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难言

明前雨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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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靖言又咨询了两位医生,他们的结论和最初的诊断一致,黄骏的韧带损伤并不严重,不需要手术修补或重建,用支架固定一周后两周后便可下地活动,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愈合,稍后加以理疗和康复训练便能逐渐恢复,对以后参加各类体育活动几乎没有影响。

    隔几日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家中,已经能够独自行走的黄骏又振奋起来,拉着莫靖言讲他当年高中时住院的情形:“那时候过得和太上皇似的,同学朋友轮番觐见,有人帮忙记笔记,有人带苹果香蕉,每天都能睡懒觉,别提多自在了。”

    莫靖言瞥他:“乱讲,住院有什么好,你以后得多注意点。”她把从医院带回来的物品摊开来整理,一项项分门别类。

    “哎,歇会儿,回头再弄吧。”黄骏蹭过来,从身后紧紧拥抱着她,一低头,嘴唇贴在她耳朵上,“住院当然好,不住院,怎么知道你有多好?”

    感觉到黄骏的手在自己腰间环紧,莫靖言身体一僵,轻轻推着他的手臂。黄骏不放手:“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高兴,我也知道以前我吊儿郎当的,但是你得给我个幡然悔悟、改过自新的转折点啊。那我原来不好,现在改了,这不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么?”

    莫靖言还想挣脱,黄骏“哎哟哟”唤疼:“你别乱扭,照顾一下站不稳的病号成不?”她只好安静地站着,听他继续说着。“昨天我妈打电话,正好旁边护士喊我去检查,老太太知道我在医院,起了疑心,打电话给我几个哥们问了一圈。大家口供没对上,没瞒住我住院的事儿,她就急了,收拾收拾东西就要来北京。我好不容易让她镇定下来,等忙完过年的事儿再来。可能也就这几天了……”

    “既然你妈妈过两天来,那我收拾一下东西,”莫靖言点头,“正好也打算搬回去。”

    “我妈是来住这儿,但我也没打算撵你走啊。”黄骏握住她的双手,“咱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也该给你们引见一下了。”

    莫靖言拂开黄骏的手臂:“我觉得,还是不和你妈妈碰面比较好。”

    黄骏有些意外:“年前你不还想着一起回家什么的,怎么说变就变了?我知道你还生气,但咱们都这么大人了,别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了,你骂我一顿,发发火,这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我当时想的不是和你一起回家,而是一起旅行……就像你现在需要我在你身边一样,”莫靖言字斟句酌,“其实,我们都很怕孤单一个人的感觉,这才是我们在一起的原因吧。”

    黄骏有些错愕:“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在想什么,不要绕弯了。”

    “本来,现在你现在需要有人照顾,有些事儿我不该提。我不想提这件事儿。可是如果你妈妈来见到我,以后有什么变化,怎么和你家人解释?”莫靖言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站着,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常可以每天来看你;可是,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彼此的关系,是否还应该像原来那样继续下去。”

    黄骏愣了半晌,强自笑道:“当然不是原来那样,我比原来可认真多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莫靖言犹疑片刻,“认真不认真,我们真的想过天长地久吗?”

    黄骏有些着急:“你还在意前几天雪场那事儿吗?莫莫,我和她真没什么。别说她,自从咱俩在一起之后,我要是和别人咋样过,就让我这条腿一直好不了!”

    “不是这个原因。”莫靖言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两年来你陪着我,照顾我,让我的生活比从前轻松很多。只是我觉得,这种生活方式不是你或者我想要过一辈子的。尤其是当你说自己认真的时候。”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黄骏的眼睛,“一份认真的感情,应该给一个值得的人。”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反而不想认真了?”黄骏没料到莫靖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焦躁,“你这还是不信任我吧。我这掏心掏肺的,还得怎么证明给你看啊?”

    莫靖言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你……喜欢上别的什么人了吧?所以根本不需要我证明什么……”黄骏恍然,见她并未反驳,他气极反笑,“人家都说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找个漂亮的伴儿;不知道说出来有没有人信,我也当了一把备胎!”他努力强自镇定下来,“我从来不勉强别人,更不会挽留女人,刚才已经够低三下四了,咱丢不起更多的人。你爱走走,爱留留,脚长在你自己身上。”

    看莫靖言站着不动,他又愤愤补了一句,:“走啊,你又没瘸!”

    “那,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真关心我,就不会现在提这事儿了!”黄骏转过身去,“你还不走,还嫌我看你不够闹心是吧!”

