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鲜克有终

明前雨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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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声的脸色有些僵硬,不发一语站在原地。楚羚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莫靖言想到下午何仕、杨思睿和大周几个人要来医院,心中一紧,跑上前拉住楚羚,“师姐,我……你千万别……”

    楚羚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莫靖言还要再说什么,邵声已经拉住她的手腕,“莫莫,不用再解释了,你先回学校吧,我帮你打辆车。”

    她看着楚羚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焦急,“一会儿何仕他们过来,楚师姐她……”

    “我留下来。”邵声拍拍她的肩膀,“一开始就喜欢你的人是我,偷偷留意你接近你的也是我,让老傅生气失控的也是我……我来和他们说。”

    已经走进医院大门的楚羚忽然想到什么,脚步渐缓,终于转身大步奔了回来。她大口喘着气,拦在二人面前,“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两个,也不要再让别人知道……”她冷冷一笑,“我可不是顾全你们的面子,只是,昭阳丢不起那个人!如果知道他为了这么个原因受伤,他爸妈得多伤心,攀岩圈的朋友们又会怎么想?我不想他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莫靖言看着邵声的神色愈发黯淡,只想在他身边多待上一会儿。可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将莫靖言带到街口,拦了一辆出租,将她推到车里,“你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他塞了车资给司机,嘱咐他开到学校去。

    出租转了个弯,莫靖言看着他消逝的身影,不禁泪流满面。这时她何尝不想和邵声相依相伴,然而她知道自己真的无法在下一刻坦荡自如地面对楚羚和攀岩队的朋友们。她担心着楚羚一时激动无法自持,邵声要独自面对众人的攻讦;又知道即使自己回去医院,也不能缓解事态,或许会适得其反火上浇油。

    她一路抽泣着,司机知道天坛医院收治了不少重患,叹了口气劝慰道:“小姑娘,你的家里人还是好朋友住院了?各人自有各人福,你不要太难过啊。”

    莫靖言抹着眼泪回到寝室,杨思睿已经出发去了医院,梁雪宁在一家金融公司实习,蒋遥回了老家,房间里空荡荡的。她终于得以一个人独处,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疼得捂住心口蹲在地上。

    姜小茹给她的那只纸袋就放在床边,里面的手套已经起了线,但是和围巾叠放在一起,洗得干干净净。莫靖言将围巾捧过来捂在脸上,柔软温暖的绒线上还带着洗衣剂隐约的清香。她想起了那些拥抱着傅昭阳把头埋在他胸前的冬夜,想起他那温和的微笑和关爱的目光,那个她曾经迷恋、依赖和仰慕的人,那个说过“记得我还是你的昭阳哥”的人,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你说如果有人欺负我,会为我出头。但现在就是你在欺负我啊!还是你在惩罚我的莽撞与冲动呢?莫靖言将围巾紧紧抱在胸前,难过地哭泣。你为什么不醒呢?你快醒过来吧。我们每个人,少爷,楚羚,你爸爸妈妈,还有我自己,大家就不会这么伤心。

    她哭一会儿,倚着床头呆呆地歇上一会儿,想着想着泪水就又滑了下来。天将黑时梁雪宁从公司下班回来,一进门便看到莫靖言萎靡的样子。她连忙放下提包,坐在床边搂着莫靖言,反反复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杨思睿“咣”地一声推开门,气冲冲地坐在对床,“这算什么事儿啊!这种女人,不可理喻!”

    “你不是去医院了,怎么和吃了火药似的?”梁雪宁向她摆摆手,“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吧,来陪陪莫莫,我去给你们打饭。”

    “哪儿还吃得下饭啊!”杨思睿“哼”了一声,“气也气饱了。”她倒了一杯水,叙述了下午的见闻。

    攀岩队几位骨干都去了医院,刚刚结束国际会议的楚教授也和傅家父母见了面,又和何仕大周几个人碰头,商议事故后续的处理方案。楚教授看了众人写给学校的事故报告,提了两三条修改建议,又叮嘱大家多做心理准备,以应对傅昭阳伤势变化的种种可能。一直沉默的楚羚忽然提出,她要向美国学校申请延期入学,留下来照顾傅昭阳。她态度坚决,楚教授一时尴尬,将女儿拽到一边。

    父女二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争执,只听楚教授严厉驳斥,“晚两周报道可以,延期一年入学坚决不行!我知道你担心昭阳,但你留下来有什么用?再说,你以什么身份一直留在他身边?”

