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与兽医

谷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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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爸爸,珍嫔并无过错,都是儿臣的意思,求您开恩!”一身西洋服饰的小皇帝神色焦灼地立在他“亲爸爸”身边。

    “哦?是吗?”这抑扬顿挫的语调立即吓得四周的人脸色煞白。

    “老佛爷,皇上只是穿了洋服照、照相……我我……”

    “咔!”

    跪在地上的女演员尚未把台词说完,就有人喊了一声“咔”,在场的工作人员包括所有的演员全都看向了坐在一旁拿着本子指挥的导演,场上鸦雀无声,头戴靛青色鸭舌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导演似乎还没从刚才摄制的那段表演中回过神来,下一秒,坐在宝座上的女演员已经站了起来,说:“别看了,是我喊的。”

    众人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女演员转了转手上的指甲套道具,俨然如同剧中的女主角“慈禧太后”,她眉毛微挑,接着就指指点点道:“这是谁写的台词,瞧瞧这前言不对后语的,一个小小的妃子怎么可以和太后‘你你我我’,还有你啊你,不是我这个当前辈的说你,我还没看你,你怎么自己就开始对台词了,懂不懂眼神交流?不行,导演,这段得重拍!”

    “行行,第三场,‘怒斥珍嫔’重拍,各就各位!”导演笑得无奈又谄媚,重新落座时还不忘对“珍嫔”的扮演者叹气使眼色。

    西太后慈禧的扮演者是知名的影视界常青树苏婉君,当年就是凭借“懿贵妃”这一角色获得过某国内知名电影奖最佳女主角。时隔30年,再演叶赫那拉氏,无疑引起了业内乃至整个影视圈甚至是社会的关注。

    苏婉君的演戏风格独特,几乎还原历史人物的性格以及形象,而且她从不照本宣科,台词永远标新立异、一针见血,因此她在业内就以“戏霸”著称。

    三十年一过,当年柔情似水、暗藏心机的“懿贵妃”如何演绎工于心计、擅用权术的“西太后”,一直为业内津津乐道的话题。

    然而与“戏霸”几场戏对下来,年轻的演员们早已筋疲力尽,尤其是“珍嫔”的扮演者倪思思,只是个刚从一场火爆全国的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又人气爆棚的新人,这是她的第一部戏,当初只因为片酬较高,又考虑到与老戏骨对戏更能锻炼自己的演技,才接了这部耗资过亿的历史题材电影,以致放弃了另一部她个人比较喜欢且轻松的清穿喜剧,可是几场戏对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何其艰难,就连导演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中午好不容易可以吃个饭喘口气,她又被苏婉君抓着数落了半天,说得好听点是为了新人有所进步,难听点就是尖酸刻薄、鸡蛋里挑骨头!

    直到苏婉君的助理接起响了许久的手机,她才有喘息的机会。

    “婉君,你在做什么?”手机那头是个男声,由于漏声较严重,挨着她近的可以听出是个年轻的男声,而看苏婉君刹那柔和的神情,可以大胆猜测对方可能是她在哪里包养的小男人,而绝不是她离了二十几年婚的美国籍丈夫,离婚时她还没有怀孕,所以十多年来都是独居。

    “刚拍完戏,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哪里会演戏啊,全都靠着一张漂亮脸蛋上位出名。”先前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新人早已溜之大吉,苏婉君却还恨铁不成钢地找着那姑娘。

    “再漂亮也没有我们婉君漂亮,不但人美,演技更赞。”

    “臭小子,就爱拿我开玩笑,我可不吃这一套,说吧,这回又想求我什么?”对方的花言巧语她毫不受用,反而揭穿了他。

    “我说的可是实话呀,难道我们婉君不漂亮了?还是演技退步了?”

    “好了好了,我过会儿还赶着拍戏,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哎,等等!今天苏沁生日啊!”对方在那头喊道,苏婉君的手顿了一下,隔了几秒才说:“她都老大不小了,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大忙人赶过去给她过生日?你替我买个蛋糕送过去,就说妈妈抽不开身,祝福短信我会发过去的。”

    “好吧,又是我做坏人……这回又给我什么好处?”

