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

明前雨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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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昭阳过生日时请攀岩队全体吃饭,在学校附近的饭店包了一个两张桌子的包厢。作为大一新生的莫靖言尚能勤俭持家,最多去校门外的小馆子吃份牛肉面或者盖浇饭,此时咋舌,悄悄问左君:“不是谁过生日都要请所有人吧?”

    “当然不会,”左君点了点几个男生,“他们这是吃大户,每次都会撺掇傅队大出血。”

    “没关系啦,”何仕豪爽地要了几瓶啤酒,“反正傅队每年都会得一等奖学金,先垫付先垫付啦。”

    左君摇头,笑道:“好像到时候发了奖学金,你们就能放过傅师兄一样。”

    楚羚拿着菜单走到傅昭阳身边,一边翻看一遍指点。他点头:“你决定好了,我最怕点菜了。”

    “放心吧,你们几个人喜欢吃的我都记得。”她笑着喊来服务员,点完后让他重新唱了一遍菜名,又张罗着众人清点面前的餐具是否有缺漏,询问男生女生都要什么酒水饮料。

    莫靖言看着楚羚忙里忙外的身影,就觉得自己是客人,而她俨然是照顾周到的女主人。

    这一桌老队员居多,他们讲着队里以前的趣闻轶事,其中楚羚总是以备受照顾的小师妹角色出现。而但凡有荤菜上桌,总是瞬间被男生们争抢完毕。莫靖言插不上话,也抢不到肉,于是夹了几根油麦菜细嚼慢咽。

    左君将盘中的鸡翅夹给她:“和队里吃饭的时候不能太客气,否则会饿肚子的。”

    莫靖言不在乎所谓淑女形象,然而她在众人面前仍然拘谨,做不到像楚羚那样笑嘻嘻绕到傅昭阳身边,夹走他盘中的蒜香排骨,说:“师兄你要留着肚子呢,一会儿还有长寿面。”

    傅昭阳也不阻拦,抬头微笑地看着她。

    莫靖言望向二人,心中暗暗叹气,余光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扭头,只见邵声夹着一块排骨。他挑了挑嘴角:“怎么哪儿有排骨你看哪儿?算了算了,把我的给你好了。”

    “我才没有。”她脸颊微红,不知如何辩解,“不用了,我有鸡翅。”

    “确定能吃饱?”邵声话里带着笑音,“出去溜达几圈之后,可就‘实在饿了’。”

    莫靖言知道他拿前几日的对话揶揄自己,嘟着嘴低下头来。

    服务员端来一碗素面放在傅昭阳面前,上面还有一只荷包蛋。

    傅昭阳看了一眼大瓷碗:“我吃不完啊,谁来帮忙分担一些?”

    男生们摇头,何仕举手:“我!……只要那个荷包蛋。”

    “这群肉食动物!”楚羚伸手,“分我一些吧。”她接过碗来,拨了一些在自己的小碟中。

    傅昭阳拿回长寿面,并没动筷,手仍停在半空,问道:“莫莫,你要不要吃一口?”

    “啊?”她摆手,“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看你刚才吃得太文静了,怕你回去饿肚子。”傅昭阳微笑,“来,荷包蛋你夹走吧。还是再给你点一份排骨?”

    “傅队太偏心啦!”男生们纷纷抗议,“怎么不问问我们还想吃点什么?”

    “我以为你们已经不饿了。”傅昭阳掂了掂手里的碗,“一个个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照顾一下几位小师妹。”

    众人摆手:“怎么敢?有你一位就够了。”

    “你们也太推托责任了。她们,是全队里的小妹妹啊。”他笑得坦荡,莫靖言心里却别扭起来,想,谁是你的小妹妹?再看楚羚,也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莫靖言的高等数学打了80多分,在班里是中等成绩。梁雪宁和杨思睿都是将将60分,用思睿的话说,大概是老师照顾这几个天天上课抢坐在头排的女生,法外开恩给了及格。她叹气:“有大哥罩着和没大哥罩着的就是不一样,你看莫莫要是一蹙眉,半个图书馆的男生都会站起来给她讲题。”

    “哪儿用得着?”蒋遥笑,“傅师兄一人足矣。”

    “他才没给我讲过题呢。”莫靖言恹恹地说,“上次还是赵天博给我讲了高数。”

    “其实你也看不上他,不如让给我吧。”杨思睿推她,“我也得找个人给我讲讲,要不然期末不及格怎么办?”

