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乐游园2

沐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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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表姐,你认得外头那登徒子?”郑媞问。

    书娘方才掷锡壶的时候太过用力的一些,胳膊似乎被抻了一下,这会儿吃苦头了,身边的贴身使女正在为其揉捏,此时闻言便气哼哼地道:“满长安的谁人不识他张大郎呀?也就是阿媞表妹你回京不久才不晓得,日后碰见这张大郎呀,只记得狠狠揍他便是了,话都不要跟他多说。”

    书娘这话说得不轻,矮墙外头的几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都不由得发出“嗤嗤”的喷笑声,显然是在幸灾乐祸。张贵溪看着几个损友,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肩背等处,呲牙咧嘴的看着邵启跟崔望阶还有弟弟张去病,“快扶我起来呀!”一会儿那几个剽悍女人追出来抡棍子的话谁也跑不掉!

    好在长安贵女们剽悍归剽悍,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徒手翻墙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也是不会做的,且今日里可是争奇斗妍的牡丹花会啊,身上的衣裳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弄脏了可怎么是好?总而言之,外头的这些“登徒子们”得以顺利地溜走了,气的赵十八娘跺脚道:“这张大跟邵三怎么老实了没几日,又这样不靠谱了!对了,方才张贵溪喊得崔六是谁啊?难不成长安两害要变成三害?”

    崔丽华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不过书娘是个聪慧的,不大会儿便恍然道:“难不成是崔望阶那厮?”

    真相了!

    不过因为邵启是郑泽的弟子,便也算是郑媞的师兄,而崔望阶又是崔丽华的二兄,是以大家不好说太多,免得伤了姐妹感情,便将火力通通对准了那爬墙的张贵溪,当然了,言语上带上一两句还是在所难免的,好在郑媞跟崔丽华不是十分小器之人,并没有生气,更何况方才那张大郎可是将她们都给排揎进了呢。私下里臭美一下也就算了,让郎君们听个正着,真是太尴尬了,书娘与赵十八娘也未必没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在里头。

    这一段恼人的插曲过后,大家便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在那儿吹风聊天了,便提议到处去走走,书娘说:“阿媞表妹许是还未来过这乐游园吧?咱们正好逛一逛,下回来了也能混个眼熟。”

    “好呀。”

    她们所处的地界较为僻静,往外走去,虽没有上元节灯会那时的人山人海,但是一眼望去,却也实属热闹非凡了,乐游园的前身就是个不大不小的牡丹园,不过后来因为贵人们的需求而一再扩建,成了如今这巨豪的园林,但是里头的种植园自然也是一扩再扩了,今日里正好可以供人观赏,若是有看中的,还能跟官府买下来……这也是不怎么富裕的朝廷的一项敛财渠道。再比如说等会儿斗魁楼里的斗花,每卖出一株,商人们也是要缴纳重税的。

    不过郑媞等人也只是看看,一般这样子大喇喇摆出来的大批量的牡丹花儿,她们肯定是不会买的,只是跟着人群凑一凑热闹罢了。不过若是有出来幽会的小情侣,却又另当别说了。

    “阿媞?”

    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郑媞转过身去,就见邵四娘一脸惊喜地朝她们走了过来,“阿媞,真是巧呢,你要买花儿吗?咦,你头上这个黄牡丹真好看,一层托着一层的。”

    与邵四娘一道儿来的几个女郎也都凑了过来,因为生活交际圈子的不同,是以彼此之间都叫不出名字来,邵四娘便为她们介绍:“这便是我与你们说过的那位好妹妹郑家娘子。”又说,“阿媞妹妹,这是我几个舅舅跟姨母家的姐妹们。”又着重介绍了另一位女郎,“这是中书舍人的胞妹周大娘子。”

    这周大娘子看起来比她们都要大,约莫有十四五了,穿着浅碧色折枝纹压边襦裙,头上是两朵粉色的小口牡丹,容貌秀丽,笑容也十分矜持。

    郑媞自然是笑盈盈地与她们问好了,只是这一下子拥了七八人过来,郑媞这边有两位女孩儿的笑容都淡了下来,尤其是赵十八娘,在听见邵四娘子连“金玉交章”这样负有盛名的名花都认不出来,而笼统称之为“黄牡丹”的时候,眼底不由得泛起一丝鄙夷之色,不过因为对方是来找郑媞的,而郑媞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来,她才碍于面子没有甩袖离去的。

    邵四娘子又问询了七娘与十一娘,或许是是许久未见了的缘故,邵四娘子待她十分亲热,很有将旁人都给撇下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郑媞觉得今日的邵四娘有些奇怪。正在这时,周大娘子道:“不知郑娘子此番要往何处去?”

