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元节1

沐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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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上元节系三元之一,天官喜乐,故要燃灯。从角门出去,就可见坊道两旁一盏盏造型精美别致的宫灯犹如长龙一般蜿蜒,望不到尽头,将整个坊道照的亮如白昼,顽皮的孩童们欢笑着在门里门外跑进跑出。

    车架出了崇仁坊,直往朱雀大街而去。朱雀大街位于皇城朱雀门与郭城明德门之间,连接着东西两市,街面上除了小型的宫灯以外,还有朝廷花费建造的几座灯轮、灯树、灯楼,端的是月色灯山满帝都,再有数不尽的香车宝马轱辘前行。男女老少皆是衣着一新,来往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郑泽三人索性弃了车马,使仆从们照看,又带了四五个贴心得用的跟随侍候,于人群中穿梭步行。上元节的灯会一般在正日子前两日便开市,为庆佳节,朝廷取消宵禁三日,朝廷官员亦有一日休沐日。

    东西两市本就胡商遍布,各种精巧玩器数之不尽,这些天又以花灯为首,各种各样工艺新颖的花灯,无所不有,有从海外波斯等地运来的洋灯,还有镶嵌珠宝珍玩的各色花灯,猜谜竞价者甚多,其中昂贵者一盏就要价到上万贯的钱,着实令人咋舌。

    “郑先生?前头可是郑先生?”有一三十余岁,衣着清爽的仆从从后面追上,郑泽身边的陈片却是踏前一步拦住了来人,另外又有随行护卫将郑泽三人护在了中间,以防有变,那仆从连忙躬身作揖行礼:“可是崇仁坊郑家四郎主?家主人又请。”

    “你家主人是谁?”陈片这人长的不是特别友好,很有几分凶相,不过跟在郑泽身边二十余年,很是忠诚不说,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的,一般头一次见到面的都会被他这一脸的凶相给吓到。谁知今儿个还真是碰见意外了,那仆人虽然瑟缩了一下,却是笑眯眯地抬起了脸,道:“陈片兄弟,是我啊,我家主人正在白鹤楼雅间儿候着郑先生呢,瞧。”说着还往上一指。

    郑媞先抬头看了,就见一玄衣羽冠,看年纪比郑泽年岁相当的中年男子正靠在酒楼二楼的雅间儿窗口往下面望,看到有人回望上去,还拱了拱手。

    郑泽先笑了,指了指那回话的仆人:“有其主必有其仆,说话不肯好好说,偏要拐上七□□个弯儿才肯!”说着自往白鹤楼的正门进了,郑媞与郑杏自是跟上,陈片瞥了那仆人一眼,拱了拱手:“原来是阿武兄弟,多年不见倒是不太认得了。”

    陈片本就生的严肃,也不甚爱笑,此时就算是说寒暄话,也跟挑衅似的,所幸阿武与他也是老相识了,呵呵笑道:“以后机会可多着呢。”

    陈片想想也是,两人也都跟了上去。

    “霈之,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崔申自雅间门口亲迎了出来,对着郑泽拱手,郑泽亦是回礼:“久不见,甚念之。”

    崔申哈哈大笑,拍了拍郑泽的肩膀,感叹道:“我也是啊,不过想来那些长安权贵们不会希望咱们俩再碰到一处的才是呢。”当年他们俩可真是堪称士族中的纨绔来着,正当桀骜不驯的年纪,吃过他们苦头的贵戚子弟并不在少数。

    “嫂子怎的没有在?”崔申看了看后面,却没见薛氏的身影,不由得奇怪。

    郑泽道:“偶有不适,便只我一人带着孩子来了。”

    崔申朝他挤了挤眼睛,独个儿带孩子出来,真是够有耐心的哈。接着轻声咳了咳:“哎,本来倒是还能跟赵氏做个伴儿的。”赵氏便是崔申的妻子了,两人的感情一般,此次竟也跟着出来了,倒是破天荒的事儿。崔申又摸了摸郑媞的脑袋,“阿媞是吧?”