    几个女生说笑着,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迎面遇上傅昭阳和邵声。

    “咦,是你的昭阳哥呢!”杨思睿比当事人还兴奋,扬着手说,“师兄好!”

    “一会儿没有课,来自习?”他抱了一沓英文书,还戴着眼镜,多了一份学生气的儒雅。

    莫靖言点头,明知故问:“你们来借资料?”

    “是啊,过几天要去开一个国际会议。”傅昭阳答道,“我们第一次去这种大会,虽然就是听众,也得好好准备一下。”

    邵声点头:“两个小和尚,临时抱佛脚。”

    莫靖言问:“是在我们学校开么?”

    “不是,在香港。”傅昭阳说,“我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最近天气转冷,室外岩壁训练渐渐停止,莫靖言又忙于期中考试,听到这消息难免觉得突然。“啊?什么时候走,去多久?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下周。”傅昭阳微笑道,“就是给教授当跟班,去见见世面,所以没有大肆张扬。”

    “那也是好事!能去香港呢。”杨思睿凑上来,“傅师兄说话不算话,开学就答应请我们吃饭,这都快到冬天了,还没吃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今天不行,等我回来吧。”

    说话之间,楚羚也从教学楼方向过来,她看到莫靖言,客气地笑了笑,又转身问两个男生:“书都借到了?那跟我回家吧。”

    邵声答道:“我们还想着去买点水果呢,你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到。不能总去你家吃白食啊。”

    “没事儿,别太见外了。”楚羚笑得开心,“我妈可喜欢你们来家里吃饭了,说看你们吃得狼吞虎咽的,她做饭就特别有成就感。多吃点,好帮我爸拎包。”

    他们三人说得热闹,冷风一起,莫靖言打了个哆嗦,“我们先进去自习了,这儿风有点大。”

    “换季了,小心着凉。”傅昭阳叮嘱,“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下雪,就别骑车了。”

    “那个女生就是楚羚?”进了图书馆,梁雪宁轻声问。

    “放心,没有莫莫你可爱啦。”杨思睿安慰她,“而且你看傅师兄还是很关心你的。”

    “没看出来……他对谁不是这样?”莫靖言撅嘴,“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旁边的师兄你认识么?头发短短,挺酷的。”杨思睿转移话题。

    “哦,邵声师兄啊,也是队里的,他们是一个系的。”

    “怪不得你一定要加入攀岩队,”杨思睿恍然大悟,“明显是帅哥扎堆的地方啊,比班上的毛头小子们好多了。”

    “好啊,那回头介绍给你,邵师兄应该没有女朋友,”莫靖言想了想,评价道,“他人还不错,也挺有趣,就是总爱取笑别人。想和他聊天,你的抗打击能力要好一些。”

    晚上回到寝室,莫靖言想起楚羚说话时亲昵的语气、笑嘻嘻抬头看着傅昭阳的样子,又想到他随楚教授去开会,楚羚定然对他的行程了若指掌,自己却一无所知,不禁心情沉闷。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拿出前几日左君找给她的校刊,上面刊登了前一年介绍攀岩队的文章。其中评价楚羚,说她年龄最小,却是队里攀岩时间最长的队员,在岩壁上轻盈自若,翩若惊鸿。

    莫靖言觉得这并非过誉,但是看到配图的合影里,楚羚站在“三剑客”身边骄傲而开心地笑,就觉得心中越发憋气。傅昭阳那让人安心的微笑,并非只留给自己,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鼻子发酸。

    莫靖言连日来情绪低落,从舞蹈房出来,赵天博在身后喊了几声她才听到。

    他笑着问:“没休息好么?”

    “没有啊。”

    “那是期中考砸了?怎么没精打采?”

    “还好,中等吧。哦,还要谢谢你帮我讲题。”

    “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难事。”赵天博挥手,“约个时间,我可以和你一起自习,再给你讲讲。”

    走到楼下,恰好傅昭阳在锁自行车,他看到赵天博有些惊讶。

    “师兄怎么来艺术团这边了?”莫靖言问。

    “就是来找你啊。”傅昭阳答道,“我刚去了你们寝室,她们说你排练还没回来。我明天一早的飞机,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还好,一时也想不到啦。”

    傅昭阳问:“你骑车了么?”