    “你这大少爷什么都不缺,还要什么好处!”苏婉君没好气地笑笑。

    对方强词夺辩:“这话不对,大少爷是我哥,论年龄我只是小少爷。”

    “就你爱耍贫嘴!说吧,我们小少爷想要什么好处?”苏婉君演戏数十载,台词万万千,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可要是耍起嘴皮子,他若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多年来,苏婉君一直占下风。

    可是给了他机会得寸进尺,他又没了声音,苏婉君催了两声,他才笑嘻嘻说:“先存着,改天再要,我去订蛋糕了,darling,bye!”

    “嘟”一声,他已经挂断了。

    苏婉君莫名其妙盯着手机屏看了一会儿,直到自动锁屏,才回过神把手机扔给了助理继续想下一场戏。

    *

    下午两点,八月的阳光正烈,身着t恤衫的简向南提着包装精美的芝士蛋糕从充满冷气的面包房走了出来,顶着大太阳,闯了两盏红灯,又走进了一家私立的宠物医院。

    医院上下两层,大约800平米,并不太大,装扮温馨又清新,他才走进大门,值班的几位护士一眼就认出了他,尤其是几位剩女,打着精光,笑得灿烂。

    “哎哟,人来了就行了,还带什么下午茶呀?”说着,有两名护士已凑了上去,简向南面露笑意,却佯装手酸换了一边拎,接着说:“今天是苏沁生日,我这是做的快递活。”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苏沁的生日,可一早上忙着给猫猫狗狗打针、喂药,谁都没记起来。

    “苏沁人呢?”简向南擦了擦额角湿了的碎发,有名护士留意到了,于是一边递纸巾,一边回答:“刚接了台节育手术,这会儿正做着呢。”

    那护士一脸遗憾,没有注意简向南拎蛋糕的手指微微一颤,额头的汗水又滴了下来。

    “要不你在这坐一会儿,这时候空着,咱们聊聊天,不需要太久的,还有这蛋糕,放冰箱里吧。”说着,护士又笑眯眯地伸出了手,简向南好意接过纸巾,随手擦了擦,想了想才把蛋糕盒交给那护士。

    可才递交,楼上一声惊叫,吓得那护士手一抖,整个盒子摔在了地上,慌忙去检查,完整的芝士蛋糕全都碎了。

    “简向南,你怎么上课时间跑这儿来了!”刚做完节育手术的苏沁“蹭蹭蹭”跑下楼梯,护士还来不及收拾残局,她已经看到了,百忙之中猛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猛拍额头,简向南瞥了眼脚下,一脸遗憾地说:“这蛋糕可贵了,花了我一个月的零用呢。”

    苏沁倒不在乎他一个月有多少零花钱,就算他不透露,以他家的财力,区区一个芝士蛋糕,又不是镶钻的,准没有他说的那样夸张。她只是比较关心为什么在礼拜二的下午两点十分他一个准高三的学生会出现在这里!

    “简向南,你又逃课了是不是?”苏沁的脾气一向不好,尤其对他。

    简向南却是处处忍让,脾气好得让人难以置信的他是简家的二少,他举了举双手,满脸的无辜:“八月飞雪,真是比窦娥还冤,学校只有上午才补课,中午就放了,看看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

    现在正是学生暑假期,可对于准高三生来说比他们每天看诊还要紧张,不仅布置铺天盖地的暑假作业,除了双休日,还要每天去学校补半天课。这样的三伏天,任谁看了都心疼,唯有没心没肺的苏沁不闻不问。

    从认识简向南的那天起,在她的印象里,他就是个玩心大于学习的人,虽然每次都以名列前茅的成绩升级或升学,可他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始终不得她认同。

    同样是简家的孩子,他大哥简向东以及两个堂妹简向西与简向北就好了许多。

    不过这次确实是她误会了他,害得好好的蛋糕就这样没了。

    “蛋糕多少钱?大不了我赔。”苏沁貌似一本正经地说。

    简向南“噗嗤”一笑,道:“哪有自己陪自己蛋糕的,算了算了,反正这家店的蛋糕口碑不怎么样,我认识一家diy烘焙工坊,好多同学推荐,不如今年过一个创意生日?”

    diy烘、焙、工、坊……一听这种与厨房打交道的活动她就不禁缩了缩脖子,“呃,还是不要了,又不是小时候,过什么生日。”

    过了生日她就25周岁了,算是步入了初级剩女的行列,过生日只能提醒自己又失去了一年的青春。

    “你说的那家烘焙工坊在哪儿?你姐不去,不如带我们去吧!”往往苏沁不在心的事情身边的人总热情万分。

    简向南极有礼貌地笑着说:“下次吧,我带上我的同学,她们比我了解。”

