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司泽院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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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就算夏尔没有立刻去见公爵的打算,公爵派来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就在纪尧姆去国民卫队、准备找几个亲信卫兵平时也跟着他的时候,葛朗台家迎来了一个新访客,隶属于奥尔良公爵军队编制里的罗齐尔德上校。

    这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身黑色军装工整挺括。金色肩章闪闪发光,及膝皮靴更衬出那种肃杀的英气。只不过他脸侧有道不长不短的刀疤,以至于一张明明还不错的脸看起来杀气更重些。而且大概是公爵派系的作风问题,他也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夏尔之前做了些功课,知道这位就是实际上的军需负责人。特供商由谁来做是公爵定的,如果没有大问题的话,后头就全权交由罗齐尔德上校,他再把结论报给公爵。军需这样的当然也只能交给亲信,所以罗齐尔德看着只是个上校,实质上却是奥尔良公爵的心腹之一。

    换句话来说,现在看到罗齐尔德是件好事,意味着一切顺利。这么一想,夏尔心情就不错起来。

    两个人简单寒暄几句,罗齐尔德就单刀直入了:“公爵阁下有些脱不开身,所以让我来询问一下,我们年初能不能拿到数量和质量都合格的酒。”

    这话说得蛮直白。只不过这个脱不开身是不是借口,而公爵阁下又是哪个公爵阁下,就值得商榷了。夏尔特尔公爵,也就是斐迪南,理论上还在学校;至于奥尔良公爵嘛……

    夏尔丝毫没有表露出他的想法,只顺着罗齐尔德的话头接了下去:“那是当然。该准备的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那头派人来交接呢。如果您时间合适,现在就可以去检验一下货物成色。”

    罗齐尔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您这个保证就已经足够,年后我们会派人来把酒运走。”他一边说,一边从放在身边的皮包里摸出来一张汇票,“这是公爵阁下承诺给您的预付款。等抽样检查过后,余款我们也会尽快交付给您。”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夏尔礼貌道,心里却有点疑惑冒了出来。

    早知道军人说话不耐烦绕弯子,喜欢速战速决,这个也未免太简洁了吧?连实物都不用看一眼,直接就把五十万法郎塞他手上了?钱是不是太好挣了一点?

    其实当然不是这么回事。罗齐尔德自从得了斐迪南的指令之后,一直注意着夏尔的动态。这么一来,他们就连夏尔从哪个葡萄园主手里买的酒都一清二楚,运输过程也有人盯着,哪还用得着一再确认?本来抽样调查都能免了,只不过这么说出来未免太明显,他才补了那么一句。

    现在,罗齐尔德没从对面的夏尔脸上看出什么震惊之类的情绪,不由得默默地给公爵的眼力点了三十二个赞,虽然表情依旧是个面瘫。看最近的情势发展,要的就是什么时候都能沉得住气!

    “还有价格问题,”他一边揣摩着公爵没说出口的心意一边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能需要您腾出几天功夫,一一清点后再确定。”

    “什么时候都没问题。”夏尔满口保证。

    这事绝对是葛朗台家最近事务的重中之重——开玩笑!最高价和最低价之间,他们的利润可以差到六十万法郎!也就是年收入六七十万法郎和年收入一百二三十万法郎的区别!能一样吗?当然多赚一点是一点了!

    这次会谈时间简短,但气氛还算愉快友好。夏尔恭敬地把罗齐尔德送到门外,转身就不由得思考起背后的意思来——

    从他第一次和公爵阁下打交道时、对方蓄意咄咄逼人的情形来看,这种发展过于平淡了吧?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欲擒故纵的方式?还是说他太看得起自己的作用了?