    莫靖言不再言语,她的物品本来就不多,前几日已经陆续取走,此时只剩一个提包。她将门钥匙解下来放在水杯旁,轻声说:“你多保重。”黄骏听到大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锁扣咔哒一响,他急忙转头,看见桌上孤零零一把钥匙,忽然觉得满腹委屈,心中烦闷得无可附加。

    傍晚夏小橘来看黄骏,推门进来,方桌上放着中午吃剩的外卖餐盒,下面垫了张报纸,筷子、水杯、纸巾零乱地散落一旁。

    夏小橘换了拖鞋,用报纸将杂物包在一处:“顺手扔了吧,省得你老妈过来一看,宝贝儿子住在猪圈里。”

    “我也想,可垃圾桶满了。”

    “把垃圾袋扔出去不就得了?你不是能动么?”夏小橘嗤之以鼻。

    “喂,你这是对待病号的态度吗?”黄骏抗议,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妈要来?”

    “听莫莫说的。”

    “她找你了?还说什么了?”

    “我找的她,本来想问问你们在不在家,约时间过来看你。结果她告诉我,说暂时搬走,你妈妈会来照顾你。”夏小橘倚着书柜站定,“而且,她说你们分开了。”

    “靠,什么叫我们分开了?”黄骏忿忿不平,“是她要和我分手!我答不答应有个屁用!”

    夏小橘抱着手臂,笑了一声:“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莫莫的事儿,被她发现了吧?要不然,你是怎么把腿折腾断的?”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怎么看我?”黄骏指天发誓,“我的过错,最多就算个打情骂俏,和出轨劈腿什么的,根本挨不着边。”

    “和别人打情骂俏还有理了?”夏小橘撇嘴,“你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以前是乐陶,现在是莫莫。一定要等到失去了,你才会懂什么叫珍惜吗?”

    “我承认,我分寸把握得不好,但你以为莫靖言她就珍惜我了?我们俩不过是棋逢对手。我告诉你,这段感情从头到尾,我们俩之间的感情,她就没动真格的!”黄骏义愤填膺,“我现在回头想,才真明白了。她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也不气愤,我从楼梯上跳下来追她她也不感动,她一直冷静镇定得和小龙女似的,这算是爱吗?!”

    “如果不是这样,以你拈花惹草的做派,你们恐怕早就分开了吧?”夏小橘叹气,“之前有姑娘死心塌地对你好,把你当个宝儿似的,你又说人家患得患失,在一起太有束缚感。你想疏远就疏远,想亲近就亲近,你对待感情也太随意了吧?”

    “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给我添堵的?”黄骏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两人沉默良久,他才闷声道:“那天我自己在医院躺着,还不知道这条腿是不是真的废了,心里真有点害怕。我就想,高中跟腱受伤那次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住院时一点都不担心。你们也常来看我,还记得邱乐陶那个傻丫头跟在你身后又不进来,我就猜到她喜欢我,当时觉得她特别紧张好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感情真简单,后来又有谁对我那么认真那么好?正想着,莫莫就打来个电话,说她要提前从家回来看我。我心里暖洋洋的,觉得被人这么惦记着真好,我不能再错过她了。结果,我他妈一认真,对方就退缩。我还认真个屁啊……”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夏小橘在他身边坐下,“你对感情一直没什么长性,大概莫莫早就对你不抱希望了。”

    “什么叫没长性啊!”黄骏抗议,“哦,喜欢一个人,你爱我我爱你,死去活来的非要一辈子在一起,就叫有长性了?我和对方没感觉了就分开,彼此不耽误,又有什么错?”

    “这倒没什么错,”夏小橘点头,“但你喜欢一个人和厌倦一个人的速度,都有些太快了吧……再说,按你的逻辑,莫莫对你没感觉了,和你分开又有什么错?”

    黄骏无从辩驳:“夏小橘,怎么变成我的批判大会了?还多少年的老朋友呢,这时候不是应该安慰安慰我的吗?失恋的那个可是我啊!”

    “我是希望你真的改过自新,如果你真的在乎莫莫,就把她追回来啊。”

    “以我的经验,希望渺茫。”黄骏摇摇头,“说出来真没面子。但这个女人,她不在乎我。”他抬头望着夏小橘,“她另有新欢了吧?你要是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可别瞒着我。这点小事儿我还能受得起。”

    “什么新欢?”夏小橘耸肩,“我问她最近住哪儿,她说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去散散心。”

    “靠,她踹了我,干吗弄得自己和失恋似的?太虚伪了!难道不是我应该出去散散心吗?!”

