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那是我的血

魏小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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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洞外却只余来一声风吹。

    可李泉知道,洞外有别人,或者说,有别的妖,就凭那狂妄嚣张的没有将自身妖气隐藏的行为就可知,对方知道这洞里有人,也知道这洞里的人势单力薄。

    李泉被封妖力太久,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解封了妖力,为了尚春的小命,任由那近千年的妖力霸道地冲进自己体内,又毫无转圜地灌入尚春体内,护住她的心脉,这一过程虽然简短,却让李泉吃尽苦头。

    此时的他,着实没有力气再去对付洞外那妖。

    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态度,既不进来,也不离开,李泉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将体内仅余的妖力集中于右手手掌心上,朝洞外狠狠拍去,闻听洞外闷哼一声,便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草地上,翻了几圈之后,声音也渐远了。

    李泉轻呼了一口气,又静静聆听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确定洞外那东西没有回来,洞外侵袭的妖气渐散,李泉瘫软下来,背靠着洞壁休息假寐。此时此刻,山洞之中只有李泉的妖气在挥散着,如同放在桃花树下经年久远的陈酒,刚开封的时候,靡靡四溢,醉人心脾。

    他不同于别的妖,不同于那些由草木花石吸收天地灵气而养成的妖,没有那种一闻就觉得有种挥散不去的腥臭味。

    他活于北海之滨,可以说是师父的一抹灵气蕴藏于仙酒之后养成的自我灵识,久而久之,便也有了形体。

    最初的他,没有心,没有五脏六腑,也没有眼耳口鼻,是师父施了仙法将他一寸一寸捏了出来,又封藏在酒坛中百年。

    百年里不见天日,百年里不得听不得语,百年里孤单寂寞,唯有坛外那只小小的萤火虫时不时来探望他,与他说话,告诉他北海之滨的一切,告诉他师父今日又喝醉了。

    他记得,师父有一次喝醉了,不小心将封口揭开了那么一条缝,那只小小的萤火虫就那么飞了进来,闪着一点一点莹绿色的光,不算亮,也不热,却让人觉得很温暖。那个时候的李泉,不知道什么是眼泪,只觉得有什么温凉的东西在坛子里流淌,绕着他打转,像漩涡一样,一圈一圈地缠着他,将他带去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地方。

    再之后,百年过去了,师父终于揭开了封口。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阳光明媚,每一道阳光自头顶射下来的时候,都仿佛带着彩虹,洒遍了他的全身,从头到脚。

    “你生于酒,活于酒,此后,便叫酒白吧。”

    “那只萤火虫呢?”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粗糙感,蓦地便闭了嘴,有些窘迫。

    师父却一笑置之:“不碍事,说久了就好了。那只萤火虫,它本该逍遥天地,活那短短一生,只不过进了这酒坛,吸了这不该吸的灵气,为师会予它修行,你且放心吧。”

    “我想见它。”

    话音刚落,师父却拍了拍他的脑袋:“它已忘了你。”

    那一刻,天地骤然变色,仿佛一下子从春暖花开进入了严寒酷暑,他呆住了,百年的咫尺相处,有朝一日得见天日,换来的竟是遗忘。

    “它与你待的时间过长,便长成了你的模样。你常年封于坛中,早已习惯了坛中的仙气,而它不行,你夺了它的感情和记忆,它夺了你的根骨和容貌,两两交换,你与它,今后最好不要相见。”师父那般说着,便离开了,留他一人站在原地发愣、痴傻,最后绝望地相信。

    人在累的时候,总会想很多很多。

    妖虽非人,却也似人。

    此时的李泉闭上眼睛就想起了北海之滨,想起了师父,想起了那只他一辈子都不能再见的萤火虫。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躺在身边平静呼吸的尚春,双指慢慢按上她细弱的手腕,脉搏已经恢复常态,呼吸也均匀了,身上的伤口都凝结了血块,轻轻一揭也就落了,露出粉嫩的新生皮肉。

    尚春于睡梦之中嘤咛了一声,略皱了眉头,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苍白的脸色看起来过分憔悴,让人格外心疼。用手背蹭了蹭尚春的脸颊,捏起袖子抹去脸颊上沾染的鲜血,李泉仍然忘不掉方才几乎世界崩塌一样的感觉,那真是一辈子都不想体会的经历,太可怕了!

