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桃源

水渺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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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并不太平。 茫茫星海中有太多的星域和星系,也有着太多的国家与种族。

    就如在黑暗幽寂的太空中每天都有星辰在诞生与湮灭一般。生命星球上智慧生命之间的利益纷争也从未断绝,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纠纷、种族与种族之间的纠葛……几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国家在诞生与灭亡。即使是强大的帝国,也免不了纠缠其中,甚至不能自拔、走向末路。因为宇宙太大了,国家于他而言,也宛若尘埃。

    产生、发展与灭亡,这是宇宙诞生那一天就注定的真理。没有一个国家、一种事物能够逃脱。

    然而,有一个国家却几乎要超脱出这个真理。

    阿尔达。

    阿尔达星系的阿尔达帝国。没有人知道这个帝国是何时诞生的,它似乎从一开始就矗立在那里,万年、十万年、百万年、甚至更久。漫长的历史中,阿尔达不是没有流过血,它有过战争,甚至当它发生战争的时候,远远比宇宙中任何一个国家都更加惨烈。可是,不管最终胜的是谁,人可以死去,政权可以颠覆,阿尔达帝国却仍然是阿尔达帝国。因为阿尔达人太强大了,只有阿尔达人才能够从阿尔达人手中夺取政权。

    一个国家能存在这样久几乎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阿尔达人和如同巨兽一般盘踞在阿尔达星系的阿尔达帝国以及它的首府主星球阿尔达星球已经成为宇宙中强大的代名词。

    然而有谁能想到在繁盛强大的阿尔达星球旁边还存在这样一颗星球?

    这是一颗很小的星球。比西地亚星还要小。小到与其说它是一颗小星球,倒不如说它是一块大的岛屿。即使从太空中俯瞰,你也会很轻易地忽视它,将它视作一粒宇宙中的尘埃。

    然而它的确是一颗独立的星球,而且还是一颗生命星球。但如果有人有幸能来到这里,却一定会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彻底惊住。

    参天的古木郁郁葱葱,汇聚成林。清澈的小溪在阡陌间蜿蜒穿行。古老的木质房屋形成一个个村落,坐落在田地原野上,似乎有些凌乱,却又似乎合乎某种规律。正值秋季,田野里生长着饱满成熟的谷物,金黄的一片,沉甸甸穗儿的随着风荡出一层又一层波浪。溪边几个妇人正在洗衣浣纱,高声谈笑。三五个身着麻衣的孩童嬉戏打闹着从古林中跑出……

    难以想象,星际世界的一切繁盛都似乎被隔绝在了这片世外桃源之外。这里,没有任何科技的痕迹。

    小溪边一棵古柳下站着一个身着亚麻色麻衣的年轻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溪水里一棵水草。

    如果世上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这个男人的外形,那就是,完美。

    恍若真的由上苍亲自执手操刀一寸一寸精心雕琢出来的完美面容,没有一丝缺憾。不过分地白也不过分地黑的古铜色肌肤,细腻地找不到半点瑕疵。五比八黄金分割比例的完美身材,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任何一个对美学稍有研究的人都要感叹一声,这是一个上天的宠儿。

    然而——

    “阿芒。”

    孩童们嬉笑打闹着跑来。年轻男人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扭过头去,他的目光清亮带着一丝童真,还有一丝近似于呆滞的茫然。溪边洗衣的一个妇人忽然起身,冲着跑过去的孩童喝道:“阿越!不准过去欺负阿芒。去别处顽。”

    孩童们嘟囔两声,悻悻跑开了。阿芒盯了他们的背影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继续呆呆地盯着水草。他没有再看那些孩童,也没有去看帮助了他的溪边妇人,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一棵水草。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注意。

    溪边的妇人呵斥完孩童,就继续坐下洗衣,与身边的人谈笑。对于年轻人的行为也没有任何异色,俨然早习以为常。

    忽然间,一阵风吹来。妇人们仍在谈笑,一无所觉。阿芒却仿佛被忽然惊醒,猛地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眨眼间,他的眼中呆滞与茫然尽消,竟仿佛是变了一个人,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锐利而又沧桑。

    不多时,铮——一声细微的钟磬震动之声传来。

    如此细微的响动,田野间所有的人却似乎都听到了。

    溪边的妇人们猛地站起身,震惊地盯着那个方向。玩耍的孩童停止打闹,茫然回顾。众多身影从四面八方飞速聚集,有的向着钟磬响声之处而去,有的却是向着这边而来。他们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一眨眼就出现在眼前。止住身形,方能看清,竟然都是穿着麻衣的男男女女。有的手中还拿着锄头等劳作工具。赫然正是与在溪边洗衣的妇人们和阿芒等一样生活在此间的村民。

