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斗花2

沐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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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兴致之人纷纷提笔凝思,而斗魁楼专职的解说员则是登上了圆台,开始从获得金华数最多的一株“春水绿波”开始介绍,“此株牡丹乃是今年咱们长安花卉行培育出的两株极品之一,乃是极为罕见的绣球型,花型饱满,难得的是,现如今还不是其开得最盛的时候,过得几日,便会由如今的青绿色渐变为水红色,倒也堪称魁首……”

    为了照顾上头雅间里贵客们,所以等到这解说的妇人讲完了第一株并且端起茶盏稍作休息的时候,便有两名侍者小心翼翼地抬起那一株牡丹盆景往楼梯上去,让雅间里的贵客们能够仔细地品评鉴赏。虽然时间略久了一些,但是也能让诸人有更多的时间构思诗词,免得一会儿旁人都出风头了偏自己还默默无闻;也可免得旁人都有一二小诗,偏自己一样都拿不出手。且品鉴牡丹这等风雅之事,性急了反倒不美,是以大家都慢悠悠地来。

    贵人们出行往往前簇后拥,瓜果茶品一应俱全不说,还都样样精致,又有仆从侍候着,说些笑话逗乐,是以并不觉得烦躁之类的。

    最踊跃的永远是在一层“凑热闹”或者是“抛头露面”的年轻人,不多会儿便有人有了好诗,高声吟咏出来,诸人再品鉴,其中的佼佼者定然能够在诸人心间留下印象——名声,有时候比什么都好用!

    “阿兄,你有好诗了吗?”此时上头的解说员讲完之前排名第三的青龙卧粉池了,郑媞也握了支羊毫宣笔,沾了墨,沉思了起来,然后挥墨于纸上,

    “小楼紫霞砌,惊疑东来客。

    京华紫萼开,唯觉一庭香。”

    郑杏扭过了脑袋欣赏妹妹的“大作”,笑嘻嘻地给妹妹竖了个大拇指,并且拿出了自己的给她瞧:“我的呢?你瞧瞧。”

    兄妹两个年纪相差不算很多,又是自启蒙起便由父亲郑泽亲自教导学问的,现下就跟往常在父亲书房里,脑袋凑一块儿讨论功课似的。

    而郑氏家学渊源,郑媞与郑杏小小年纪,却都算得上是博览群书了,但是有的时候作诗不仅仅需要学识渊博,还需要某种玄之又玄,被人称之为“才气”的物事。恰恰好,这东西郑杏比郑媞要多得多了,让人想不羡慕都不行。

    邵启二人以及十一娘也过来凑趣。

    “郑郎可是有了佳作?”一名认得郑杏的少年郎坐的离他们不远,见状便问。

    郑媞先就笑嘻嘻地代兄回答了:“正是。”又看了郑杏一眼,郑杏一直是对郑媞没什么办法的,大有被她全权做主的意思在里头,且今日本就是为了斗花斗诗而来,便由她去了,轻轻点了点头。

    一层人虽多,却也并不闹,郑媞清了清嗓子,开始吟诵郑杏的那一首七绝:

    “水纹胭脂推云波,玉蝶偏舞点蕊心。

    凝露始晓国色来,迟开皆为傲群芳。”

    “好!好诗!”郑媞话音才落,方才那说话的郎君便先击掌赞道。一般人赞了一首诗做得好,必会点出他哪一处用得妙哪一字用的绝,郑媞也正笑盈盈地等着呢,可惜这位郎君偏就一个劲儿地说好,见郑媞盯着他瞧,方才顿了顿,道,“实在是好!郑郎高才,某家佩服。”

    不只是郑媞,就是在场的所有人无不绝倒,尤其是郑杏,茶水险些呛到,这是哪里来的怪人?却听十一娘悄声道:“这似乎是王郎君,贵妃的嫡亲侄儿,不知怎的让他混进了这儿来。”

    “不过……”那王郎君再次朗声道,“某家不才,也有小诗一首,就献丑了。”

    众人恍然,原来是为了引出他自己的啊,知道这人底细的都不免心里暗暗地等着看笑话。

    但听王郎君一点儿都不尴尬地起身,开始高声道:

    “颖水洛神清绝色,楼中牡丹妖无格。

    千娇万媚始初放,岁岁年年冠百花。”

    “好!”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的是,说这一声“好”的正是郑杏,厅内其余人等亦是惊疑不定,不是怀疑王郎君被掉包了,就是觉得这首诗早早就情人作好从外头带进来的。因此大家嘴上不说,眼中的鄙夷之色却已经显露无疑了,除了郑杏之外,竟无一人叫好,着实令人尴尬。

    “以洛神之纯比牡丹之艳,绝妙啊!且后头这冠绝百花,更是用得好,花王之名当之无愧矣!”郑杏这几月来正慢慢地与长安的圈子相融,然而像王家这样不仅是庶族,还是靠着裙带关系而封侯的人家,若无特殊情况,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接触的了,是以他并不知晓此人。虽然也觉得周围人乃至这位王郎君表现略有一些奇怪,却也不妨碍他真心实意地赞美这首七绝,此时不禁客气地问道,“恕我冒昧,不知兄台是?”

