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云鬓花颜盼君顾(上)

镜鸾沉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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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武九年正月初六,黄道吉日。

    礼部派出的执礼大臣并上太监宫女等迎接妃嫔入宫,长长的仪仗队一路浩浩汤汤,透着皇家的隆重和奢华。女子与家人含泪拜别,踏上轿子,入得重重宫阙,从此阻隔了骨肉亲人,金钗环佩千娇百媚,只为帝王眷顾。

    太后早就按照位分给各宫分下赏赐,对众人都未有偏颇,倒也算安定了她们的心思。

    翊锦宫中,林之婳送走了慈毓宫的掌事太监,莲步款款走到宫殿前的空地上,视线越过朱红的围墙,只见宫阙楼台绵延不绝,琉璃华瓦在日光下如粼粼碧波,闪烁耀眼。

    这里,日后便是她的家了。她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幼时曾读“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之句,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心头不禁微凉。命途如此,她无力抵抗,如今只期盼着能换得哪怕帝王的一分怜惜,她也无怨了。

    那位世人所传才略无双的昭武帝如今已是自己一生的良人。那日昭阳殿皇上选看新妃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不敢仔细瞧他面容,只感到他浅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虽然只有一瞬,已让她耳颊微热。

    自小伺候在身边的丫鬟金梅将一应赏赐仔细收好,望见主子正安静沉思,上前福了福身道:“姑娘,您早些歇息么?”

    方才来送赏赐的康公公说了,依照大昭惯例,皇上会先召幸位分最高的妃子,其它人今日便可歇一歇,待日后召幸。

    林之婳如今是贵人,上头还有一个苏嫔。想到苏云芷,以及众多与自己一同进宫的如花少女,她心头一黯,点了点头。

    亥时初刻,勤政殿内,周宁福十分为难。今日皇上忙于政事,宫嫔进宫事宜全权交给礼部和内务府,如今时辰渐晚,皇上还未有放下奏章的迹象。

    太后如今盼孙子盼得头发都要白了,他没法子,只得趁着皇上批完一个奏章时,插嘴道:“皇上,该歇着了吧?”

    男子动作不停,抽出另一本翻开,声音淡淡:“太后让催的?”

    周宁福一愣,苦着脸跪地道:“奴才该死!”

    “是该死。”男子看他一眼,“朕知道今日是宫嫔入宫之日,宫里的老规矩朕一直记着。你且起来吧。”

    周宁福战战兢兢起身,“司寝房的黄公公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男子并未回答,直到将手中的奏章批过朱字,合上之后,才道:“让他进来。”

    黄顺海是司寝房的总管太监,进殿之后,昭武帝问过一番诸宫嫔安置妥当否,他一一作答,又着重说起如今位分最高的苏嫔就住云深宫。

    昭武数年都未曾有过妃子,他这个司寝总管在皇上面前极少露脸,这会儿看到比先帝更加冷峻森严的年轻帝王,言行回话之间更是小心翼翼。

    他低头垂首立在皇帝案前,等了半晌,才听到天子沉缓的声音。

    “别的嫔妃呢?”因是出身最高的妃嫔,那日昭阳殿中,他特特注意了一番苏云芷的容貌气质,也问了几句话,美则美矣,才学也好,可他瞧着极是庸俗,又加上先前时疫的谣言,对她着实生不出喜爱之情来。

    黄顺海一愣,揣摩着,皇上这是问别的嫔妃的住处啊还是问别的什么呢?一时闹不清楚,眼风便朝周宁福的方向斜了斜。

    周宁福微低了头站在一旁,并未给他回应。

    黄顺海只得自己心头过了一遭,低头回道:“还有翊锦宫的林贵人、芳霓宫的杨贵人、髓玉宫的方才人、婉芳阁的邢美人……”

    “就林贵人吧!”男子皱眉打断了他连绵不绝的名单,起身道:“摆驾翊锦宫。”

    黄顺海被这冷凝的语气吓得一惊,一身冷汗。瞧见天子起身出门,并未理会他,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都言昭武帝向来气势凛然,威仪极盛,黄顺海擦擦额角,心道也算是见识了一番。

    周宁福紧跟在皇帝身后,路过黄顺海时朝他投去一瞥。

    黄顺海一个激灵,立刻跟上。

    后宫惯例,皇帝宠幸妃嫔可用凤鸾车将妃嫔接入东华宫侍寝,也可由皇帝自行去哪位妃嫔宫中歇息。眼见着皇上自己动身了,黄顺海利索地吩咐下面人将凤鸾车撤下,赶紧提前去翊锦宫通报一番,也好让那位贵人做些准备。

    待昭武帝驾临翊锦宫时,林之婳已经经历了一番忙乱,云鬓花颜,脂粉环佩,身上泛着沐浴过后的丝丝清香,跪在宫门口时,心中一再提醒自己镇定,可眼角掠过那明黄衣袍的刹那,还是心慌意乱,脸色微燥。

    进宫第一天他竟然就来了她的宫里。她猜不出个中原因,可也掩不住心头丝丝欢喜。

    他叫了起,径自入殿。待林之婳也入殿之后,翊锦宫中一干宫女太监们都乖觉地退了出去,个个面上都有喜色。

    为迎接新贵人,翊锦宫布置极好。昭武帝随便在当中的紫檀木透雕如意纹交椅上坐了,目光闲闲落在林之婳身上。

    林之婳正在他倒茶,因摸不准皇帝脾性,也不敢多言,只恭敬将茶奉上,低眉敛目道:“皇上。”

    她感到一道冷冽的目光打量她许久,心头不禁微乱,头更低了下来。之后,男子才接过那茶,并未喝,只将那莹润的杯盏放在一旁。

    林之婳收回手,这才发现手臂都微微僵住。

    “你是汝阳林府的女儿?”男子低醇的声调。

    林之婳应了是。

    “可通棋艺?”

