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击重锤贾赦幡然 素生辰黛玉受礼

繁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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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里贾琏得了凤姐的话,忙不迭往贾赦外书房而去。凤姐歇了午晌起身,才见贾琏回转。凤姐忙吩咐上茶,又问老爷有何事?贾琏脱了氅鹤,坐在炕椅上道:“不过是没要紧的事罢了。说是二叔引了个叫叫贾雨村的来,说是咱们的同宗,先前在扬州姑父家坐馆教授林妹妹的。因林姑父有口信,说请二叔给谋个位置,二叔遂寻老爷商议。老爷叫我不过问问,在扬州时林姑父可有交代。”

    凤姐扶额,原想着贾琏亲去接黛玉,大可将贾雨村这章蝴蝶了。谁知道末了还是寻上门来。林如海清亮一辈子,怎会引荐这么个人来?贾雨村起先因贪酷徇私被革职,这样的人学问再高,也重用不得。

    凤姐忙问道:“林姑父对你可有交代?”

    贾琏端起盖碗道:“不曾,一句也不曾提说呢。这一路,若不是瞧见妹妹看书,我倒不知她上过学。”这便大为蹊跷,贾琏南下扬州前后住了小有月余,如何不提呢?凤姐记得后世书中详记贾雨村因听从冷子兴之言,欲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央烦贾政的,若是这般贾琏去时林如海必然言说此事,甚至请贾雨村一同前往也未可知,如何一丝不闻呢?

    贾琏这时却道:“说来也怪,林姑父探花出身,如今身兼二职又是实缺,在都中同僚同年不少,如何这点子事竟请二叔谋法子?再有,咱们老爷虽是虚爵,到底一品大员,朝中上下也颇有人脉,如今不请老爷谋策呢?我瞧着老爷竟有些不自在呢。”

    贾琏这一番话值得深究,此事必不是无的放矢。以林如海官场老谋之道,如何瞧不出贾雨村之虚,便是学问高深,为官不正也难担当。况举荐附责,若他日贾雨村故态复萌,举荐之人难辞其责。轻则叱责,重责连坐革职也未可知。

    凤姐凭着后世职场几番波折,好生深究一番倒笑了。她忙凑近贾琏道:“要我说,林姑父既托二叔,便不同咱们想干。你去劝说老爷,替人谋荐连带附责,若这人哪日贪赃枉法了,咱们家虽不怕,到底有碍老爷官声。我前日听我母亲说,如今圣上最忌惮咱们这些功勋之家,万事且小心些。”

    贾琏听得凤姐一番话倒笑:“娘子就是半个小诸葛,好生算计,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细想,便是二叔举荐,老爷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不曾分家,咱们老爷袭爵,他日若真出了纰漏,老爷能独善其身?”贾琏翘着二郎腿儿靠在炕椅引枕上。

    凤姐闲闲剥着松子儿道:“若不是老祖宗在,早该分家了。都中大家子多有次子析产别居的。咱们家说出去皆是笑话儿,次子一家住正堂掌家事,袭爵长房竟住着花园小院。我便不信了,偏要斗的分了家搬回荣禧堂去才罢。”凤姐儿一席话,不免勾起贾琏丧母之恨,一昂头道:“这般阴狠,她掌家迟早一败涂地,咱们都得跟着陪葬。”

    凤姐知贾琏不自在,忙道:“要我说,林姑爷自有成算。此事机既托了二叔,咱们只管作壁上观,开罗敲鼓最是好戏。二爷,我觉着这些事儿也该让老爷知道才是正理,毕竟老爷是咱们大房之主。往后若有大事,太太和咱们小辈且做不得住呢。”

    贾琏听罢倒赞同道:“正是这话,不若我同太太一齐去说的好,只怕老爷觉得咱们背着他行事呢。”凤姐但笑摇头无语,贾琏伸手儿摸了她一把道:“我这就见太太去,想着老爷也不会怪罪。”

    这里贾琏喝了几口茶,忙往邢夫人小院而去。凤姐唤来平儿,主仆坐着商议事情。凤姐道:“这些日子忙的紧,许多事竟耽搁了。一会子使小红去后廊下你五奶奶家,只说这几日忙些,等过了二月便给芸儿寻西席,先在家塾里混些日子罢。再有,前日赖嬷嬷送了个小丫头给老祖宗叫什么?”凤姐心知这便是晴雯,后世她甚喜这爽利灵巧,聪慧叛逆的女子。只可惜她的性情如斯却青春早夭,使她遭受无妄之灾的,却是眼眉有几分像黛玉,这便是她妖媚祸水。这样的女子,若是不携手相助,心中不安呐。

    平儿上前回道:“奶奶问是可是晴雯?我前儿听鸳鸯说,这丫头不过七岁,却灵巧的很,一手针线最好。奶奶问她做什么?”