    “阿叔好。”郑媞与郑杏同声道。

    崔申是广陵崔氏的子弟,还是郑媞的大堂嫂崔氏嫡亲的二叔父,是以郑媞也要唤一声“崔家叔父”。

    “嗯,乖。”崔申笑着点了点头,“两个都这么大了。”往身上摸了摸,却是没摸到什么东西,便将手里的折扇给了郑杏,又将手上的一串儿手串予了郑媞,道,“小玩意儿,拿着玩儿吧。”

    能让崔申拿在手中的折扇怎么会是凡品,且定也是心爱之物,却不好夺人之美,只是还未说话呢,就听郑泽道:“你崔叔父与我是一样的,不必推辞,给你们拿了便是。”

    郑媞与郑杏便也就乖乖的齐声道谢了。

    因外头站着实在不像,几人便移步里间。

    崔申的长子已经娶妻,次子不爱凑这个热闹,留在了家中,是以雅间儿里便只有妻子赵氏与小女儿崔丽华,却都是郑媞正月里曾见过的,还与崔丽华一道儿玩过,因而并不陌生。

    “阿媞妹妹今日怎的着了男装?怪好看的呢。”崔丽华实长了郑媞半岁,是个性格十分爽利的小娘子,与郑媞只见过一次,却还算投缘,郑媞也喜欢她的性子,两人格外地谈得来。

    郑媞笑眯眯地说:“好看吧,年前裁新衣裳的时候特意做的,跟我阿兄的是一个款儿的呢,除了大小,其余的一模一样。”当下风气开放,女着男装十分流行,不过郑媞却也还是头一次尝试。别人赞了她,她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便说:“丽华姐姐今儿个的金冠也好看,跟盛开的莲花儿似的。”

    两个小娘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跑偏了题了,忽见外头一阵儿惊天的欢呼,竟是那座长一十六丈,阔六七百步,由竹木材料轧盖而成的鳌山高台上,几乎是瞬间就被升悬起了近千盏的花灯,整个地界儿被照得亮如白昼,已有人站在高台之上高声讲话,主要意思约莫就是:鳌山灯会开始了!

    郑媞与崔丽华两个趴在窗辕上探着头往外看,因为鳌山高台很高,所以只要目光平时过去,就能将一众景色尽收眼底,各色花灯华丽炫目之际,看都看不过来。

    崔丽华惊呼了一声:“阿媞妹妹,你看那儿!那个看到了没?里头有小金鱼呢!”她自小在长安城长大,也不是头一回看灯会了,见识不小,此次这样惊叹,倒是极少见的,就连几个正说话的大人们都过来凑趣儿了,顺着崔丽华手指的方向看去,奈何那儿万千花灯,哪里等找的见?郑媞只觉得眼睛都要花了,也没有瞧见,一时急了,说:“要不咱们下面去瞧瞧吧?”

    郑泽便让郑杏随他们一道儿,又使陈片带两个好身手的仆人跟上。

    每年的上元节,世家权贵家的郎君娘子都会上街游玩,甚至有的时候,宫里皇帝兴致来了也会微服出巡,所以金吾卫肩上的胆子十分沉重,凡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均设以治安岗,大量兵卒罗列在旁,有时候路边还会有被示众的犯人,身上披枷带锁,身上注明了犯罪缘由。而这些犯人们应是在此前就已经犯罪下狱了的,只是身上注明的缘由却往往是诸如“趁人不备偷抢妇人钗环饰物”、“品行不端,趁人多非礼妇人”再或者是“骗拐孩童”等等,以作威慑,从而杜绝歹人不良意图。

    虽然不能说一件作奸犯科的事儿都没有了,但是这样相对安全的情况下,郑媞等又有家中仆从护卫,并不怎么需要担心,郑泽才会如此地放心。

    “你瞧,就是那个,看见了吗?”崔丽华拉着郑媞,趁着人小的便利,很快就钻到了最前头,郑杏牢牢地牵着郑媞的手,一边有些艰难地伸手护在她的身前,以免让人给冲撞了,陈片、阿武以及带出来的两家仆人显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噢,瞧见了,这不是琉璃吗?”郑媞高仰着脑袋去看,只觉得千万盏的花灯实在是有些炫目,微微的咪上了眼睛,一会儿脖子就有些酸了。郑杏比她要见识广一些,说:“像是糯汁烧成的,鱼儿是活的,看还在游呢!”而且在周围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精致美丽了。

    显然,与他们相同看法的人不少,已经在高声询问了:“那盏琉璃花灯什么时候摆上来呢?”

