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薛逊列传

简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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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艘过了封锁线的快船,晃荡一下,有几人从船上跃入水中,只剩空船在水面上打转,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大人,您看!”王蕴一心关注薛家主船,他想的是那艘快船绝对不可能是薛逊乘坐的,被下属提醒一看,果然如此,船上都是擅长泅水的能手,眨眼功夫就钻入水中不见踪影。船上没有灯火,众所周知,从光源处往黑暗处看,是看不清的。他们现在只能影影绰绰看见有一艘快船停在那里,想放箭追/杀跳水之人都无法瞄准。

    王蕴叹息一声,把视线转回主船,只希望这里不要扑空。

    江上行船很多时候都要“预判”,船身庞大,不留出反应的余地,很容易造成船难。那艘出现在王蕴眼中的主船,看见封锁线关闭,又有箭支射来,反应迅速的开始减速,然后有人在船上大喊:“莫射箭、莫射箭,我们是扬州陆家,我们是扬州陆家。”甲板上有人躲在船舷阴影处,不停得挥旗子打旗语,生怕对面的人看不见,终于把灯火点起来了。

    “大人?”属下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王蕴,不管是暗夜私会薛逊,还是主持拦截封锁线都是王蕴一手操办的,现在只能让他来拿主意了。

    王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自然知道自己被薛逊耍了,还说什么“信义不改”,先是囤积居奇,自己把黑/火/药全部淋湿没伤他的属下已经十分仁慈,就想着给他留面子收为己用,没想到薛逊狼子野心,连过关都是一场戏。

    若不是受了三十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育,王蕴早就怒发冲冠,只想宰了薛逊。

    “收手!让弓箭手退回来。”王蕴下令道。

    “大人,岂不功亏一篑!”王蕴的属下十分不理解,道:“分司署和通判署的人还等着呢,不若将错就错,这扬州陆家也不是什么好鸟。”

    不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扬州陆家是被薛家骗了,还是自己钻空子,既然来冲击封锁线,都是和朝廷作对,打死不冤。退一步所即便是有什么冤屈,也不能妨碍他们立功,不是他们有意“杀民冒功”,是他们自己撞到枪口上来的。

    属下没有把话说全,但王蕴深知其中之意,道:“对面的人还是有诚意的,发现事情不对马上减速停船,点亮灯火,明言相告,若是真有歹心,仗着顺风顺水,直接冲击封锁线不就完了。”

    “就算他们冲击,也有铁栅栏等着呢!”属下嘟囔道,他们既然把薛逊一方当成了“敌人”,怎会不预备着他的反击手段。

    王蕴失笑,他到底心中还有原则底线,道:“罢了,这次是我判断失误,我自去与两位同僚支应。陆家是信任我、信任我代表的朝廷威严,就放他们一马吧!朝廷……朝廷……当此之时,还有人愿意敬畏朝廷威严,我等为官牧民的怎能不维护。”

    王蕴喃喃低语,说完了自己的心思,再对属下道:“喊话,让他们停在原地,待天亮再说,咱们也不要暗下黑手。”

    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只需等一会儿,夜色就不会成为掩护。

    属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喊话,对面的人早就等着这一句了,再次加紧人手,准备把船停住。可这是在水面上,现在刮的是东北风,又是顺流,想停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了生命危险,船上的人在甲板上来回奔忙,各司其职,加紧停船。

    可不管他们再抓紧、再努力,还是被拦在了距封锁线一里外的水面上,只听得声声沉闷巨响,船和固定在江心的铁栅栏撞上了!大船的力量实在太大,撞开铁栅栏又拖行了一段,才真正停住。

    破船上的人开始惊慌失措,船底被铁栅栏撞破,要漏了!

    船上的人飞快放下挂在高大主船边上的小舟,这本是求生舟,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有大胆的往封锁线这边划过来,一边划一边喊话,让上面的人莫射箭;其他胆子小的只好往两岸划去,生怕再靠近封锁线,让人误会。

    坐在小舟上的人还有陆家的家主,他们贩的是盐,盐!一泡水,还有什么?这可是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啊!心痛!后悔!陆家家主毁得直跺脚。在一条船上的伙计帮佣却顾不得这么多,有行船经验的人都知道,主船这样的高大楼船沉没,必定带起巨大旋涡,他们不赶紧着上岸,铁定别卷进旋涡里。

    所以,小舟上的人都飞快划水,仿佛阎王就在背后索命。

    王蕴站在高处看的一清二楚,他也没有救人的心思,只道:“若是陆家主事人活着,让他进来回话,只他一个人,搜身之后再带进来!”

