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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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七章雷雨

    一场冬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被狂风吹卷起无数晶莹透亮的雪籽,夹杂着雨丝让这个本就不平静的冬天愈发的晦暗诡谲。

    自永安街至内宫门的路云意再熟悉不过,马车摇摇晃晃似风中叶,更似她惴惴不安的心。表明的平静并不不能掩盖内心的恐惧,离乱时的故作坚强,恰恰是情感深处的脆弱与颤栗无尽疯长之时。

    马车绕过正路,自荒僻之处缓缓驶向空寂无人的淑妃宫。她在陌生宫女的引导下顺着记忆中走过无数遍的长廊,最终来到曾经生活十六年的明珠台。

    推开门,暗沉沉的天,屋内一盏灯也不见,留给她的唯有一面消瘦背影,以及突然被宫女锁紧的门。

    猜出是谁,云意反而不再如先前后怕,这一回,她先出声,“风大雨大,相邀至此,世子爷真真好兴致。”

    陆寅没转身,仍旧藏身在浓厚的阴影中,对着身前冰冷无声的桌台说:“你看这场景,一道光也没有,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像不像当时在西陵地宫?”

    云意暗自警醒,面上装出云淡风轻,极力要将过去恩怨淡化,“世子爷如今光风霁月,又何必自苦于过去——”

    “光风霁月?”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然转过身来正对她,露出一张清癯阴柔的脸,“公主说光风霁月,着实抬举在下。不过,如今这光景,我也可勉强算作‘光风霁月’,只因公主‘落魄不堪’。”

    她勾唇笑,迎上他慢慢刺来的锋刃,“世子爷过誉,身虽‘落魄’,但难称‘不堪’。”

    陆寅道:“如何才称得上不堪?”

    云意道:“我身上决计用不上‘不堪’两个字。”

    “你倒是自矜自傲不改往常。”

    “比不得世子爷谋段高精破釜沉舟。”

    陆寅上缓步上前,带着猎物已在爪下的悠然自满,要与她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无聊游戏,“世人皆凡品,能在生死之间毫无惧色,公主之胆色,陆某佩服之极。”

    “愿赌服输,本无怨由。”

    “呵——好一个愿赌服输,说来容易,但放眼世间几人能做到?”

    “世子爷难道不是?”她抬高眼望向他,眼底含笑,语带深意。

    陆寅将这一笑看做挑衅,忽然间抑制不住膨胀的情绪,伸手便扼住她脖颈,虎口对住咽喉慢慢使力,几乎要将她临空提起来。更逼得她面红,呼吸艰难,眼看就要被他活活扼死的档口,又忽然间放手,任她似枯叶一般跌落在地。

    也就是在此刻,他终于体会到眼前此人的柔软易碎,同时享受作为强者徒手操控生死的强烈快*感。

    他就站在她面前,自上而下,眼含轻蔑,俯视她。“害怕吗?慌张吗?频死挣扎是不是很有趣?那年在西陵地宫,我的熬过的苦比你方才可怕千万倍。到如今,你来说该如何报偿你曾经犯过的错,嗯?说啊!”

    她护着咽喉只顾咳嗽,他没能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则愈加暴躁,一手抓住她长发,带着整个人往后拖。

    云意只感觉整个头皮都要被他掀起来,疼痛令人无法思考,只能跟随本能,双腿乱蹬,身体后倾,口中一遍遍求饶,却换不来对手分毫慈悲。

    他将她拖到内堂,里头一张雕龙刻凤的六柱床,挂着层层叠叠纱帐,每一段都写满了暧昧迷离。墙上挂满飞天像,如同当年困死陆寅的密室,画上仙女或坐或立,各不相同。但她定神一张张看过去,每一张图都是同画着同样一张脸,每一个都是她。

    全因他深夜难眠时提笔作画,回想过去,闪过脑海的一帧都是她神态,或是深恶痛绝,或是灵俏狡黠,或是假意柔顺,是她都是她。

    她几乎成了他一生所有苦痛的根源,又是不能割舍的过去。

    陆寅低头看,望见她微蹙的眉心,苍白如纸的面庞,连同春日菱角一般时时上翘的唇,不可自已地纠缠出另一种难以分辨的情感。

    占有、毁灭,又有什么不同?只要能够填补他心尖一日日撕裂的伤口。

    他再一次将她提起来,这回仁慈地握住她双臂,摇晃她,“看,看清楚!你这贱人害得我好苦!”

    云意向四周围淡淡瞄上一眼,最后再转回他身上,目睹他眼中毫不遮掩的狂热与仇恨,只得轻描淡写一句,“方才说的什么?我记得是愿赌服输。”

    他恨她,毫无疑问。

    这句话彻底触怒他,抓住她肩膀就将她整个人往床上摔,黄花梨木结实坚硬,撞得云意浑身骨头都要粉碎。

    头脑都让疼痛占据,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模糊中只听见他说:“好一个愿赌服输,如今正好用来安慰你自己!”

    她转过脸,将乱糟糟的头发慢慢向后捋,露出一张如玉又如雪的脸孔,无声中勾唇笑,缓缓说:“原来又是这一招,欺负女人,大老爷们似乎从没新招数。”

    “你笑什么?”他扑上来,再一次扼住她咽喉,“你笑什么!说,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

    “笑天下可笑之事及天下可笑之人,如何?”

    “谁人可笑?”

    “懦夫偏要壮胆做恶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啪——他给了她一记响亮耳光,这感觉如此熟悉,每每气急跳脚之时总是惯于拿弱者撒气,女人、小孩、下属,都是顺手好物件。

    云意被打得栽倒在床上,半边脸麻木得没感觉,只晓得嘴角濡湿,大约是被撕开一道口,正潺潺往外渗血。

    他捏住她下颌,将她带着掌印的脸扭转过来,正对自己。

    云意没所谓地问:“世子爷不怕重蹈覆辙?”

    他打她一巴掌,她必要如上一回换图之时一般,千百倍地还回去。

    陆寅阴狠地笑了笑,鄙夷道:“老二已死,凭你?再逃不出我掌心。”

    “我劝世子爷凡事留一线,为日后计。”

    “别以为我由得你哄,你这样的叼毒贱人,但凡手下留情你日后必然恩将仇报。”

    话音落,她竟还能笑起来,调侃道:“没料到世子爷竟知我如斯,真是受宠若惊。”

    明褒暗贬,他不在意,食指抹开她嘴角嫣红的血,再送进口中抿上一回,仿佛是缅甸芙蓉烟,吸上一口即刻登仙。

    他脸上陶醉的表情,深呼吸时的气息,每一分都让她作呕。

    回味过后,他睁开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如同湿冷的爬虫,令人遍体生寒。

    “公主这样好的模样、如此婀娜身姿,若就此做了寡妇,岂不可惜?”

    云意嘲讽笑道:“原来如此——”

    陆寅道:“我与公主缘深难离,如有地狱,我自当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