    走廊里的患者纷纷侧目,何仕看着垂头走回来的楚羚,连忙打圆场道:“师妹放心,我们几个人会轮流照顾好傅队和他父母,你安心出国吧。少爷也是。”

    楚羚再次爆发,“这就是你们照顾的昭阳!你和少爷照顾的他!现在呢?现在他在哪儿?他躺在里面,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了!你们真的当他是兄弟吗?真的担心过他吗?安心,你们真的能安心吗?”

    楚教授面色难堪,将大哭大闹的楚羚拉到一旁,“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有点太过分。这是医院,这几位都是你的师兄,只有你一个人难过么?你这就给我回家去!”

    听到这儿,梁雪宁叹气,“她是难过,可谁不难过呢?你看莫莫,回来后和丢了魂儿似的。但在医院闹,不是让家人和朋友更难受?”

    杨思睿撇撇嘴,“就是。最初她叫莫莫一同去密云医院,还有这几天她跑前跑后,我本来都对她改观了呢。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就抽疯了。她抽疯不打紧,为了傅队的事儿,何仕和少爷本来就自责的不得了,总是互相检讨。今天俩人被她那么一说,脸都白了。”

    “那你怎么没和何仕一起呢?”梁雪宁奇道,“最近你不都陪着他么?”

    “他们几个男生不让我跟着,又说要给少爷践行,大概又喝酒去啦。我心里也不好过,在大街上瞎逛了半天,累得受不了才回来。”杨思睿说着眼眶潮湿,走过来半蹲在莫靖言面前,握着她的手,“傅师兄一定会没事儿的,你千万不要像楚羚一样责怪何仕,还有少爷。我知道,他们心里比谁都难受。何仕每天都背着我偷偷哭,夜里总是梦到傅队掉下来的景象。他这几天都很恍惚。你要再说他,我真怕他受不了,恐怕他这辈子都会恨死自己的……”

    “别说这些了……”梁雪宁连忙拦住她,“莫莫不是那种人。”

    “我急糊涂了。”杨思睿大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我还是去找找何仕,我得陪陪他。”她拨了何仕的手机,询问了两句,说道,“他们喝完了,刚把少爷送回去,这就回来。我去等他。”

    莫靖言听到思睿的话,浑浑噩噩坐了一会儿,忽地站起来,心想,对,我不能在这儿待着,我也得去找找他,我得陪陪他。

    莫靖言拿凉水洗了脸,拍拍红肿的眼睛,顾不得梁雪宁的询问和劝阻,拎着背包冲到学校门口。她打车来到小巷入口,又难免踟蹰不前——送他的男生是否都已经走了?此时此刻邵声是否想要面对自己?她在巷口的暗影中来回踱着步,小吃店的老板娘眼尖看到,招手喊她,“小姑娘,好久没来吃宵夜了,进来坐啊。”

    “哦,不了……还有事……”

    “最近忙吧。”老板娘笑吟吟地问,“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是,有点急事要处理。”莫靖言点点头,想要问她是否看到了邵声。

    还未开口,老板娘就促狭地看着她,“和男朋友闹别扭了吧?看这双大眼睛哭的,肿了就不漂亮了。”

    她低下头,轻轻摇着。

    老板娘只当她害羞,“他也不好受,刚和几个小兄弟在对面饭馆喝酒来着,摇摇晃晃回去了。”

    “他……一个人回去的?”