    但不管怎么样,生意稳定是好事。夏尔决定,先搞定价格问题,再来考虑别的。

    接下来的两天,因为有了全副武装的卫兵随行,纪尧姆终于摆脱了洛甘和苏歇的变相纠缠。反正暗中查对账单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他也不再顾虑会把洛甘和苏歇逼到狗急跳墙。

    之前夏尔在外面到处跑,他不那么放心;现在夏尔都回到巴黎了,还有谁能在他这个国民卫队的上校眼皮底下动他儿子?就凭一个公证人和一个经纪人?

    不过必须说句公道话,年轻时的纪尧姆可绝不会这么瞻前顾后。人的地位越来越高,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要顾虑的也就越来越多。财富,名誉,儿女……承担不起损失,自然束手束脚。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幸他家夏尔越来越争气,估计不用他护太久了……

    就在纪尧姆欣慰又惋惜地思考着儿子的翅膀什么时候能硬到飞走的时候,夏尔继续在书房里对着一堆报表奋斗。案头摆满了文件,就连地上都搁了好几叠,以至于阿尔丰斯一进门就叫了出来:“夏尔?你真是夏尔吧?”

    不经通传就能进入葛朗台家书房的人没有几个,阿尔丰斯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夏尔知道,对方根本就没兴趣,而且特别不乐意算账。再者说了,这还是他唯一一个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你终于来啦?”他随口打招呼,视线依旧没从页面上移开。

    “什么叫‘终于’?”阿尔丰斯十分不忿。“我本来都已经和人约好了,结果一接到你的信,我就立刻过来了!这就叫‘终于’吗?”他想大步冲到夏尔面前,但地面上多得是资料,只能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穿越——这就让他更不爽了,火力全开——

    “你说说你,一走就是半年,连封信也只寥寥几笔,多让人担心!外省又不比巴黎,吃不好也住不好,为什么你就非得去?”

    “噢,先别说葡萄酒——看看这屋子!我认识的夏尔什么时候每天都必须和这些玩意儿打交道了?你真的是自愿做这些的吗?”

    “还有,好歹是你叫我来的!现在我来了至少有一分钟,你怎么说都该分我个眼神吧?难道在你眼里,我的魅力已经连这些,”他用两只手指夹起一张白纸抖啊抖,“都不如?”

    被这么连番轰炸,夏尔只能无奈地放下笔。“我差一点就算完了……好吧,为了那半年,无论如何我都得向你赔罪。”他站起来,帮阿尔丰斯腾出了一张空椅子。

    阿尔丰斯这才气顺一点。如果他真有友尽的意思,也就不会随叫随到了,更不会张口就数落夏尔。“这还差不多!”他一屁股坐下来,顺手解开骑装最上面的两粒扣子,仔细端详了两眼夏尔,“你似乎变黑了一点?这可糟糕,圣诞沙龙上肯定有很多女人心碎的!”

    夏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不怎么在乎。脸长得过得去就行了,太漂亮有啥用?他又不靠脸吃饭。至于圣诞沙龙嘛,对付对付就过去了。

    “瞧你这样子,”他扫了一眼阿尔丰斯不在意地交叉着的大长腿(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坐姿很不礼貌),“最近一定过得很舒服?奥尔良公爵那块儿拿下来了?”

    阿尔丰斯本还想再教育夏尔几句,闻言顿时苦了一张脸。“你是故意的?”明知道他上次最后只沾了一点点光,还非得提一下伤心事!

    “没有的事,”夏尔用最正经的语气回答,“我只是想问问,你那里还有多余的火药吗?”

    “当然有。”阿尔丰斯毫不在意地回答。他们家做武器批发的,火药什么的再常见没有了。“你要自己填子弹玩?那我可不推荐你做。”

    “我暂时还没那个时间。”夏尔否定。“你也看见了,我这儿忙着呢。”

    “那你要火药做什么?总不能炸房子?”阿尔丰斯依旧没上心,还顺口说了个冷笑话。

    这回夏尔笑了。“恐怕比炸房子还多一些。”

    阿尔丰斯差点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眼看玩笑开大发了,夏尔不得不花时间解释了一下。他只是想炸石头,炸平了以后用来种树,仅此而已。

    阿尔丰斯夸张地按着心口,做心有余悸状。“还以为你去外省半年,就学回来些连巴黎人都玩不起的消遣了。不过,”他眉头皱起来,语气难以置信,“你买一块全是石头的葡萄园种树?”潜台词,几天没吃药了?

