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司泽院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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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夏尔自觉得,他给阿尔丰斯出的主意十二万分之正确、如果阿尔丰斯照着做一定会成功,但阿尔丰斯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了。

    这也很正常,他根本不知道葛朗台老爹是个怎样的人;退一万步说,索缪城里的人都认识葛朗台不知道多少年了,也还没摸清老头子的脾气呢!

    所以夏尔在心里给好友的前途点了一排小蜡烛,然后在酒会后的第二天去找欧也妮。

    堂姐堂弟久未见面,气氛竟然还算不错。知道堂姐脸皮薄,夏尔旁敲侧击了几句,瞅见欧也妮薄红的脸色以后就收了手。“咳,”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然后继续道:“有些事情在信里没有仔细展开说。伯父的意思是,如果合适,他更愿意看到纺织分厂开在离索缪近一点的地方。”

    此时的欧也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涉足最远范围不过卢瓦尔河边和诺瓦叶修道院的乡村小姐了。她见识了金钱至上主义下的世事炎凉,也经历过携母出外打拼时的人情冷暖。如果说她之前听说这个也许会皱眉的话,现在的她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流露了。

    “我明白了。”她沉吟着道,“您已经看过卢瓦尔河谷地区的沿河地形了吗?”

    这话正中要点。夏尔点头,然后递给她一份已经准备好的资料。“我回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已经有几个大致的备选了。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再去看看,好确定最终地点。”

    欧也妮接过去,很快地翻看了两眼。她从不怀疑夏尔的能力,尤其在她知道夏尔沿着卢瓦尔河走过不止一遍的时候——夏尔之前需要购买的那些葡萄酒难道是自己飞到巴黎去的吗?

    “容我过几天后给您回复,”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另外,您有什么偏好吗?”

    他堂姐果然比他亲爱的伯父好说话多了,夏尔想道。“您也看到了,只是卢瓦尔河,”他意有所指地道,“法国可不止塞纳河和卢瓦尔河。”

    欧也妮凝神注视他,棕褐色的眼珠微微颤动,显然正在思考。好一阵子以后,她才轻声道:“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吗?”

    “也许,但这并不是重点。”夏尔回答,声音同样放轻了。“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伯父看起来很希望能更经常地看到您和伯母。”

    欧也妮微微抿唇。

    说实话,就算她之前有过近十年独自打理一大片遗产的经历,也不意味着她能立刻在纺织业上如鱼得水;毕竟那些产业是她父亲打下来的,而经营工厂和打理葡萄园完全是两码事。

    所幸她脑筋还算好使,天性又勤劳温柔;就算从小养成了过分节俭的习性,也没有在新生活上给她带来太大困难。

    相比于之前,她觉得她现在总算能坦荡地说,她依靠自己的努力挣得了她所想要的一切——

    她以为她回来是上帝的恩赐,给予她保护、照顾她受了一辈子苦的母亲的机会。而如果说夏尔和克吕旭庭长都是她所托非人的话,现在的情况也逆转了。

    葛朗台夫人顺利度过了她记忆中那个严寒的冬天,而阿尔丰斯意料之外地慢慢走进她的生活。她觉得这对她来说已经非常足够,她怎么还能奢望更多的?

    “您是在说真的吗?”欧也妮低声追问,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父亲他……”她没说下去,但下面的话两人心照不宣——葛朗台想看到的不就只有金子吗?

    “我知道您的意思。”夏尔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安抚道:“您担心伯母在家里的生活质量。就算是我也得说,伯母上了年纪,的确需要更精心的照顾,而不是住在那种湿漉漉阴森森的石头房子里——那对身体一点好处也没有。”

    欧也妮垂眼,视线落在他们俩的手上。夏尔的手一如她记忆中的,白皙纤长漂亮,保养得非常好。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夏尔继续道,“两年前伯父一定不会点头的事情,现在不见得和以前一样强硬。索缪的河段并不适合工厂建设,您大可以在另一座城市里安置好您的母亲,有空的时候再回去看看您父亲。”

    欧也妮没动作也没吭声。她曾经对夏尔的手指发过好几次呆、直到被夏尔发现才脸红地收回视线,也曾感受过手心沁出来的温暖热意、同时还能听见对方吐露的动听情话……

    但那只是曾经而已。无论是欢笑、心动还是相思、泪水,都已经过去了,并且不再回来。

    “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奥尔良往南特方向的铁路也在筹建中,途径索缪;到时候首位来往可能也不需要几天,就看您自己的意思了。”夏尔终于把他想说的说完了。他相信,以他堂姐惯常的脾性,基本肯定已经被说动了——

    他那个悭吝的世界名著伯父都想女儿了,更何况是心肠软得多的欧也妮?充其量就是,葛朗台老爹死要面子活受罪;而欧也妮则是有个心结,没转过弯而已。

    和过去说个彻底的再见吧,欧也妮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但她嘴里说的却是:“我能拥抱一下您吗,亲爱的堂弟?”