    老板娘误会了她的问话,笑出来,“当然是一个人。喝酒的也是一群臭小子,吵吵闹闹的,刚才打车走了。都是女人,大姐怎么会骗你。小姑娘别乱猜了,快回家去吧。”

    莫靖言掏出钥匙小跑着来到宿舍楼下,一层的声控灯没有反应,她在楼梯间咳嗽跺脚都不奏效,于是一边摸向楼梯,一边眨着眼睛,想要快些适应这黑暗。忽然脚下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听到角落传来低沉的喘息声。莫靖言吓得大叫一声,稍一静心,又觉得对方的声音无比熟悉。果然,他咳了两声,口齿不清地唤了一声,“莫莫。”

    通往二楼的楼梯下是一个狭□□仄的空间,借着大门外投射进来微弱的一抹光线,莫靖言看到蜷坐在墙角的邵声。他伸长了腿,低着头,光线投射在眉骨和鼻梁上,眼睛和嘴巴沉没在黑影中。她心中一酸,半蹲半跪,扶着邵声的肩膀:“怎么坐在这儿了?没事吧?”

    邵声握住她放在肩头的手,侧头将脸颊贴在上面,含混着说道:“我没事……就是歇会儿,让我歇会儿。”

    指尖摸到他下巴上刺人的胡茬,莫靖言心中一酸,“可别睡过去,坐在这儿也不舒服,来,我扶你回家。”

    邵声挣扎着想站起来,摸着口袋,“钥匙,我找找,钥匙在哪儿……”

    “我这儿有。”莫靖言架着邵声的胳膊,将他搀扶起来。他脚步趔趄,身体一半重量压在她肩上,莫靖言唯恐二人一起跌倒,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扶着栏杆,上了半层楼梯便出了一身大汗。两个人走走歇歇,一步步蹭到宿舍前。

    打开房门,莫靖言将邵声扶到沙发前坐下,手被他压在身后,于是使了力气抽出来,“我烧热水帮你洗把脸,再找点醋给你喝。”

    “别走,莫莫。”邵声拉住她的手臂向后一扯,莫靖言跌坐在他旁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别走,陪陪我。”

    他语气中竟有些哀求的味道,莫靖言贴在他胸口,听着急促的心跳声,也回手抱住他,心酸地应道:“我不走,我就待在这儿。”

    “我、我也不走,我也就待在这儿。”邵声喃喃念着,“我哪儿也不想去,哪儿都不去了,就这么待着。”

    “好,我们就这么待着。”莫靖言鼻子一酸,泪水涌了上来,只觉得这样的时刻过一秒少一秒。

    邵声听见怀中压抑的抽泣声,抬手拂开垂在她面前的长发,用手指认真地擦着她的眼泪,“不哭,莫莫,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他粗砺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擦着,莫靖言的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如果你可以不用走,那、那就好了。”

    “我,我为什么要走?我去哪儿……”邵声有一时怔忡,片刻回过神来,“不行,我还是得走。楚羚说得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我拿什么弥补老傅的一辈子,拿什么补偿他们一家子?是钱么?有钱换的回一个健康的老傅么?”

    “我明白,我都明白。”莫靖言将脸颊贴在他胸口,“我就是,心里难过,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啊,不舍得把你自己扔在这儿。”邵声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脸颊和眼睛,“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巴西,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了。莫莫,我们一起走。”

    莫靖言哽咽着,用力点头,“好,不管去哪儿,我和你走。”

    “我带你去海边啊,去基督山,去看嘉年华。”邵声口齿不清地念着,找到她的嘴巴,亲了亲,“就我和你,两个人,以后,以后还有一川。”他轻咬着她的唇,深深地吻了过来。

    莫靖言微张着嘴,与他唇舌胶着,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心中凄惶,暗想,如果你清醒的时候这样讲,那我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也就一心自私到底了,天涯海角,我和你一起去就是。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而她心中清楚,这一幕永远不会发生。那些她所希冀的场景,在他的描述中存在过,便已经足够了。

