闹什么劲?”龙翎责备地看他,“怎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一眼没看住你,不是这儿摔了就是那儿伤了。”

    听着那担忧的语气,景昀鼻子有些发酸,只好老实让对方脱了鞋,将自己整个塞进被褥。

    “我估计问题出在你的脚上。”

    龙翎说着,伸手去挽景昀的裤子。

    景昀下意识往里一缩腿,龙翎还以为是痛,脸色一沉,“难受怎的不早说?你这人……”

    他伸手就从背后抽出匕首,刺啦一声,将景昀的裤腿整个划开了。

    景昀:“……”

    还说我呢,你这暴脾气也没见好到哪儿去。

    只是裤腿一划开,两人一看,都是愣了。

    景昀顿时变得各种心虚,软绵绵地开口,“我……我累了……”

    说着就想当做啥也不知道的闭眼睡死过去。

    龙翎哪儿肯放过他?呆愣之后立马就怒了,匕首往床边一插,噗嗤一声细微的崩裂声,是将床单连着下面的软垫整个捅穿了。

    “你自己的腿!都化脓成这个样子!你没感觉的吗?!”

    随着龙翎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喝,门外大夫终于气喘吁吁赶到了。

    “和寡家三子和世人!见过族长!”

    龙翎不等对方规矩行礼,直接挥手,“别磨蹭!赶紧过来看看!”

    那人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背着药箱子急匆匆跑到床榻前,然后先被插在床沿的刀惊得面色刷白。

    龙翎抬手将刀抽出,余光扫到年轻大夫肩膀一缩,便往后站了两步,冷着脸道:“若不想这把刀插在你身上,就赶紧给我看人!”

    和世人顿时抖着膝盖放下药箱子,跪在床沿边探查伤口。

    原本换好的绷带和药此时都黏糊在了一起,景昀的伤口不知为何重新裂开,血和脓沾得满腿都是,看着格外恶心。

    初秋还很燥热,厚厚的绷带加上长裤,将伤腿闷出了一股恶臭味。起先有草药强烈味道遮盖,尚不易发觉,如今一将绷带解开,饶是龙翎也有点受不住,脸色顿时铁青。

    “你好好诊治!”他匆匆丢下一句话,赶紧推门出去了。

    景昀也脸色惨白,可能是之前绷带缠得太紧了,腿已麻木,反而没有任何感觉。此时剧痛才开始蔓延,像有一把刀,反复反复地搅拌伤口。

    和世人是个年轻大夫,自小跟着师父在龙族城内转悠,治得病也不算少,比这更惨的他也见过,此时倒是非常镇定,脸色未变地道:“这位小兄弟,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狼咬的。”景昀紧紧拽着身下被单,咬牙道。

    和世人心里虽震惊原因,又见他小小年纪却是不叫痛不落泪,脸上带了些刮目相看的神色,一边处理血水和脓水,一边轻声与他说话,以此转移注意力。

    “看这伤口很新,药也是好药,如何会裂开?小兄弟是否做了什么过激运动,以致扯裂了伤口?”

    景昀想了想,“昨日下午……翻过桌子。”

    和世人:“……”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知道小孩子这种生物是不能以常理去推敲的。可谁来告诉他,一个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大的孩子,被狼咬了居然还能去翻桌子?伤口裂开都不知道,此时也不哭不闹?

    这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吗?

    和世人陡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看着他问:“小兄弟难道是……提摩大人?”

    被叫做“提摩大人”的景昀一愣,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在下景昀。”

    “原来真是提摩大人。”和世人笑笑,将伤口处理好后,又从药箱里掏出针线来,“难怪言行异于常人,不愧是提摩啊。”

    他说着,将细细的针头用火烤了烤,放缓了声音安抚,“您的伤口已经恶化了,只能用缝针的方法治疗再加以外敷内服药物调理。”

    龙翎此时刚好推门进来,脸色已好了不少。一眼看到和世人举着针,景昀脸色刷白,顿时惊了,“你要做什么?!”

    和世人转头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龙翎看着那针都觉得自己腿疼,问:“没有麻痹之类的药吗?你,你难道就要这样下手?他要是疼死了怎么办?”

    “若换做其他人,我不会选择这个方法。”和世人道:“眼下麻痹之药珍稀,我自己身上也没有。用其他方法虽可治疗,但效果很慢,保不齐还会重新裂开恶化。这种方法虽疼,效果却是最好。”

    他说着,低头看向景昀,“提摩大人可自己做决定。”

    景昀自己也不想一直瘸着,手脚不便做事也不会方便。

    他只犹豫片刻便道:“来吧。”

    “来什么来!”龙翎反而炸了,“你会疼死的傻子!”

    景昀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伸手扯掉枕头上铺着的枕巾,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咬住,瞪着一双乌黑眸子,不清不楚地道:“来!”

    龙翎倒抽一口冷气,还没说什么,那针已下去了。

    就见景昀猛然浑身抽了一下,手指陷阱被单里似乎要活活折断。龙翎脸色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此时也顾不得说什么了,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将他固定在原地。

    “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呢?”龙翎与他说话,让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四岁的时候我让你不要下河抓鱼,刚过了洪涝,河水里有脏东西,你不听,结果回来爬了一身的水蛭。”

    景昀惨白着脸,含糊地勾了一下嘴角。

    龙翎继续道:“六岁的时候你非要跟人比骑射,说了危险你不听,突然闯进围场,差点被射成刺猬。”

    景昀奄奄一息的唔了一声,眼神有些涣散了。

    他听着龙翎跟自己叽叽咕咕,心里又温暖又欣慰。年幼的时候两人关系是真的好,这是不掺杂任何东西的好,纯粹的让人想起来都想笑。

    哪怕后来二人成婚,默契十足,惹人艳羡,细细想来却反不及那几年的单纯简单。

    人一旦心里挂上了谁,总归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心思总也无法由自己做主的。

    相反幼年时节两人时而打架,时而争吵,却是最信赖彼此的时候。

    腿上的疼痛渐渐麻木成一片,待和世人一头汗水说了“好”时,他终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