    一个同样穿着麻衣,身上却多了一串古怪饰品,手里拿了一根如同虬结老树一般拐杖的老人快步向柳树下的阿芒走来。他的年龄看起来比这里所有的人都大,但他的速度却是所有人中最快的一个。苍老的年纪似乎没有给他的身体和行动带来任何困扰。

    “阿芒。”老人急急地叫道,但在他看清阿芒的面容神情时,态度却全然变了,一惊之后,躬身行礼道:“二祖。”

    被称做“二祖”的阿芒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从钟磬震响之处慢慢地移向茫茫苍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仿佛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许许多多。

    老人没有催促他,一直持礼躬身站着。老人身后那些男男女女也都静静地持礼而立。他们的礼节不是这星际世界中任何一种人们熟悉的礼节,用在他们身上却是如此地和谐。整个原野上,除了风声、溪水流动声、古木簌簌响声,如此多的人,竟然没有一点声响。

    良久,阿芒长长喟叹一声,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他用的语言也不是这星际世界中任何一种,而是另一种神秘的语言,也是他们本族的语言。

    “我该走了。”他说,“此后世上便再无二祖,只有阿芒。”

    老人神情一变,身体越发躬了下去,两行泪水从眼中滑落。老人的身后,无数男女低低的啜泣起来……

    ……

    世界果真玄妙。

    一刻钟前阿杞才说地球人信息素感应器官退化,无法正常使用。一刻钟后,崔椼在院子里散步,就发觉他似乎能感觉到所谓的“信息素”和“身体数据”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无法言说,但莫名地,就是能察觉出这些人之间的不同。就同他莫名其妙就能明了草木之言,与它们交流一般。

    所以说,他其实并不是“地球人”?听闻地球人并没有这些古怪之事。

    这个问题并没有在崔椼心中停留太久,他本是豁达之人,对于一时寻不出的答案并不会纠结到底,一如他身体的种种变化,既然暂时无法解答,不妨先搁置。

    崔椼是用过早饭后出来散步的。早餐最终还是营养剂,他没有吃上所谓的地球菜,无他,太贵。

    一个月3000信用币,一盘最便宜的“清炒小白菜”也要268。即使政府福利水电等资源全免,崔椼也吃不起。其他种族倒是有许多便宜菜,但据说地球人肠胃太弱,受不住,不能吃。

    这大约是崔椼人生中第一次因为“贵”这种理由,不得不节衣缩食。

    当真是“节衣缩食”,因为一个月3000信用币,吃不起地球菜,也同样制不起汉衣。定制的衣服总是要比成衣贵,星际世界简单便利的衣装尚且如此,更别说繁复精致讲究多多的汉衣了。

    崔椼不得不暂时屈就于这些他吃不惯穿不惯的东西,同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争取早日适应这里,赚钱改善生活。

    比较悲剧的是,他今年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在大汉早已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在这里,尚属年轻,不,正确说来,应该是年幼,是未成年人。

    星际世界许多种族寿命普遍长久。别的暂且不论,便是地球人也是如此。一般普通地球人寿命在150到200之间。二十多岁正是该在学校读书的年龄。

    而且,这里与大汉不同,在大汉,上学与否,朝廷不管。而这里,威斯敏思赫尔联邦律法却是严格规定,未成年人必须老老实实上学,且政府会负担学费,称为“义务教育”。直到三十岁年满,才算拥有独立行事能力,可成家立业,可出门工作。也可继续求学,不过政府就不负责学费了。除非某方面成绩特别优秀,学校特许。

    且,三十岁之前的未成年人还会有监护人,有父母亲族的,监护人由父母长辈担任。没有父母亲族的也会有政府安排的其他人或组织担任。

    崔椼的监护人是他所居住的这处福利小区的委员会。具体是谁,不晓得,也没见过。也或许本就没什么具体的人。

    新的世界,新的生活,有着许多的不适应。但崔椼这样的人,心智非常、不骄不躁,即便有着这样多的不适,他的外表也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比生活在这里的许多人都更加悠然自若。

    在小区中逛了两圈,将身处的环境细细打量、了然于心,待身上昨夜睡眠的沉倦之气也都消散尽了,崔椼方才施施然回去自己的房子。路上遇到不少人匆匆而行,俱都对他投以诧异打量的目光,崔椼都微笑以对,平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