    邵声轻轻咬了咬她的嘴唇,埋下头来,吻着她的脖颈。莫靖言抬起手,摸了摸他平整的短发,手指滑过他的耳朵、脖子、肩背,他的t恤垂下来,浅色的棉布下隐约是平坦有力的腰腹。她没有迟疑,双手从邵声衣服下摆探了进去,掌心贴在他光滑紧实的背脊上,将他的t恤一点点推起来,最后停在他的肩胛上。邵声抬起手,将t恤脱在一旁,他的肩膀宽阔,用力时肌肉绷紧,坚实流畅。

    当他覆在莫靖言身体上时,她一瞬变成了娇小玲珑的小女孩,肩膀狭窄,胳膊纤细。仿佛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由他来担负,任何风雨都由他来遮挡。莫靖言想起了那些夜晚在岩壁下相会的时光,他独自一人沉默地练习着,或是仰天听着歌,在见到她时略微懊恼的神情一下就舒展开来。她心情低落时,他或揶揄或劝慰,说上几句话,她心情便舒畅了。然后她笑着跑开,不知每次目送自己离开的他都在想些什么,是心痛,还是祝福?

    而此时,他的脸端端正正就在面前,但眉头蹙着,锁着所有的矛盾和压抑。莫靖言双手勾在他脖子后,抬起身体,轻轻吮着他的嘴唇。他们彼此摸索着对方的身体,除去身上单薄的衣物。邵声压住莫靖言的手掌,和她十指交叉,她蜷起腿,脚掌踩在他小腿肚上。在黑夜中,她突显的锁骨呈现出浓浓淡淡的影子,胸脯因为悸动的呼吸而高低起伏,细腻的肌肤散射着夜光,像蒙了一层隐约的雾气。邵声整个人便被笼在这团雾气里,要牢牢地捉紧她才不会弄丢了对方。他和她贴紧,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和决心,就可以将灵魂都融在一起。

    他牢牢控制了她的身体,有些霸道蛮横,也不知收敛控制自己的力道,完全不像平时的温柔缠绵。莫靖言吃痛,在他用力时皱紧了眉,低声□□出来。邵声低下头,重重地吻在她嘴上,舌头探过来,将她的呜咽一口口舔舐干净。莫靖言想要亲吻邵声的耳朵、脖子和胸口,但头发被两个人交握的手压住,抬不起身来。她只能向后扬着头,感觉细密的吻落在自己嘴巴和脖颈上。

    伴随着粗砺的痛,她身体最细腻敏锐的感觉也被唤醒,像是看到遥远夜空尽头有星星点点的光,令她弓起身体,带着期待去迎合。躯壳被钳制着,身体里却仿佛有浪涛在翻涌,她喘着气,不受控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邵声松开她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肩膀,仿佛要将她嵌到身体里。

    她和他拥抱得这样紧密,身体每个曲线都如此贴合,血液因为彼此而奔流沸腾。莫靖言的身体战栗着像要爆炸开来,泪水无法自持地滚落。

    她的双腿环在邵声腰间,他抱着她坐起来,轻轻吻着她的嘴唇和眼睛,柔声哄着:“莫莫,不哭,不哭。是我弄痛你了么?”

    她哽咽着摇头。

    邵声抱紧她,头埋在她脖颈间,“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如果我不贪心,那时不想着去见你,不去和你说话,现在你就不用这么难过了。所有人,都不用这么难过了。”

    莫靖言泪流满面。是否没有当初的相识,所有人就可以远离今日的伤痛?

    邵声将她揽在怀里,沉沉睡去。莫靖言一直半睡半醒,无法安然入梦。身旁的邵声忽然全身一抖,半坐起来,喊了声“老傅”。莫靖言连忙坐起来,从身后抱着他,伸手一摸,他额头上一层冷汗。她起身倒了杯水,邵声迷迷糊糊喝了两口,并没有清醒过来。他重新躺下,但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头,牙关紧咬。

    莫靖言趴在他肩头,鼻尖蹭着他下颌,嘴唇贴在他脖颈上。她翻了个身,亲了亲邵声的嘴,看着他痛苦折磨的神情,惟愿自己能够替代。心里隐约有个念头,想着想着,泪水就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邵声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