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亲缘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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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阳王与王妃沈小讷亦是天明时分随着圣驾一同离开的。

    车马队伍路过市集时沈小讷将窗帘掀起一条缝,趴在车窗边看了许久,跪伏恭迎圣驾的人群之外有三两个垂髫小儿互相追逐嬉戏着,不知怎的,心中所想就脱口而出:“何时才能再有一个孩儿?”

    许是昨夜宴上玩得足够尽兴,在车上小憩的沐阳王支着头笑道:“你若喜欢,随时皆可。”

    沈小讷未听出话里的放浪之意,只当沐阳王终于肯许她个孩子了,一时间心花怒放,一把抓住沐阳王的手追问道:“殿下此话可当真?”

    “为何要虚言呢?”沐阳王睁开细长的凤眼,更近一步贴近了沈小讷,将要亲吻到她时,侧头至她耳边说道:“近日本王便宿在侧妃那了,想必只要是本王的孩儿爱妃都是心悦的吧?”

    本迎合着沐阳王而阖上的眼、翘起的朱唇此刻显得无比可笑,沈小讷僵在那,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外传来车夫的声音,道是地方到了。

    沐阳王伸指点了下小讷的唇,错开身子自侧边下了马车,转瞬上了另一辆马车消失在巷口。

    两辆马车一辆驶回了沐阳王府,一辆向着中书令袁家府邸而去。

    在见到拦在屋子门口横眉怒目的彤宝大公主时,沐阳王噗哧笑了出来,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丫鬟,信步走至彤宝大公主身前揶揄道:“怎么,听闻姐姐病了,连祖母寿辰都未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几日不见,姐姐就不认得我了?还是要将我再赶出府呢?”

    说的正是东宫大火连同废太子妃入殓后不久,沐阳王与袁中书令走动时顺便提了好礼探望彤宝大公主却被拒门外的事,难免惹得袁中书令对彤宝大公主心生不满,又被袁家长媳方氏一番添油加醋,袁家虽奈何不了彤宝大公主,也没少了暗中挤兑,令彤宝的日子过得极不舒心。

    彤宝大公主一声冷笑,难得刻薄地讽刺道:“我哪配做沐阳王殿下的姐姐,还请哪来回哪去,我这陋室容不下大佛。”

    “姐姐真冷情,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嘘,让我猜猜,姐姐是为了那个卑贱的乐师还是为了太子与我发火,哼?这亲情的滋味真是寡淡啊。”沐阳王天真地说着,甚至摩挲着下颌仿佛陷入了沉思。

    “冷情这个词自沐阳王口中说出真是嘲讽啊。”彤宝大公主眉头深锁,漠视着沐阳王,指着自己的心说道:“你配与我谈亲情吗?利用我的弱点来迫害谆哥儿,这就是你所谓亲情?恕我不解,与你虽无法断了血脉关系,却不想再同你这种人有交集,你请回吧。”

    话说得狠厉,不留丝毫情面,彤宝大公主无畏地站在沐阳王面前,不退不让,不给他进门的机会。

    沐阳王陡然变了脸色,有些狰狞地质问彤宝大公主:“我才是你的胞弟!你看清楚了,我富贵了你才有富贵,这么多年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皇姐!”

    都是皇室中人,彤宝大公主又怎么会天真到还以为会是血浓于水呢?只是太子谆是不同的,她相信在皇家的染缸里萧皇后与太子谆是永不会侵蚀的最后净土。

    彤宝大公主听得屋内长子午睡将醒开始在哭嚎着要娘抱,心中烦乱,更无意应付沐阳王,喊了仆从道:“将此人给我叉出去。”见仆从们错愕惊慌地望着自己,又补了句“出事自有本宫担着,你们怕甚!”

    本有些畏缩的仆从这才想到眼前的二少夫人也是皇家公主,还是有封号的能自称一声本宫的主儿,又是沐阳王的胞姐,不过是往日里彤宝大公主从不在他们面前耍公主威风,只自称“我”,也只让他们称呼她为“二少夫人”而不是“公主”,时间久了他们就忘了二少夫人的身份,将她当做平常的温善妇人看待了。有了后盾便胆气一壮,仆从们就要上手撵人。

    “哎哟,反了你们,沐阳王你们也敢撵,当心卸了你们的职!”袁家嫡长媳方氏掐着腰叫道,圆实的身子三两步穿过长廊走至近前,大口喘息着,还不忘笑吟吟地对着沐阳王卖好,“殿下怎么怎也不去东院坐坐,您自苑囿那面回来想必还未用过午膳吧,臣妇备了席,上好的酒菜,您看?”

    这谄媚的模样才是人们面对他的常态,沐阳王撇嘴笑笑,嘲弄地看着彤宝大公主说道:“姐姐一同去吧?”

    还未待彤宝大公主回话,方氏先道:“公主这还得顾着孩子不是,闹得哟,看来是去不了了,您且去吃吧,免得菜凉了。”

    彤宝大公主一听气得肝疼,她这嫂子就是如此粗鄙又喜好攀比的,明明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礼法半懂不懂的人却心比天高,成日别府的夫人较劲就算了,还喜欢上了效仿她,但凡西院有的,东院必也要整个差不离的,甚至更好的,就比如她过年时给长子打了把玉如意,方氏就原版照模照样地也给她的儿也打了把玉如意,还镶了金边。

    在家里事情的分权上,她下嫁进来后执意不肯接手府里事务,便还由着方氏打理,没想这么做不但没在方氏心里买着好,还被她忌恨上了,逮着人就抱怨她这千金之躯不肯受累,府里是琐事都压给了方氏一人,惯会享受之类,然后挑着机会就在袁家二老面前邀功,再将二房明褒暗贬一番,这种事屡见不鲜,不过是她不愿与方氏计较罢了。

    这次沐阳王过来的突然,连自己都没有预备,不然也不会让沐阳王进到家里来,而方氏那面已经备好的饭菜想必本是留给袁顼的,她这才听说沐阳王来了府上就急冲冲的赶过来也是有心了,可暂且不说沐阳王同袁顼没甚往来,就说袁顼不在方氏怎能邀请一个没有血缘的男子去家里坐?

    屋里长子还在哭嚎,乳母怎么哄都没有用,彤宝大公主知晓自己儿子那臭毛病,愈加烦躁,也懒得提醒方氏,点了点头算是对方氏打了招呼就进得屋里去将门关上了,抱了长子果儿在怀里哄,乳母在旁帮衬着,小声劝道:“夫人,您刚怀了身孕,当心着身子。”

    “无碍,已经生养过果儿多少也是有经验的,你且去堵着门别让他们进来就好。”

    彤宝大公主说罢,哼着小调拍着长子的后背哄着,片刻消停下来了才敢坐在榻上出神,门外已没了声音,她知晓沐阳王已经走了,可心里反而升起一股酸涩,她也不懂为何血脉至亲要自相残杀,且手段卑劣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