    “略懂一二。”

    “那便陪朕下棋吧。”

    女子一愣,继而乖顺应了是。

    下了两回,二人技艺实在悬殊太大,昭武帝便有些意兴阑珊。林之婳下跪请罪,只道自己棋艺实在拙劣,坏了皇上雅兴。昭武帝低头瞧见她发髻上一只点翠蝴蝶金钗,那蝴蝶的触须是两只珍珠,随着她的动作震颤不停。

    这钗子,她也有。

    他飞扬的眉微凝,“起来吧。你这只钗子不好,以后不要戴了。”

    林之婳一愣,忍住心头的狐疑,应了是后,将那钗子取下。

    许是力度过大,那钗子取下时,发髻松开,一头如丝如缎的墨发披散下来。墨发雪颜,俊眼修眉,琼鼻嫣唇,少女一身淡绿纱衣,清丽动人若水上芙蕖。

    这身衣装本就是为侍寝而备。发髻只用三两只钗子固定着,极容易散开。纱衣轻若浮烟,柔软丝滑,褪去外衣后,里头便是半透明的寝衣,姣好的身体若隐若现。方才金梅给她穿上时,她就脸红了许久才消。

    眼前美人娇羞而立,螓首微低,带着少女的清馨。昭武帝默了半晌,忽然道:“你抬起头来。”

    她只微微抬了头,却感到男子有力的手指忽然落到她的下颌,生硬地将她的脸抬起,正正对上他的视线。

    芙蓉面,娇色颜。他的目光逡巡良久,心头莫名兴味全无。

    她虽猜不透他的想法,可他目光中的浅淡和疏凉是如此明显,直让她心头一骇,脸色透出几分惊意来。

    男子放下手,豁然起身。

    “回东华宫。”

    淡漠暗沉的声音仿佛一瓢凉水,将林之婳的心浇个透彻。她甚至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惊慌间,追了男子几步,最终倚在门口,望见男子隐入夜色的修长身影。

    “姑娘……”金梅也早吓得没胆儿,这会儿见主子失魂落魄,忍不住也擦起泪来。

    这日月上中天时,莹心院里正热闹着。沈天玑无意间听说今日是碧蔓的生日,便吩咐说要在院子里给庆祝一番。偏今日正值宫嫔入宫之期,碧蔓在街上看了许久热闹,回到莹心院时已是暮色四合。一桌小小的酒菜便从那时直吃到月上中天。

    主仆几人年纪都轻,吃过酒后还不肯散去。碧蔓见沈天玑双眸闪亮的,就晓得这会子姑娘定是睡不下的了,趁着李妈妈不在,她怂恿道:“今日宫嫔正式入宫,京里许多府里都放爆点灯庆祝,比除夕都不差的。听说那晋远侯府还特地备了舞龙舞狮的,虽然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可偶尔一瞧也有些意思。姑娘可要出门去看看?”

    “晓得你这丫头是自己想出去看,才央了我去,”沈天玑伸手一戳她的额角,笑道:“今日本是你的生日,寿星最大,我也不拘着了,就一起出去逛逛吧。”

    今夜京城的确热闹。特别是晋远侯府附近两条街,都悬满了明亮的灯笼,照得四周朱门豪宅,往来行人,煌煌然如在梦中。

    虽是春寒料峭,但是看热闹的百姓却不少。主仆三人并着几个仆役在街上走着,碧蔓在耳边一直说着关于今日宫嫔的趣事。沈天玑听得心不在焉,碧蔓撇嘴道:“说起进宫做妃的,哪个姑娘不是心有所盼的?姑娘也忒镇定了。”

    “做妃子有什么意思?”沈天玑笑着,“还不如平头百姓相持度日来的自在。”

    那禁苑皇宫,她也算入了一回,只觉得太没人情味儿了一些,有种冷冽沁入骨髓。

    三人刚巧经过通往禁中凌华门的宽敞大道,沈天玑朝大道尽头那森冷肃然的侍卫看了一眼,心想,不知那些宫嫔入宫时是何种感想。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古人感叹言犹在耳,偏有无数人紧着往宫里送。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日后都是与无数女子争抢一个男子的可怜境地。

    她沈天玑何其幸运,可以逃过这样的命运。

    远处那黑魆魆的宫门口,她着实没有任何探究的*。

    心头感叹一会儿,眸光忽然一跳。

    只见大道尽头的重重侍卫忽然让出一条路来,一人一马从中走出。

    虽然隔得远,光线也不明,可也能辨得出来人身姿傲卓,气度凛然。坐在骏马之上犹如神祗,挺若青松。

    一种莫名而来的熟悉感瞬间袭来,仿佛有什么力量阻止了她的脚步,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不紧不慢穿过笔直大道,直到立在她身前。

    纳兰徵本欲去沈府看她一眼,心头还寻思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才好,没想到一出凌华门,就看到了思念许久的身影。

    月色下,少女身姿纤细娇柔,雪颜俏丽无边。

    今夜满心满怀的烦乱恼意,瞬间烟消云散。

    翻身下马,走近她。他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妍儿可是在等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累好困,,更少了点。。明天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