    夏尔现在不打算和他解释葡萄酒一条龙生产的好处以及这块地有多高的性价比,因为这一定会花很多时间。“就直接说,你卖不卖吧!”

    “当然!”阿尔丰斯立马接口,“你是我的老朋友,这次又要的不少,肯定给你打折啊!”

    看他一副“我知道我就是萌萌哒”的表情,夏尔微微眯眼,故意问:“包不包路费?包不包人工?”

    “喂!”阿尔丰斯正满心等夸赞,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么两句得寸进尺的话,一脸难以置信到龇牙咧嘴的神色。“你到底和谁学……”他说到一半又改了主意,“包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夏尔本就是逗逗阿尔丰斯,没想到他还真答应了,不由得也被提起了好奇心。

    “你都多久没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了?”阿尔丰斯控诉地道,“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夏尔吗?自从你今年生日过后,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去外省,你以前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呀!还有,你什么时候比我还关心自家生意了?”

    什么嘛,他一直很关心好吗?至于原主嘛……夏尔决心不能就这方面和阿尔丰斯深入探讨,否则一定是说多错多。“照顾你生意你还不乐意了,”他故意撇嘴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主意?”

    这就是变相答应了。阿尔丰斯这才真的高兴起来,“巴登温泉!时间还没定,不过你点头就好办了——我让他们把这事弄好!”

    说半天,原来一直在这里等着呢?夏尔又好气又好笑。虽然他对温泉什么的兴趣不太大,但是介于那么一米米的心虚,他还是去好了。更难缠的他都遇到过,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和富家太太小姐们,他难道怕了不成?

    **

    罗齐尔德上校的工作效率相当之高。在确认过夏尔的时间余裕之后,他第二天就带着几个同样的黑军服过来了。因为酒多,花了好几天时间才一一检验完毕。纪尧姆身上还有好几个正式职务,有空闲时才能来跟一下进度。

    不过最终的价格还要经过讨论。夏尔知道对方要走流程,至少得等到罗齐尔德上校把拟定出来的价格拿给公爵过目,经过首肯之后才能报价给他。一般情况下,这得等到圣诞节之后,所以他并不着急。

    也就在这时候,之前派去调查洛甘和苏歇的人有了成果,带给夏尔和纪尧姆好几本账册。这是经过筛选的账目,肯定有问题,所以他们拓了下来。不过其中有些数据的用途记得十分隐晦,就连夏尔都检查不了,得纪尧姆自己对账。

    还真挺麻烦,夏尔不由得腹诽了两句。但想想也是,如果洛甘和苏歇真的一直都那么沉不住气的话,纪尧姆早就会发现不对了,哪还能等到现在?只是,他原先想在圣诞节前把这件事解决,现在看起来明显来不及。

    算了,马上就要全面放假了,谅他们再折腾也翻不出什么大水花!

    天气越来越冷,巴黎街道上的圣诞树也越来越多。夏尔又被纪尧姆赶去做了几身衣服(纪尧姆觉得这是必须的),依旧是布伊松的裁缝店,但这次没碰到维克托。想也知道,年底正是银行最忙的时候,维克托肯定忙得四脚朝天,哪儿还有空到处跑?

    也正因为如此,夏尔把原先想要在年前把那二十五万法郎还给维克托的计划往后压了压。别人亲手借给他,他怎么说也得亲自道谢。不过他可不像某人那样不识时务,明明知道怎么做合适,还故意挑着不合适的方式做!