    又有人道:“却不知要多少金呢?”

    别以为灯会上猜谜猜对了,或者是作诗拨的头筹了便能白得一盏花灯。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却只是争对于普通造型、普通材料的花灯,像这种寻常就极少见的,或者是胡商从万里之外捎来的,再或者是缀以珠玉的,那就得出钱了,不然这主持灯会的商家不得亏死?这上元节前后,东西两市的上铺租金也不会租金上涨数倍了。

    高台之上主持之人笑道:“这盏灯乃是家主人自己烧制的,在此出了几个字谜,若是能全部答对了,却是能白送的。”

    听说不要钱,群众的激情瞬间又高昂了起来。未婚的男女趁着上元节灯会,一道儿出游的不在少数,这会儿郎君们一般都喜欢在小娘子们的面前体现以下自己的才华,且这会儿未婚的,或者是成了婚未分家的郎君们都是没有私产的,哪里有钱一掷千金呢?因而此言一出,纵使是耻于谈钱的士族子弟们也都摩拳擦掌了。

    人群涌动,都在等着台上之人出灯谜。

    身后方向有一个小娘子的娇斥声:“什么都看不见!长顺,你蹲下让我踩上。”或许是上去的时候有些不稳,往前抓了一把,正好抓在护卫着郑媞的一个仆人的脑袋上,生疼生疼的,那仆人不由得痛呼了一声。

    郑媞闻声不由得转头,就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一位身着大红色压金绣万字不到头衣裳的小娘子正站上了一位青年仆人的背脊,竟还是见过的,就是上回除夕宫宴见到过的真定公主,贵妃所出之女。而自家的仆从面色则是疼的有一些扭曲。

    只是她这苦主还未说话呢,真定公主就沉着脸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竟如此狠辣!

    陈片等已经将郑媞与她隔了开来,皆是怒目而视,真定公主冷哼一声,上回郑媞与她见礼的时候,她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十一娘的身上,郑媞又是着了男装,是以并未认出她是谁人。

    “你这小娘子好生歹毒!却不知是哪一家的。”听到这样毒辣的威胁,争对的还是自己的妹妹,郑杏当下就怒了。“方才你还先碰到了我家的仆人,不仅不道歉,还这样蛮横!”

    郑媞认出了真定公主,也是不惧她的,且这么些年来还真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气也上来了,心道越是不让她看就越是要看,一边张口讽刺:“这位小娘子美貌,让人移不开眼呢。”

    今上出生草莽,本是土里刨地的黎庶百姓,生的黑不留丢的很是粗糙,虽然开国登位之后纳了好些美貌妃嫔,王贵妃便是其中之一,奈何刘家的基因十分强大,皇子公主们大都面貌平凡,出众者不过十之一二。这是全天下人都知晓的事情,士族们还常常在私下里取笑。而真定公主到底年少,豆蔻年纪的小娘子,哪能不在意这个,这时候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大胆!长安,将她的嘴给我撕烂了!再把她的眼珠子给我挖下来!”

    真定公主有护卫,郑媞等人也不是没有,两边人马一下子就对上了。不过这儿人多,实在是施展不开,边上就有人怒了:“我说你们能不扰民吗?”

    真定公主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就要劈了过去,忽然就响起一个带着浓重讽刺调笑意味的笑声:“这年头,世风日下啊,还没听见过夸人相貌好还要被欺辱的呢,小郎君,你的眼神儿不太好使呢。”

    “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