    总算是从邵四娘子的滔滔不绝中将郑媞给解救出来了,郑媞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邵四娘子的手中收了回来,道:“姐妹们照顾我,说领着我到处去瞧一瞧,这会儿正要往斗魁楼去。”

    周大娘子“哦”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让人好生奇怪,而邵四娘子则因为周大娘子的打断而有些不高兴,脸色沉了沉,转而对郑媞说:“真是巧呢,我们也在斗魁楼得了个雅间,那咱们一块儿去吧?”

    只是有人却不高兴了,说话的是邵四娘子的舅家表妹罗小娘,只听她道:“斗花会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开始呢,现在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你要走你走,反正我还要在外头。”

    话是这样说,但是这可能吗?邵四娘子被这罗小娘的话一挤兑,真是给噎到了。

    不出意外的话,周家大娘子约莫会成为自家二嫂,今儿个出来,她是有任务在身的,便是震慑一番这周大娘子,好叫她知道自家远非她周家所能比得了的。其实在此之前,母亲罗夫人是想要在娘家选一个庶出的侄女来配给庶长子做亲的。故意给二郎拖着,也是为了让他急一急,于己方更有利一些。

    谁知丈夫竟然不声不响地就给安排好了,这让罗夫人措手不及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点儿危机感,邵翼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原配嫡子三郎的头上,其余子女多有不及,谁曾想这不声不响的二郎竟也这样有手段,有本事让邵翼亲自过问亲事了,寻的虽非士族女子,却也是书香门第的女郎,还有一个做中书舍人的兄长,这岂非给二郎平添了许多的底气?这绝对不行!这也让心眼儿一向不大的罗夫人紧张了,以后二郎媳妇必须得是她这边儿的人!

    但是邵翼的话她也不敢违背,只好让女儿出力,给这周娘子一些厉害瞧瞧,叫她先害怕了自己,然后再给一颗红枣,不怕她不向着自己。但是罗夫人实在是太高看邵四娘子了,想她就算是再有心眼儿,那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娘子罢了,能唬的了谁?因此除了在言语上不咸不淡的挤兑了周大娘子几句,如挑剔人家的打扮,说周大娘子今日戴的牡丹花儿小朵,开得不够大气等等。谁料这周大娘子很有几分牙尖嘴利,也或许是家中有过嘱咐,对这太尉府中的情况有些了解,竟是不咸不淡地就顶了回去,说:“牡丹再是花王,那也只是为了衬人,四娘妹妹觉得我这什样锦不好,我却觉得正衬我呢,或者这便是各花入各眼吧。”直接堵得人无话可说,邵四娘子只有冷笑。

    然后便碰上了郑媞一行人,邵四娘子一来也是真的想要跟郑媞这个比较活泼且谈得来的士族小娘子亲近一下,二来则是想要让周大娘子看看自家的层次,毕竟七姓贵女可不都是好脾气的,便借着与郑媞的攀谈显示关系非同一般,由不得日后这周大娘子不来巴结自己。却不知今日这样心急,还有一些不分场合,已经让与郑媞一道儿的几位女郎心里不高兴了,也让郑媞感到有些不适,不过她自己并未察觉罢了。

    而此时自己的亲表妹竟然还这样不给面子地当众反驳她的提议,让她不由得有些难堪,但是这罗小娘是她外祖父的嫡亲孙女,十分得她大舅舅的宠爱,邵四娘子当然不敢直接将人丢下了,是以只好与郑媞等人别过了,只道:“那阿媞妹妹先过去吧。”

    等到走出了一段儿,赵十八娘有些郁闷外加鄙夷地道:“那兵家女郎也忒不懂规矩,拉拉扯扯的我都替阿媞妹妹难受的慌,不过那周娘子倒是挺有趣的,却不知怎么会与她们搅合到一块儿去的。”

    崔丽华则是道:“你们怎么好像挺熟的样子?”