    “嗯?”夏尔轻微扬眉。从欧也妮的神色里,他能确定对方不反对;但为什么反应不是点头、而是要求一个拥抱?

    虽然他这么疑问,但脚下却很自觉地站了起来,绕过桌面。“当然,亲爱的堂姐。”他微微俯□,抱了抱同样站起身、比他矮些的欧也妮。按照礼仪,他很规矩地亲吻了一下对方棕色的辫形盘发。

    感受到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温暖怀抱,欧也妮的泪水已经不自觉地溢满了眼眶。夏尔这一下很轻,但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抓着夏尔的衣襟,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没有声音,但肩膀微微抖动。

    完全没预料到这种发展趋势的夏尔吓了一跳。“堂姐?”他刚开口就意识到,这时候问欧也妮为什么哭实在太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只得硬着头皮,一手虚抱着怀里的人,一手轻轻地拍着欧也妮的背。

    ……所以说,这种时候,阿尔丰斯在哪里啊?他哄女人的技巧很差的!

    然后等下换衣服要找个好理由,要是给维克托知道这件事,非得醋到在床上多折腾他两次不可……

    约莫是夏尔运气不错,这天剩下的半天里,他并没有碰上维克托——因为法拉第突然跑来要求和他一起去散步,他当然不可能拒绝这种要求。

    埃佩尔纳位于塞纳河中游,风景宁静美丽。河边全都是不高的树林子,在秋天会有层次不一浓淡各异的颜色渐变,简直美不胜收。虽说这时候还没到那时候,但为工厂发电而修建的水坝蓄足了水,明镜一样地倒映着树海天光,也是不错的景致。

    把带人参观厂房的任务转交给阿尔丰斯,两人就沿着湖边小径走了下去。

    四周很安静,西斜的阳光慷慨地给山峦和湖水都撒上了一层碎金。除去稀稀拉拉几个垂钓的老人,就只有橙腿黄嘴的白色鸥鸟掠过湖面时带起的风声了。

    这简直是个约会的大好去处,夏尔想。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地意识到,法拉第绝对有话和他说,才挑了这么个地方。

    关键在于,有什么事情值得法拉第这么大动干戈地要和他谈?

    而对法拉第来说,虽然他很想委婉地提起某些事情,但他从来就没掌握过那样的技能。所以在张了嘴巴三次之后,他无奈地放弃了这种举动。“我到法国来,也有些时日了。”

    就这么一句开场白,夏尔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英国人来埃佩尔纳,然后法拉第也是个英国人……这其中的关节,简直呼之欲出!

    很好,罗斯柴尔德连他的人都敢抢了!夏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法拉第一直在注意夏尔的表情,这时候看他没反应,只得继续说下去。“我想你肯定已经能猜到……昨晚有人来找我。”

    “詹姆斯,或者内森?要不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夏尔猜测,然后从法拉第的眼神里得出了正确答案:“两个一起。我该说,他们果然拿出了他们的最大诚意吗?”

    也不怪夏尔嘲讽得这么直接。本来法拉第会离开英国,最大的缘故就是因为戴维容不下他;如今,法拉第做出了极高的成就,某些人终于想到,法拉第也是个英国人?这态度变化,才是明摆着的功利主义吧?

    夏尔敢这么直接说的另一个原因则是,既然法拉第打算告诉他,那就意味着失败。不是他的失败,而是罗斯柴尔德的!

    “诚意?请原谅我,我真没看出来。”果不其然,法拉第这么接口。“如果说诚意只是用一堆黄金来表达的话,那大概是有一点吧。”

    夏尔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不屑。“难道没有更多的?比如说毕恭毕敬的态度?”

    “您果然了解那些人。”法拉第回答,眼里浮现出一丝阴翳,“但那只是表面上的。也许他们觉得他们伪装得很好,但他们依旧看不起我,或者我这样的人。他们所看中的,只有我能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利益——如此而已。如果没有工厂的巨大成功,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它们后面是谁在努力!”

    夏尔没有立刻接话。法拉第对别人的态度一贯很敏感,罗斯柴尔德们显然踩雷了——表面上客气礼貌,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也许是我片面的想法,但我真的认为,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都不适合科学家。”法拉第这么说的时候声音低下去,显然想到了他的导师戴维——戴维正是在升任皇家学会会长后才愈来愈排挤他的。“如果我想做出我之前设想的高度,我就该抵抗来自其他方面的诱|惑。”

    “我明白您的意思。”夏尔肯定。

    一阵沉默,两人停了下来,眺望着远处的景色。

    “所以,您明白我今天想对您说的吧?”法拉第低声道。

    “您放心。”夏尔极快地回答。

    这回答仿佛牛头不对马嘴,但法拉第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