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邵家1

沐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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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书房,室内燃着火墙,书案两边的高几上是两盏轻纱笼布的宫灯,散发着幽幽的黄光,邵启端坐于书案之后,右手举着一本书,正凝神看着,耳朵听到邵大余的禀告声,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邵启推门而入,左右打量了一下,架子上的书本整整齐齐地竖列着,似乎又多了一些……嗯,今儿个还燃着幽幽的檀香,味儿还不赖。

    “父亲。”

    邵翼这才将目光从书本上挪了开来,瞥了儿子一眼,不动声色地上下刮了一眼,确认没什么大碍,方才沉声发问:“今日又在裹什么乱?”

    邵启裂开了嘴笑:“看花灯啊,上元灯会,这样的热闹能不看吗?”

    “砰!”邵翼不装斯文了,黝黑的脸孔沉下,一掌就拍在了书案之上,书案右上角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受力震了震,咕噜噜地就滚下了书案,只剩一个光溜溜的青玉灯托在那儿颤抖着。“我说的话你都当成放屁了是吧?今天谁放你出去的?跟你出去的人都有谁?”

    得,斯文了许多年的邵太尉再次爆粗口了。原因无他,概因这邵三郎太不让人省心,前些日子跟御史大夫家的大郎联手将名士朱明凤给揍了。好巧不巧的,这位名士是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外加使了贱招才半迫半请来给皇太子当老师的。这被邵启一揍,得,直接有理由撂挑子不干了。

    邵翼膝下虽子女不少,但是原配嫡出的就这么一个,能不在乎吗?赶在皇帝发作之前就将人打了一顿,外加禁足三个月,连除夕那一日的宫宴都没让他出去,就怕万一让皇帝或者是哪个怀恨在心的勋贵子弟给套了麻袋了。别以为皇帝不会干这么没品的事儿,当今这位,不好说啊。再有了,为什么还有勋贵呢,呵,皇太子读书,要不要伴读?东宫有没有詹事府?原本能跟着一块儿沾沾光,去一去自家泥土气的勋贵们是不是要恼了?

    还别说,这邵启闯祸的功底还挺深的。

    其实这几个月过去了,大家的气儿也差不多消了,名士朱明凤早跑的没了影儿,皇帝也已经为皇太子殿下另延请了饱学之士教导,此事算是揭过了,他恼火的是,这儿子太不受教,就没把他放眼里过。禁足的意思听不懂吗?闭门思过了还整的悠悠闲闲的,看得他相当地蛋疼,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而且,他是想出去就出去了,阖府上下竟然没有人阻拦住了,或者说是五人胆敢阻拦,自己还是在夫人处听到了话儿才知晓的。

    这也太不把自己这当父亲的放在眼里了!不过邵翼是不会承认,自己心里还是那么一点儿自豪的,看看,阖府就没人敢拦他的,像自己!不过再像自己,也不能简简单单放过了他!

    “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为父好不容易给你某了詹事府的缺,现下你说怎么是好?”是的,这是邵翼最生气的原因,没有之一,原本邵启也能跟着沾沾光的,偏让他自己给毁掉了。而且堂堂名士被换成了路人甲做老师,这皇太子焉能不记恨?若说皇太子有容乃大,那皇后呢?这简直就是自毁前程!

    “如何是好,父亲不是早已经有了章程了吗?”邵启一点儿都不担心,眼睛往邵翼左手边一处小几上瞟了瞟,上头摆放着一套被叠地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衣物,衣物上头还有一块儿木制的腰牌。正是左右銮仪卫的服饰与腰牌。

    邵翼一噎,瞪了儿子一眼,心里头还憋着气,却也无话可说了。顿了半响,才憋出一句:“滚。”

    邵启恭恭敬敬地揖了一下,然后取走了衣物与腰牌,走至门口处的时候,听到邵翼道:“听人说你今儿个见义勇为了?”邵启这人不让人省心,因而身边自然是少不了邵翼的人的。

    邵启停住了脚步,唇角微勾,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儿一直都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自当如是。”邵翼也知道这儿子满口的鬼话,心里其实是有些个好奇的,谁这么大的面子让这小子发了回善心来着?不过见儿子没打算说,他也腆不下脸来问,挥挥手让他滚蛋了,也没问他遇到大火伤到了没有,也没给膏药啥的。不过睡前还是将邵大余给唤了来问。邵大余也是贼坏的,来了个一问三不知:“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某家不敢随意打听三郎的事情。”不动声色地给上了点儿眼药。

    邵翼不知听没听明白,只是道了声“知道了”,就将邵大余给打发下去了,把个邵大余给急的呦,这到底是生气呢还是没生气呢?