    她摇摇头。

    赵天博建议:“我们穿小路回去吧。”

    傅昭阳说:“我带你也可以。”

    莫靖言虽然心中赌气,但犹豫片刻,还是站到傅昭阳旁边。赵天博无奈地笑笑,告辞离开。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莫靖言沉默无语。只听傅昭阳语气平淡地问:“怎么和他在一起呢?”

    “学生会在演出厅组织‘12·9’合唱排练吧,恰好遇到了。”

    他带了些责备之意:“哦,我不是和你说过,他……”

    “说过,是说过啊。”莫靖言心中委屈,“你还说过请我们寝室吃饭呢,你还说过要给我讲题呢,哪一件实现了?”

    傅昭阳沉默片刻:“莫莫,你是在生气么?”

    已经临近宿舍楼,莫靖言跳下车来,撅嘴道:“是你先要说我的。”

    傅昭阳反而笑了:“怎么忽然这么孩子气?我最近的确事情多,如果赵天博只是给你讲讲高数,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莫靖言低头嘟囔道:“要是有你在,我为什么要找他?”

    傅昭阳拍拍她的头顶,温言道:“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这次真的不会爽约了。”

    他温柔的态度让莫靖言几乎落下泪来,在他离开之际,莫靖言扯住他大衣一角,轻声问:“你对我,只是像对小妹妹一样体贴照顾么?”

    傅昭阳一滞,回过头,缓缓说道:“莫莫,在我心里,的确一直当你是小妹妹。从我最初见到你,我就想,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妹你个大头鬼!”莫靖言在他车轮上踢了一脚,转身跑回宿舍楼。

    得跑快点啊,她想,否则眼泪就掉下来了。

    不几日后果然下了一场大雪,爸妈在电话里也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莫靖言想到什么,问:“能不能问问大伯,靖则哥的电子邮件地址,我想给他写信。”

    爸爸答应着:“通信地址啊,下次我问问。”

    “不是啦,是电子信箱!email。”

    “怎么写?”爸爸挠头,“伊妹儿?”

    暂时没有收到大伯的答复,莫靖言也不知要找谁吐露心事。她想知道当初傅昭阳是以怎样的态度答应了兄长的嘱托,他对自己到底有无半分兄妹之情以外的好感。左君和楚羚关系不错,虽然知道她不会多嘴传话,但莫靖言还是不想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左君听。她觉得自己糗大了,这种自作多情的难堪,还是不要对别人提起的好。

    室友们看出她的低落,但以为是傅昭阳突然去香港一事令她闷闷不乐,所以也没多问。

    楚教授带着几个得意门生一路南巡,在香港参加会议之后又走访了南方几所大学,过了将近两周才返回北京。莫靖言在攀岩队例会上看到傅昭阳,会后众人围着他和邵声问东问西,她躲在角落,穿好大衣,不打招呼便推门而出。独自走在寒意渐生的夜里,心中更是一片萧瑟。

    回到寝室,呆呆地仰在床上,忽然喇叭里传出楼长喊她的声音。

    心中忽然升起一线期盼来,她趴在窗前望了一眼,果然,傅昭阳站在楼前,正抬头看着她寝室的方向。莫靖言心中有些喜悦,又隐隐酸涩,穿好大衣,忐忑不安地走到楼外。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傅昭阳拍了拍手,戴着她送的绒线手套,“一回来居然这么冷了。”

    “哦,香港很暖和吧。”她淡淡地答道,“有给我们带礼物么?”

    傅昭阳摇头:“时间太紧,本来有半天时间,打算去逛街,结果和少爷喝酒聊天去了。”

    莫靖言点头,也找不到话题,想到他走之前自己的表现,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那个,多亏少爷提醒,我还真是越想越怕。”傅昭阳也有些不自然,“我的确是认为,你一直都是个小妹妹。”

    “我知道啦。”莫靖言有气无力答道,心想,拜托不用再说一次,给人一刀还要鞭尸不成?

    “我也希望经常见到你,也没想过太多原因和理由。不过你既然问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反反复复地想,终于想明白了。”傅昭阳摘下手套,轻轻将她的刘海拂在一侧,“除了老莫,我大概也容不得别的男生,像对待妹妹那么宠着你。”

    他微笑道:“这,算不算是个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