    王郎君一愣,然后便有些激动地同样伸手作揖:“某家怀宁县侯之子王坤。”完了后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郑郎说笑了,说实话这并非我所作,此时不过吟诵出来罢了,不及郑郎君万一。”

    大家谁也没想到王坤这样老实,不禁咋舌,不过转念想想也没什么,不承认也没用!不过因此而觉得王坤坦荡的也有不少,但是更是有人觉得王坤胆小愚蠢,便有人问:“却不知是哪位大才所作?倒是好叫我等也见识一番。”说这些话的却不知道到底是何用意了,许是看笑话的居多,觉得定然是怀宁侯的某位幕僚所作吧,本想着让这王坤出出风头的,谁料王坤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自己说出来了呢。

    而王坤不是傻子,虽然倾慕士族,却也受不了这样蔑视的眼神,双手隐在袖中,紧紧地握住,暗中告诫自己要忍,脸上挤出了一丝略显勉强的笑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郑媞也不由得好奇了,倒不是说能写出这首诗来的真就是大才了,也不是说真这么想见,不过就是噱头大了起来,好奇罢了。却听王坤朗声道:“正是舍妹。”

    众人的注意力不免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王坤的身边确实有一身着男装的清俊少年郎,竟是女扮男装的王娘子,这年头女穿男装、胡服早已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了,不过王娘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又是在这样一个几乎全长安的小娘子都头饰牡丹的日子里这样子装扮,就被人给忽略了。不过此时再一看,倒是颇有一番英气。

    “这就是你死对头?没想到还是个才女啊。”郑媞笑声地扭头跟十一娘悄悄话,谁知十一娘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谁跟你说的?这位王二娘可是只胭脂虎,我可不敢惹呢。”

    “啊?”郑媞挑了挑眉,仔细回想了一番除夕宫宴的时候自己与十一娘去更衣,碰上了真定公主与王娘子一行,可是如何都想不起那位王娘子的样子了,只记得十一娘说自己跟王小娘有瓜葛。“哦,那跟你有仇的应该是另外一位王娘子喽。”

    十一娘点头:“嗯,是王四娘。”

    交流了几句,复又回头继续看戏,不过并不太精彩,因为士族们注重风度,都不太好意思当众为难一小娘子,总不能说“我不信这诗是你作的,要不你当场来一首?”于是事情也就暂时揭过了。

    接下来又有人重新品评、赞扬了郑杏的诗作,此页算是揭过了。不过私下里的嘀嘀咕咕到底还是免不了的,王坤暗暗松了口气,见胞妹面色冰寒也不太在意,他们就是打得让名声传出去的主意。至于日后重要场合里是不是有人请王二娘当场作诗……这个以后再说吧,能提前备下就提前备下,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不过这些在场诸人都无从知晓,与郑媞几人也都无关,所以转眼就抛诸脑后了,继续关注着解说人接下来的介绍。只是不只是何故,慢慢地便有人退场了,原本算不上很拥挤,但是也是座无虚席的一层位置慢慢地空了下来,且认真关注的话,不难发现,离开的都是士族人家的子弟,大有一种“我不揭穿你,但是我耻于与你同处一室”的意思在里头,当然了,也并不是绝对的,像郑媞她们就还是稳稳地坐着,郑杏跟崔望阶倒是想走来着,但是郑媞不肯啊,这小娘子贪图底下看得清楚,坚决不肯走,还说:“若是走了,岂不是辜负了邵师兄的一片好意?”

    好么,果然是能折腰之人。

    邵启默默地汗颜了一把,方才不知是谁一直对他凶神恶煞的。

    不过郑媞再不肯,当那解说人讲到第九株入选牡丹——“白鹤羽”的时候,楼上的薛氏使人来唤了,那使女说:“夫人让郎君、娘子们回去呢,说若是十娘不想回……那十娘一个人在这儿吧。”连这几个人里头谁是刺儿头都一清二楚……好吧,不清楚也难,谁叫郑媞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呢。

    晴天霹雳!郑媞嘴巴刮起了油壶,满脸的不高兴,亲娘越来越不像是亲娘了!却也没有办法,谁让薛氏于她而言是逆天的存在呢?若是郑泽的话,就是撒娇耍赖满地打滚的都行,到薛氏那儿是说不行就不行的,郑泽求情也是没用。所以,在天不怕地不怕的郑媞眼里,薛氏才是四房的大家长!

    如此,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委屈万分地回去了。

    郑杏只好再次将广袖借给她遮面,让她可以躲在里头尽情地生气,邵启舔了舔唇,开口道:“一会儿那花儿进了雅间,再好生看看便是了,不差这么会儿的。”语气十分温柔,竟有点儿带着“哄”的意思在里头了,惹得崔望阶瞧了他好几眼,目光怪异,但是邵启自己一点儿都没察觉,他心里头有事儿,此时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看来阿媞是一点儿都记不起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