    其实他也只是随口一提,班里的女同学时常在自己耳边聊这些,也常亲手做了甜品带给他吃,可他并不爱吃甜食,全都婉言谢绝了。

    护士们以为他就这样答应了,万分期待着,而简向南总要为自己收拾残局,拿了扫帚和拖把,把一切清理得干干净净,地面瓷砖似乎比来时更光亮了。

    “那我再去买一个,这会儿两点半还来得及。”他看了看腕表,正要走,苏沁叫道:“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走。”

    简向南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边医院的员工福利算是不错,职工生日可放半天,可是苏沁之前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又加上有台手术,平白加了两个小时的班。

    等苏沁换了衣服离开医院,简向南早已打了一辆的士等在门口,一见她就喊他上车,她见日头正猛烈,没说什么就上了车,两人并排坐在后座。

    简向南习惯了后座,因为一个人累了的时候,他就可以横躺着休息,可要是多了一个苏沁,他就会躺在她的大腿上继续休息。

    他才伸了懒腰躺下,苏沁就嫌弃地推开了他,“去去去,走开点!注意公共场所!”

    简向南注意到前方后视镜中的司机大叔正在偷笑,而他开始耍赖皮,“我今天天没亮就去学校做试卷了,为了高考,我人都瘦成渣了,你看看,皮包骨,英俊的脸都凹了,要没考上好大学,我还要靠这张脸吃饭呢!现在好不容易打个盹,你也不给我靠靠……”

    苏沁觉得这人特烦,唠唠叨叨个没完,要不是长了张英俊的脸,后台又硬,她早一拳揍了上去。

    她不得不捏了捏拳,说:“打盹也得看场合,不是说要买蛋糕么?我记得那家蛋糕店就隔了两条马路……”

    “蛋糕我让英叔订了送小屋了,还有我哥珍藏了十年的红酒,今晚我们可以来点小酒庆祝。”他眼角似乎透露着狡黠的光,苏沁却说:“你哥知道你拿了他的红酒么?”

    简向东酷爱收藏红酒,说他是红酒的收藏家也不为过,简家在郊区有个经营了一个多世纪的酒庄,自家酿的红酒远近驰名,算是老字号了,当年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凭借第一瓶成功酿制的特殊葡萄酒在国际博览会上拿过大奖奖凭。

    从那以后,原本就在国内酒业有些名声的简家开始扬名海外,历经百年,长久不衰,且规模越来越大,到了简向东这一代,更是东亚红酒界的巨头。

    非但自己酿酒,酒庄主人更有收藏海内外名酒的癖好,只是偷偷拿走一瓶04年的拉菲,应该没什么损失吧?

    可是才觉得无伤大雅,裤子侧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不好的预感直接表现在脸上,苏沁爱莫能助,简向南思考了半天才接起电话:“哥……”

    “臭小子!在我抓到你之前,最好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听这威胁的口气,简向东立即向苏沁发出求救的信号,苏沁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简向南只好先卖了苏沁:“哥,今天苏沁生日,难道你就不该表示表示么?”

    “你还有理……了。”最后一个字说得极轻,简向东似乎愣了一下,才说:“替我说声‘生日快乐’,告诉她这酒要是不好喝我改天再送她瓶好的。”

    简向东对苏沁向来客气,这点简向南早已了如指掌,虽过了关,可心里还是不服气,正要抱怨他哥为什么重色轻弟,简向东已经挂了线。

    简向南苦着脸说:“瞧瞧我哥,对你多好,换了别的女孩子早就感动得想嫁给他了,不过我真怀疑我们是不是一个妈生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像那些女孩子一样?”苏沁挑眉一笑。

    苏沁这一句话把简向南问懵了,“什么?”好半天,他才不可思议地问她。

    苏沁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随即又看向了窗外,司机已经转了弯,随着惯性,简向南坐远了一些,不过没多久又挨近了她,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仰着说:“不过你想嫁,我哥还不一定娶,不,看来是一辈子没希望了,我哥不喜欢活人。”

    苏沁愣了愣,终于忍不住笑了:“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心里只有死人的人。”

    他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接着转了身背对着她咕哝道:“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

    他闭上了眼,而嘴角始终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