    干柴在火堆之中劈啪作响,偶尔溅处些许火星,在或浓或淡的烟雾之中冉冉而起,又在片刻之后消失湮灭,望着那温热的火堆,尚春苍白的面颊也被烧得有些红润。他不敢放松,也不敢用自己的内丹直接去替尚春续命,只好将妖力凝聚在手掌之中,慢慢灌入尚春体内,试图推动尚春的仙力自持,为她重新续上命线。

    李泉一直不知道,当时明明跟在身后的尚春怎么就突然不见了,还有刚才在山洞外徘徊的,究竟是不是魑魅。

    游风镇中,柳文房内。

    窗户猛然被撞开,动静颇有些大,大堂之中还未休息的小二被这动静惊到了,甩了甩手上的毛巾,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等了一会儿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便晃了晃脑袋,兀自回去睡觉了。

    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跌落在地,屋子里一片漆黑,桌前也坐着一个人。

    只听“嗤”的一声,蜡烛被点亮了。

    世斐捂着胸口,很是痛苦的样子,胸膛急速起伏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窜出来了。

    而坐在桌前的那个人,则是柳文。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了,世斐猛然抬头,双手撑着地面,狼狈地退到了墙角,柳文看着他,唇角冷然微卷。

    门开了,进来的是柳白,手上还拿着一套干净衣裳,看到世斐的样子,也没有太多表情,只静静转身将门关了,拿着衣服来到桌前,安分等着。

    柳文始终看着蜷缩在墙角的世斐,不言不语许久,指了指柳白拿来的衣服,说道:“真不知道你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觉得自己的确实力超凡,那钩蛇的内丹岂是你可以承受得起的?”

    世斐紧紧抓着自己几乎要爆破开来的胸膛,紧咬着嘴唇,全身都在颤抖,冷汗还在不断往外冒,大颗大颗如同黄豆一般大小,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钩蛇内丹带来的一波极寒与一波炽热的交替。

    “再去准备一些水。”柳文一直盯着世斐,头也没回地吩咐道。

    “是。”柳白二话不说,放下衣服就又离开了。

    世斐抬起头,才发现屋子里正摆放着一只浴桶,满目惊疑地看向柳文,却又听他道:“知道你出了事,就给你准备了,不想死,就脱了衣服自己爬进去。”

    咬了咬嘴唇,世斐双手撑着地面将笨重的自己撑起来,的确是柳文所说,他几乎是用爬的方式爬进了浴桶内。

    水是温凉的,似乎还多了一些东西,平衡了世斐体内放肆冲撞的力量,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世斐盘膝坐在水中,三两下便将碎裂了的外衫从自己身上扯掉了,碎布沉到桶底,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仿佛溶进了那水里。

    柳白很快就提了两桶水进来,世斐坐在水中,只看见柳文起身之后,似乎往那水里放了些什么。

    “你放了些什么?”世斐忍不住问了出口,却发现他才一张嘴,就立刻吐出来一大堆鲜血,瞬间便染红了面前的睡眠,胸口一阵钝痛。

    柳文回头,便又朝柳白点了一下下巴,柳白会意,将桶中的水尽数倒了进去,世斐顿觉胸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不由得更想要知道柳文往里面放了什么,他不敢开口说话,便扭头看着柳文,却发现柳白正拿着一只小瓷瓶,往柳文手指上抹着。

    “那是我的血。”柳文淡淡回答。

    “钩蛇的内丹,力量太过强劲,即便是尚春都无法将其完全控制,还得靠与魑魅一命搏一命方能逼出内丹。她这一次,元气大伤,若不是有李泉在,恐怕今夜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问题。”柳文细细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才虽说只割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但于他而言,已是非常心疼。

    “李泉?”世斐坐在水中,喃喃着某人的名字,而某人此时背靠着洞壁,几乎都快要睡着了。

    “钩蛇乃上古妖兽,虽说今晚我可以助你熬过去,但接下去的七天里,你会非常难熬,而且一日比一日痛苦。想要得到好东西,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钩蛇内丹本不是你该得的东西,不过既然你已经拿了,我也就成全你。这七天里,你的妖气会充斥你的五脏六腑和你的奇经八脉,若是你一人在外,无人护法,恐怕必死无疑。”柳文坐在桌边,喝着柳白沏的茶水,云淡风轻地说着。

    世斐听着,全已是满头大汗,紧张得吞了口唾沫,蠕动了几下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柳文笑了笑:“这七日里,你就不要出去了,就待在我的屋子里。至于你的妖力,我会帮你掩盖的,所以你就不用费心思躲藏了。”

    “我应该要谢你吗?”世斐压低了声音问。

    柳文却莫名嗤笑了一声,反问道:“谢字,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