    此时,几乎焦头烂额的维克托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差点儿吹飞文件最顶上两张一千万法郎的融资证明。

    很快地,圣诞节到了。这本来就是个节日,越时髦越流行的巴黎人就有越多玩法。夏尔从阿尔丰斯那里知道了一系列庆祝计划,算下来能排满大半个月行程,不由得有些头疼。他对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比谁更能“高雅时尚”地花钱没有一点兴趣,还不能说不去就不去,心情可想而知。

    就算是应付也很劳心劳力啊,有木有!

    所以,当在圣诞舞会上再次看见优雅微笑的安奈特时,夏尔只觉得这种头疼达到了顶峰。但同时,他又有种诡异的期待。如果这位安奈特是来主动甩了他的,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但事情当然不可能像他想的一样顺遂。

    “亲爱的夏尔,这回可是比上次更久没看见您了。”安奈特说,从语气到表情都看不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就连今天,我也得等到现在,才能在众多先生之后得到和您交谈的机会呢!”

    这是大实话。葛朗台家往巴黎运了那么多酒,圈内人稍微留心一下就能知道。眼看着就能够交付和公爵的那笔大订单,人人心里羡慕嫉妒恨,表面上则是一定要慷慨大方地表示恭喜的。

    这印证了安奈特以前教导夏尔的游戏规则,没人会在葛朗台家正得势的时候说半点不好。但别人这么说还挺正常,从安奈特嘴里说出来,就不免带上了别的意思。

    “亲爱的夫人,您这是在取笑我吗?”夏尔回答,同时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对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责怪不才是正常的发展趋势?这一脸选择性遗忘的表情,安奈特总不可能真的不介意他那些敷衍的信和急速下降的见面次数吧?要知道,原身隔三差五就会偷偷和她幽会的呀!

    安奈特用一把精细的绸面扇子挡住嘴,笑了一下。“您这才是彻头彻尾的玩笑话。我都听人说了,今年您恐怕是我们之中挣得最多的。以您现在的年纪,这还不能构成人人都爱您的条件吗?”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了,酸溜溜的?

    夏尔转了转眼睛,一瞬间悟了。

    安奈特吃醋了,很明显。另一方面,葛朗台这个姓氏越来越值钱,就意味着看中他的女人也会越来越多,还越来越具有竞争力。

    安奈特之前之所以能独霸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在同一个圈子里。身份地位相仿,才有足够多的接触机会。

    但按现在的发展趋势,只要顺利,不出两年,他就会彻底摆脱这里,跻身更上一层交际圈:家世显赫的王公贵族,呼风唤雨的商人和银行家,直到居住在杜乐丽宫的国王殿下!

    那是真正的巴黎上流社会,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去的地方。如果他能够在这个范围里娶一位夫人,想对付她这样的情妇,不用思考,根本是分分钟捏死的节奏——

    德·桑切斯先生也就是个普通商人,能真的和背景深厚的人叫板吗?识点时务吧,趁早洗洗睡了是正经。

    等到那时候,安奈特别说是继续独占他,能不能继续维持这种关系都是未知数。这样一来,她该考虑的就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如何才能继续绑住他。要知道,现在继续巴着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不定还能搭一次便车,把她也捎带到更高的地方去。

    没喜欢女人痴缠撒泼的男人,尤其是在有更好的选择对比下。现在,安奈特用正常的态度和他打招呼,话里话外却暗暗地拈酸吃醋,实在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举动——显得自己明理懂事,惹人心疼——而男人一旦心疼起来,某些不好的地方就会自动忽略过去了,某些该介意的地方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这个精明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维克托:正牌cp待遇也太差了吧,没出场光躺枪!这时候,我总觉得我需要找某个作者谈谈人生!

    据说昨天三更还是不满足,今天这章真的很肥美了吧?要用可持续发展的态度对待感冒的作者菌!这才是科学的包养姿势呀~~

    感谢lin的地雷、木楠的两个地雷、萱顔的手榴弹、喵的6个地雷+手榴弹+火箭炮~~幸福感满点,挨个儿压倒熊抱亲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