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转盘

流玉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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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犀阁酒楼后院的茅厕里,千寻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一身护院打扮的萧宁渊,抬手虚虚一指他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问道:“萧大侠,这又是唱得哪出?”

    萧宁渊抬手摸了摸那面糊做的疤,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低声说道:“苏姑娘,没想到你也来了这里。燃犀阁乃是非之地,姑娘赶紧离开吧。”

    千寻立刻收了笑,反问道:“那纸条是你给我的?”

    萧宁渊谨慎地探头看了看茅厕外头,这才调过头答道:“是,匆忙之下写的。”说着,他伸手试了试茅厕里的窗户,发现能打开,急忙拉过千寻,打算托她一把,让她跳窗出去。

    “唉?别忙别忙。”千寻忙阻住他,道:“这里附近没人蹲点,何必跳窗。到底怎么回事?你也进拍卖会了?”千寻嘴上这么问,却止不住腹诽萧宁渊这个扫把星,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

    萧宁渊微微沉思,叹了口气,道:“我昨天还只是怀疑,今日进来一看,才晓得蹊跷。你可知那拍卖会的客人,都有些谁?”

    千寻配合地摇了摇头。

    萧宁渊接着道:“拍卖开始前,有个举止莽撞的姓孙的客人,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整个会场的客人里,就数他最惹眼了。”千寻答道。

    “他姓孙,单名一个昊字,是洛水河以北的马匪头子,道上的人都管他叫刀把子,在赤沙沟一带几乎是一手遮天。苏姑娘不涉江湖,恐怕不知道。这孙昊手段毒辣,明里暗里做过的龌龊事不少,可道上对他是闻风丧胆,只因他手下的马帮各个都是不要命的主。”

    千寻想了想,道:“我记得赤沙沟是在西北的。他一个土匪头子怎么就心血来潮,大老远跑来溧川看什么拍卖会呢?”

    “他一个马匪,自然不敢这么嚣张。朝廷这两年大兴武力,唯独对赤沙沟一带不闻不问,只因他还是天下粮仓的会老之一。”萧宁渊答道。

    “天下粮仓又是什么东西?”

    萧宁渊叹了口气,道:“你便当作是个为朝廷办事的商会吧。那个被叫做辛十三的,还有燃犀阁的那位卞老板,都是天下粮仓的会老。所以这场拍卖会,本身就大有来头。”

    千寻愈发糊涂了:“这商会办的拍卖会,他们自娱自乐,怎么就有来头了?”

    萧宁渊想了想,大约是觉得太过复杂,还是拣了要紧地说:“这姓孙昊有个怪脾气,就是只在赤沙沟一带活动,没人见他去过洛水河以南。这位杀神突然来了这里,已是大大的蹊跷。况且……”

    “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一次说完啊。”千寻有些不耐烦地催道。

    萧宁渊犹豫再三,歉然道:“苏姑娘,我不能出来太久,你赶紧离开,免受牵连。萧某也是有命在声,事情未了,不便多言。”

    千寻摇了摇头,道:“不行,邈邈还在里面。”她绕过萧宁渊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多谢你向我示警,我会找机会脱身的。”

    等到了门口,她又定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萧宁渊问道:“那碗饭里的曼陀罗粉,你可知是从何而来?”

    萧宁渊一愣,随即眉间拧起,沉声道:“有人对苏姑娘下毒?”

    千寻见他完全不知情,心道也该如此,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又问:“我都戴了面具,你怎么就认出我了?”

    萧宁渊正等着千寻答话,全没料到有此一问,想也不想地答道:“苏姑娘身上的玉佩,我在天门山上见过。”

    千寻莞尔,玩味地看了看萧宁渊,接着走出了茅厕,招呼小厮带路,却不自觉地伸手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陷入沉思。

    回到那座地下厅堂时,恰逢台上的一件九口玉龙壶被撤下。千寻不急不慢地踱回包间,靠近门口时便见邈邈裙裾垂地坐在里面,一双纤纤玉手绞弄着一块绣帕,想来是等得有些焦急。千寻轻笑一声,打帘进去,眼角一瞥看到了隔壁间里的一角玄色衣袍。她不动声色地进了包间,走至邈邈身侧坐下,心中却道,原来这间有人,竟是从进来起就没注意。

    另一边隔间里的一老一少正在说话,似是那老的正在教授玉器成色的品鉴。千寻懒散地抓过邈邈的手捏了捏,哼哼唧唧地说道:“少爷我肚子不舒服,美人你给我揉揉。”手上却飞快地在邈邈掌心写道:“伺机离开,回客栈。”

    邈邈一惊,诧异地抬头看着千寻,无奈千寻戴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千寻接着说道:“真是见鬼了,你说早晨我到底吃坏了什么?”手上又写道:“听话。”随即,千寻拉着邈邈起身,一路走到包间门口,说道:“唉?才让你揉了两下,怎么就不高兴了。别急着走啊,不会也吃坏肚子了吧?”