    王蕴让商人的奸诈吓怕了,所以说无商不奸呢,老话儿再没错的,被薛逊坑了一次,王蕴不想再让姓陆的再坑一次,可他还非要见陆家人不可,不然如何得知他们是怎么撞进了这原本为薛家所设的圈套里。

    江面上的事情说时迟那时快,闭关封锁、射箭跳船、撞击沉没,接二连三的发生,等到陆家人大部分逃上了岸,那艘高大的主船摇晃着发出吱呀破碎声,缓缓沉入江中,连带拦截用的铁栅栏也被撞出了老大的缺口一并沉入江中。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王蕴拿了千里眼眺望,原本停在视线范围内的薛家船队早已不见踪影,原本的位置已经被打着其他旗号,船体也截然不同的船只所占据。

    王蕴心中激怒,难道这一切都是薛逊的障眼法,其实他已经退回长江,打算从其他航道入海,不准备走运河了?

    封锁线一拉,拦住的是两边着急过河的商人,薛逊停船的这方也有无数人等着,只一个晚上,薛家停船的位置就被人占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王蕴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无人知晓!

    王蕴让陆家人过来回话,刚刚损失了一大笔银子的陆家家主苦着一张脸过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这是倒了什么霉,坑人也不能专捡一个人坑啊!

    陆家家主在路上已经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对王蕴的问话早有准备,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起了撞天冤:“大人啊,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都是那奸诈的薛家小子,小民这是上了他的鬼当啊!”

    王蕴被气得头上直冒青筋,怒摔茶盏才止住了陆家家主的哭嚎。人家发火儿了,陆家主反倒放心了,麻溜爬起来站好,轻言细语的回禀道:“大人明鉴,小人不过区区贩盐商人,哪儿敢和朝廷作对。盐是经不得水泡的,不敢拿身家做赌。小人姓陆,和金陵陆家是同宗,金陵被流民冲击,小民无法只能带着货物伙计们往回赶。谁知江面封锁,不得通行。马上就是新年了,薛家本是金陵人,算起来和小民还有七怪八拐的关系,他乡逢故知,怎么也要联络一下感情。昨日约好了宴饮,薛逊喝醉了,和属下说起与大人的约定,在卯时通关。小民也是昏了头,想着占小便宜,打着李代桃僵的主意,想趁着夜色蒙混过关!”

    陆家主突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跪地哭道:“大人啊,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如今想来,哪里是他说漏了嘴,肯定是给小民挖坑哪!小民心术不正,贪小便宜有此大祸不敢抱怨,可他这是坑大人啊!大人……”

    “住口,朝廷命官之前,岂容你放肆。”看王蕴脸色不对,随从赶紧喝止。

    “是,是,小民失态了。”陆家主再次麻溜爬起来,恢复严肃认真状。

    王蕴看着这一整套娴熟的变脸功夫,心中膈应得很,是不是商人都是这么不要脸面的,薛逊的诺言言犹在耳,却摆了他这么一大道。

    王蕴心中愤恨,可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得先查明情况。

    “你可知薛家船什么时候退走的?”王蕴已经认定薛家是退回长江,准备走华亭入海了,虽然那里大军陈列,可说不定薛家有什么隐秘的关系呢!瞧瞧面前的陆家主,不就是被薛家人坑了吗?还自作聪明以为算计了薛逊,薛家掌管通政司多年,说不定在这些“竞争对手”身边早就安插的密探,不然为什么这么容易被算计。

    “小民也不清楚,小民的船动的时候,薛家船还在原地。”陆家主嘟囔道,这都什么事儿,真是命犯太岁,小人当道。

    “罢了,你先下去吧。”王蕴无趣摆手,这也是个蠢货,被坑了都不知道。王蕴转头对属下吩咐道:“去叫占据薛家船位的人来,问清楚薛家是什么时候退走的!”

    属下应声退下,王蕴揉着发痛的眉心苦恼,突然之间跳起来,他还给了薛逊一个玉佩!他刚刚还想薛逊有什么办法从大军陈列的华亭入海,难道他要用自己的身份玉佩开路!薛逊那么狡诈,很有可能!王蕴吓得一声冷汗,连连叫人:“快来人,快来人,往南安郡王处禀告,一定把拿玉佩同行的人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