    第二日午时,主院那儿罗夫人传唤,赏了他二十大板,不过过后又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

    消息传到外院邵启住的德芳院的时候,邵启顿时笑的比春花儿更加灿烂两分,罗氏怎么总是蠢得这么有特色呢。吩咐仆下赶紧的传膳,换好了衣裳又用了哺食,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内院儿给罗夫人请安去了。

    里头罗夫人心情正好着呢,她看邵大余不爽已经很久了,那老狐狸仗着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平日里问他个什么事儿都一推二五六,一问三不知的,完全没有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过!送出去多少的好处,偏只是打了水漂儿。

    谁知昨晚上偏邵翼自己来跟她说了,虽然隐晦,但是这么多年的宅斗,罗夫人还是听出了个大概的意思,不外乎是“你是主持中馈的主母,邵大余那家伙像是有那么几分奸猾,令人看的生厌,你这夫人是怎么做的?”,然后罗夫人的执行力超级强,直接就用了暴力手段。

    原本想着打了就听之任之的,叫他也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的,不过她亲生的四娘还是有几分见地的,劝她:“阿娘何不赏赐些上好的棒疮药与他?阿耶可并没有说要换管家呢,且现如今阿弟也在外院住着,衣食住行可都不归在内院的,阿娘就是要送个什么东西,上头还有二兄、三兄,不好太过于厚此薄彼了,不然阿耶也是会说道的呢。再有,哪里有整日里往外院送东西的理儿呢,阿耶不会高兴的。”

    她心里是完全吃不准父亲的意思,会不会是母亲会错了意了?内外院分开,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啊!不是说母亲打不得一个下人,而是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照父亲的脾气,可不是直接就打了吗?还用得着知会母亲?邵四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很是苦恼。

    罗夫人却是不高兴了:“以往可没少给好处,这东西就是个白眼儿狼,还指望他记着好处?死了也是活该。”

    邵四娘无语了,关键是这二十杖死不了人啊!要知道邵大余可也是做过军士的!“到底是阿耶的人,到底如何还是要看阿耶的意思,阿娘您只是表明一个态度,我观那些士族夫人们私底下再怎么样,面上做的不都是极好的吗?一瓶伤药罢了,阿娘也不缺啊。”

    于是罗夫人被女儿劝通了,不情不愿地让人去赏了棒疮药,却不知邵大余如何作想了。正说着呢,就有人来报,说是三郎来给夫人请安了。

    罗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眼看着又要掉脸子,四娘赶紧道:“阿娘!”

    罗夫人叹口气,让人请了进来,上热饮,一边也摆出了和善慈爱的面容,笑呵呵地叫了起,开始千年如一日的问询:“可用过饭了?外面冷不冷,冷的话多加一件衣裳。要听你父亲的话。昨儿个出门可玩了什么?你父亲没有骂你吧,骂你了的话你与我说,我是疼你的。”说来说去最关心的是邵翼有没有骂他。

    邵启心中有数,笑盈盈的:“自然是没有的,父亲一贯来都是极慈爱的,夫人不必担忧。”一句话将人给堵了回去,罗夫人嘴角抽了抽:“那就好。”

    两人再没什么可说的了,邵启也不是很愿意面对罗夫人,未有落座便告辞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半盏茶的时间还不到,却是成功地给罗氏添了堵了,很简单,只要他是笑着的,罗氏就笑不出来了。邵四娘自然免不了再一番的安慰:“阿娘还有我跟阿弟,阿弟是个聪慧的,自小就爱念书,阿耶还请了名师回家来,再过几年推荐出了仕,可有您享不尽的福气呢。”

    只是才将罗氏安抚服帖了没有多久,随身服侍的林妈妈进来了,道是豫章公府上着人送了帖子与礼品来。

    “豫章公?哪个豫章公?”罗氏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林妈妈高高兴兴地重复:“还能有哪一个豫章公?本朝可不就只这一位豫章公吗?”

    邵四娘张了张嘴,惊讶道:“崇仁坊?”

    “是呀。”林妈妈双手奉上了帖子,“才过来上差,遇上门房的让人传进来的帖子,丝毫不敢耽搁呢,奴也不识得字儿,不过门房上的人说的总不会是错儿的,外头太尉那儿也有一张呢。”

    邵四娘拉了拉罗氏的袖子:“阿娘,咱们跟廷尉家有来往呀?”她也并不识得几个字儿,但是那写的满满当当一页纸的礼单还是让她绽开了笑颜,觉得自家可真是有面子呢。心中激动,便道,“传了人来读吧?”

    罗氏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对于此事还是比较重视的,道:“是极。快快去外院唤五郎回来。”五郎是罗氏亲生的儿子,今年六岁,才搬出内院的,虽然才读书没多少天,但是读读帖子还是行的。

    林妈妈有些迟疑:“五郎许是正在念书。”

    邵四娘笑道:“妈妈糊涂了,晋南郑氏与我们家素无往来,如今忽然投了帖子来,还有这样丰厚的礼,可见是有事儿要求着咱们家呢。阿弟如今才启蒙不久,若是能进入郑氏的族学……再好一些,郑家的四郎主可不是海内名士吗?若是能请来给阿弟授课,可不是对将来出仕大大有利?就是阿弟日后要说一本世家的亲也不是不可能的呢。”

    这个……想的倒是极长远的。从这一点上来看,邵四娘与罗氏真是极相像的,都很会想。

    罗氏一听,嗯,我闺女真是聪明啊!像我!

    林妈妈侍候了罗氏近三十年,不管她原先聪不聪明,这几十年也给带的差不多的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有其主必有其奴吗?当下就笑着恭维:“倒是奴想左了,还是四娘子聪慧,奴这就去请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