    说着,千寻一把掀开纱帘,对着小厮闷闷道:“好了,这下我这美人也要去更衣,你给带一程吧。”

    千寻将邈邈拉至门外,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去。”说罢便浑不在意地回了包间里面。

    邈邈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落下的纱帘,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跟着小厮走了。

    包间的小桌上还摆着那道鱼羊鲜和两碗米饭,只是饭菜都已凉了,汤面上飘着凝固的白色油块。千寻明明方才还是饥肠辘辘,现在却是食欲全无。

    底下高台上,唱价人扬声说道:“最后一件拍品,想必在座的诸位都久等了。燃犀阁的规矩,压轴的宝贝向来都不是价高者得。正所谓宝物通灵,有缘人自能得之。”

    说着,已有人抬着件盖了绒布的长方盒子上台,接着是个巨大的圆盘。那圆盘中间是个轮轴,盘面上划出了许多个格子,用不同的颜色标了天干地支。

    唱价人道:“诸位,先出价吧。”

    厅堂中私语声骤起,千寻不知这燃犀阁玩的是什么把戏,一会儿说什么“有缘人”,一会儿又安排出价。果然隔间那后生也是头一次来,向着老者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不看东西谁敢出价?”

    那老者答道:“燃犀阁的压轴物件,向来都不会令拍主失望。上一次拍卖是七年前的事了,当时来的客人也都是见多识广的,却也没人能认出最后那件宝物是什么,只知是一株极小的树苗。直到两年前,老夫无意中得知,那树苗竟是棵帝休!”

    “帝休是什么东西?”那后生问道。

    千寻却是心中一凛,这帝休别人恐怕不知,她却是晓得的。“帝休无忧木,百草囷中生”,讲的便是这种世间罕见的神木,只需取上一小段制成香,燃尽后便能叫人忘忧解愁。这一段被记在白谡的行医手稿上,锁在了涵渊谷的藏书阁中。

    只听那老者说道:“帝休便是这样的神木。来的人不懂,也不敢一掷千金,最后竟没能卖出去。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

    “怎么就没卖出去?”

    “你看底下那圆盘。能不能卖出去,不单单看客人出价如何,还要看那圆盘答不答应。只有出价最高的五位,才有机会搏一搏运气。”那老者说道。

    “这……卞老板到底想不想卖宝贝,哪还有看运气找买家的!”

    此时不少客人已摆出了出价的夜明珠。有些客人出手阔绰,那算盘一般的排柱上摆满了珠子。唱价人依次取过几块标了包间号的小木片,插入了圆盘的格子里。待一切安置妥当,他摸出了一颗拇指大的蓝色夜明珠来,捏在指间,另一手搭上圆盘中间的转轴,也不见怎么动作,圆盘突然飞快的转了起来,快得根本辨不清盘面上的标记。唱价人突然手指一松,夜明珠落入圆盘,随即跳动起来。

    那珠子初初跳得极快,渐渐随着圆盘的转动慢了下来。蓝色的一点荧光在昏暗的高台上跃动,厅堂内静得只剩下了夜明珠清脆的弹击声。

    终于,圆盘停下了转动,蓝色的一点荧光微微抖动,随即“嗒”地一声,准确地落入了某个小格中。厅堂中一片静默,众人屏息凝神去看那格子上的标号。

    忽然,只听一人一声击掌,喊道:“老子赢了!是老子赢了!老卞,快叫人把东西拿上来!今天我孙昊赢了个满堂彩!哈,瞧啊,辛十三这娘炮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果然,那孙昊手舞足蹈地冲出了包间,挂着栏杆冲楼台对面的包间龇牙咧嘴,那辛十三确实站在了包间的门帘外,正看着楼下的圆盘。因戴了面具,也看不出面色如何,只见他手上的折扇被撕裂了两个口子。辛十三愤恨地摔了扇子,一声不吭地甩帘进了包间。

    底下唱价人果然说道:“恭贺地字二十四的客人中彩。”说着,他走到绒布盖着的长方盒边上,一把掀开绒布。

    千寻见了那盒中的物件,倒抽一口冷气,只因那盒中躺着的,赫然便是那把龙渊剑!

    突然,“哗啦”一声脆响,台上的琉璃灯罩碎开,烛火应声而灭。本就昏暗的厅堂内顿时陷入黑暗,星星点点的夜明珠成了唯一的照明。

    底下传来一声惨呼,许多条人影从楼台的阴影处跃出,向着高台上的那只长盒扑去。兵刃交击之声传来,呼声此起彼伏,人字楼台客人惊得四处逃窜,可才跑出包间就遇上了交手的黑衣人,一时间嘈杂一片。

    千寻坐在包间内一动不动,细心听辩底下的动静,不料那姓孙的突然大吼一声,约莫是觉得自己到手的宝贝正在被人抢夺,竟直接从地字楼台跃下,加入了底下的混战。兵刃声、砍杀声、哭喊声、叫骂声混作一片,隐隐的血腥味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千寻皱了皱眉,靠近包间门口,凭借夜视查看方才来时的暗道所在,却并未见有小厮出面带领客人逃散。底下竟还有客人在乱斗中丧命,直接横尸在了楼台上。地字、天字楼台虽不见黑衣人逗留,却也是一片狼藉,慌张逃散的客人四处拍打墙面。连隔壁那一老一少也跑出了包间,越过千寻的门口向着来时的方向匆忙跑去。反倒是另一边的隔间,里面那人衣袍垂地,竟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