    “那你怪谁,这两年她和你在一起,生活多简单。如果你对她好点早认真点,没准早都喝上了你们的喜酒了。”

    “切,天真。”黄骏窝在沙发里,颓然道,“你和前两天的我想的一样,天真。我现在觉得,莫莫的心思,比你比我复杂得多。”

    夏小橘帮黄骏订了晚餐,又陪他喝了两瓶啤酒,地铁快收末车时才离开。走在路上她给莫靖言打了个电话,婉转地转述了黄骏的话,最后忍不住问:“你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没有。”莫靖言答得干脆,“我只是想起来……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种已经久违的感觉,在邵声离开后再不曾经历,甚至都不被想起,一半是喜悦,另一半总掺杂了各种情绪。她很久不敢再去咀嚼这种滋味,因为不想将自己推到以前的回忆里,一次次面对失去的痛苦。可她在这种淡忘中也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向往和追求的,是怎样的感情和怎样的生活。

    方拓得知莫靖言要离开北京,千里迢迢打来电话,抱怨道:“我过些日子就回去了,莫莫姐你就不能等等我?连请我吃饭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果断回答:“就知道你要来蹭饭,所以赶紧躲开。”

    “太狠心了!”方拓哀叹,“都好久没见了,莫莫姐你一点都不想我?”

    “你也未必想我啊。”莫靖言笑道,“每次回来你见的最多的那个人,可不是我啊。”任方拓百般挽留,莫靖言主意已定。

    方拓无奈:“那我争取早些回去,你也争取晚两天走,咱们这么久没见,我可想莫莫姐了,这总成了吧。”

    这段时间正好是工作室的淡季,业务量不大,莫靖言将日常管理事务列了个清单,分别交待给几位合伙人。大家隐约听说她和男友分手,都当她心绪不佳需要调整,对于她的旅行计划也没有多问。她整理了电脑中一些信息文档,发给工作伙伴备用,并打了一份,用高光笔标注近期要落实的几项舞蹈编排,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玻璃门。她抬头,看见邵声妈妈站在门前,没见到小跟班邵一川的身影。

    “没有打扰你工作吧?”邵母笑着问。

    “没,手头事情不多。”莫靖言起身,“阿姨您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川川今天去幼儿园了,我送他过去之后,去超市转了转,顺便过来看看。”

    莫靖言想起邵母提过想要学舞蹈的事情,应了一声,一边给邵母倒茶,一边想着如何能婉言拒绝她的要求。果然,邵母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过完年没有那么忙了吧?你还教课吗?”

    莫靖言实话实说:“的确没那么多演出排练了,所以也没安排课。”

    “哦,我本来是想来报个名的,不过老胳膊老腿,不比年轻人灵活。而且最近还得照看家里那一大一小,时间也不富余。不如不兜圈子,我直接说了吧。”邵母笑了笑,有些尴尬,“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能帮阿姨个忙……”

    “您先说,我看能不能做得到。”

    “其实也不是多复杂,就是想问问,你周围有没有什么知根知底的朋友,年龄合适的。”邵母打量着莫靖言,越看越喜欢,心中难免遗憾,“我啊,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所以你的朋友阿姨也信得着。要是有条件合适的,阿姨想给她介绍个男朋友。”

    牵线搭桥,原来是所有阿姨都愿意做的事儿。莫靖言应道:“我周围单身的女生朋友挺多。不过最近我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可能来不及帮着安排见面什么的。要不您说说男方什么条件,对女生什么要求,回头我和其他朋友说,让他们帮忙留心着。要是有觉得合适的,就让他们自己先在网上联络联络。都是年轻人,也不用那么隆重地去相亲,就当认识个新朋友。您说呢?”

    “你要离开一段时间啊……”邵母面露憾色,“本来想让你帮忙参考参谋一下呢。”她犹豫片刻,说道,“这事儿也有些难办,我呢,当然希望女方的条件尽可能的好;但是呢,又不好要求人家太多,毕竟……我希望她乖巧懂事一点,但最重要的,是大度善良,能接纳川川。”

    莫靖言一惊,心跳骤然加速,手心微微渗出汗来:“阿姨,您是说,接纳川川?”

    邵母点头:“是啊,就是想给川川的爸爸,哦,你也该认识了,我儿子……他这两三年一直是个单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