    郑媞掏出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道:“你们也别总兵家女兵家女的叫人家,她三兄可还是我师兄呢,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一边又忍不住奇怪,“她原先不这样的,今日不知是怎么的。”

    书娘则是皱了皱鼻子,道:“真不知表叔怎么就瞧中了那邵三呢?”因为其祖父何丞相与何老夫人是嫡亲的兄妹,是以要喊郑泽一声表叔。然后道:“好吧好吧,不这样说她了。”

    赵十八娘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道:“不说就不说吧,算是给阿媞妹妹一个面子。”完了又八卦道,“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邵三跟家中那位继母罗夫人可是不太和睦的呢,邵三小时候差点儿就让那位罗夫人给害的丢了性命,小的时候听我阿娘念叨的,那邵三小时候还失踪过一年半载的呢,那时候谁都以为他死了,邵太尉差点儿要休妻来着。是以邵三跟他继母生的两个孩子可没什么骨肉之情的。若是邵三晓得咱们瞧他的面子而对他那妹妹好一些,定然会气的吐血的!”

    郑媞不由得咋舌:“真的?”怨不得人说后娘狠毒,问“究竟怎么回事儿呢?那怎么又没有休妻呢?”

    却听书娘跟崔丽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这谁不知道呀?”又说赵十八娘,“就你会拿出来唬一唬阿媞罢了。”

    赵十八娘吐舌,她说:“具体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一二年却是没人说了,想想也是够可怜的。”生活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娘子们总是容易爱心泛滥的。

    郑媞亦是如是,尤其对方还是她师兄,还是个漂亮的师兄。脑海中想象出一折折悲惨事迹,血淋淋的,呜呜呜呜,好可怜。

    一路慢走闲聊,过了好一会儿才晃回了斗魁楼里,原本空荡荡的一楼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郑媞她们的护卫在前头开道,有请出各自家族的徽记,才得以再次进楼,使女们则是将几人牢牢地护在中间,留出一条道儿来往二层的雅间而去。

    因为七姓士族在二楼这儿的雅间几乎是十余年来从未变动过,还都是连着的,相互串门也是极方便的。郑媞窜进了自家的雅间,薛氏等人果真已经在了。这雅间并不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而是分了三四个隔间,相当于外头酒楼里的三四个雅间了,为的就是世家大族人多,以免容不下。

    一走进去就能听到十二娘高兴的呼声,再一看,原来是八娘与九娘在陪她玩儿投壶,而十一娘还是微微翘着嘴巴气哼哼地独自坐在窗辕边的长榻上不理人,谁来了也不理,八娘过去轻声劝了两遍:“你别老是跟阿娘对着干,顺着她一些不就得了?”但是十一娘委屈呀,她才不要顺着!如此一二次过后,卫氏心里的那点子愧疚彻底消散了,让八娘九娘都不许去理她,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人生闷气了。

    好在郑媞回来的早,还给十一娘带了玩具,只见她将一只竹编的小壶,里头是一只翠绿色的蝈蝈,正没头没脑地东撞一下,西磕一下,笨拙地可以。十一娘本来是生气郑媞没义气直接抛下自己跑去玩儿的,这一下子倒是让新鲜物事给吸引了,伸手接过来,还是气哼哼的语气,却是带着惊奇的道:“这时节那儿来的蝈蝈呀?”

    郑媞给她揭开谜底,道:“是商家在大棚里养出来的,数量可稀少啦,看我对你好吧?”

    十一娘问:“这是打哪儿来的?”

    郑媞还没说话呢,就听外间走进来的郑杏道:“还能打哪儿来的?从我这儿抢走的呗,我这兄妹果真是不如姐妹亲呢,真是伤心啊。”说完还很夸张地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出来,让人忍不住发笑,十一娘则是有些难为情,将之推给了郑杏:“还是还给堂兄吧,我也玩不来。”

    郑杏伸出爪子抓了抓郑媞的脑袋,把她的金玉交章给打地一偏,又赶紧在妹妹发火之前将之扶正,还煞有介事地夸奖道:“嗯,没见过比这更美的小娘子了。”将妹妹哄高兴了之后,又大方的道:“没事儿,这也不是我弄来的,三郎那儿还多着呢,我再去拐两只来就是了。”

    大鹏孵化出来的反季蝈蝈就跟冬日里的蔬菜一样精贵,三兄怎么会有的?还有许多?十一娘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发问。她想的是自己的庶兄郑三郎。

    郑媞则是想到了,方才同情悲剧人物的心情还没过去,不由得对兄长道:“这多少金呀,记得给人家啊。”继母当家,相比邵师兄手头定然是不宽裕的。

    郑杏没当回事儿,不过嘴上却是赞她道:“阿媞真懂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