    凤姐儿自不敢以实相告,遂笑道:“我因想着林妹妹,她自家中带了贴身大丫头雪鸣,小丫头雪雁,老太太又配了两个粗使丫头。只是她身子不好,我想着再添一个也不为过。”因黛玉随身携有大丫头,贾母不曾将鹦哥给她,便与珍珠一并给了宝玉。凤姐倒觉着鹦哥给了宝玉也好,这丫头后世颇有议论,最是忠心也好,莽毁黛玉清誉也罢,不若如此清净了结最妥当。

    凤姐剥着松子仁道:“我冷眼瞧着,雪鸣寡言心细很妥当,雪雁原是伴读很几个识字,若再添个灵巧丫头便更好了。”凤姐心中盘算着向贾母讨了晴雯送给黛玉,主仆二人倒也可互为相伴,双双脱出那悲悯芳华。

    这里凤姐同平儿说着话,小红掀门帘进来回道:“奶奶,老太太屋里的玻璃姐姐来传话。”凤姐忙让进来,玻璃施礼道:“二奶奶,老太太请您去一趟。”凤姐忙整了衣裳,嘱咐丰儿几句带着平儿小红往贾母正屋而去。

    原来贾母想着十二日是黛玉的生辰,因她在孝中不能庆生,又想着贾敏早逝心中积郁,遂预备那日在水月庵里使黛玉祭奠一番。凤姐因厌恶水月庵中的静虚老尼,忙笑道:“很该如此,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到。水月庵人多口杂,不甚清净,我闻听北门外的陇月庵祭奠先人最好不过,不若我去打点一番的好?”贾母也不理论,随凤姐去安插排铺,只说十二那日使贾琏护卫而去。

    凤姐答应不迭又笑道:“老太太如此疼惜妹妹,我们竟成了烧糊了的卷子没人疼了。”此话一出,众人笑起来。

    李纨忙上前道:“瞧瞧这张嘴儿,我竟领着姑娘们先走罢。到时都和这凤辣子学得泼皮破落户儿一般,可如何好呢?”李纨虽青春守志,如槁木死灰,在贾母跟前倒也偶一调笑。凤姐这几月同李纨有些往来,她虽吝啬抠克,却也算知书识礼。王氏待她母子淡淡的,鲜少看顾,如今她侍奉贾母甚为勤谨。

    凤姐儿笑道:“我自来便是这般,和金尊玉贵的姑娘们自然不配。倒是大嫂子,知书识礼的才女,往后姑娘们的跟着你学倒相宜。老祖宗可是这话儿?”凤姐怜悯孤单守寡的李纨,好歹陪着这些小姑们也算是件事儿。

    贾母倒笑了:“这话很事,往后珠儿媳妇多看顾姑娘们针黹诵读,也算为凤丫头分担一二。”李纨忙领命不迭,此后她便陪伴姊妹们,直至各人出阁。

    凤姐因见贾母的貂毛暖额细巧忙道:“老太太这暖额可是两位供奉嬷嬷孝敬的?”这等针线巧做,满府里唯有黛玉的两位嬷嬷能做得。

    贾母伸手点了点凤姐道:“也有你这猴儿看走眼的时候?这暖额是晴雯才做的,你瞧着可好?”贾母招来晴雯,凤姐见她形容虽小,却聪慧外露,爽利性情。

    凤姐儿忙道:“哎哟,这么小的丫头竟做的这般针线,果真是老太太□的好。才我和二爷商议,说林妹妹身子骨娇弱,只带了两个贴身丫头来,,怕不够使唤,正预备挑了好的送去呢。可巧今儿见了这丫头,真真最妥当不过了,只怕老太太不舍得呢。”

    凤姐这话原是激贾母的,果真贾母笑道:“玉儿是我的命根子,别说是丫头了,便是我的心肝儿也肯。晴雯倒灵巧,就给玉儿使唤吧。”凤姐心中暗暗叫好,如此顺当便成事了,这与晴雯可谓重生一般。

    凤姐儿安置了晴雯,又凑趣一回贾母便回屋。这刻已是掌灯时分,凤姐喝着血燕羹等贾琏回来摆饭,不一刻贾琏也家来,面色悲戚,眼睛通红。

    凤姐忙使平儿去传饭,又亲给贾琏退了斗篷道:“二爷,怎地了?”贾琏坐下叹道:“老爷听了这些话,起先不信,末了我和太太再四言说方信了。老爷经不住背过气去,此时已卧倒在床。太太急的要召太医来,老爷只不许,说略躺躺便好。”

    凤姐儿忙道:“老爷可说了什么?”

    贾琏长吁道:“老爷只说,家门不幸。往后与二叔家势不两立。”贾赦虽昏聩,却同原配张氏情意甚笃。张氏端庄贤淑,温婉惠明实实是个好娘子。不想生了长子后身子羸弱,一日重似一日,末了竟撒手人寰。如今贾赦知张氏乃遭人毒杀,如何不愤恨?

    凤姐心知,这招险棋行对了,得贾赦同仇敌忾,事半功倍。这里听说贾赦卧倒在床,忙出去吩咐小厨房做几样清淡易克化的精致小菜,再有几样御田粳米粥送去。特特嘱咐做了藕粉菱蓉糕给邢夫人。

    凤姐进屋忙拿话劝慰贾琏,贾琏方好转些儿。夫妻又闲话一回,商议十二日护卫黛玉进香祭奠之事,又说了给贾芸延师攻读等事不提。

    翌日清早,贾琏夫妻先往花园小院请安。贾赦略好些,半靠在小叶紫檀的神仙塌上喝粥,邢夫人在一旁伺候着。夫妻忙施礼请安,贾赦略抬眼眸道:“罢了,起来吧。”

    贾赦食不言,待他用了小半碗御田粳米粥放下筷子,方道:“那贾雨村之事,只管由老二举荐去,横竖不与我想干。往后不可同先前那般糊涂了,琏儿你外头警觉些,媳妇在家也看顾着。”又一指邢夫人:“你往后多承欢老太太那头,不可失了先机。哼,算计我一人倒罢了,欺我一房人,叫你有来无往。咱们暂且按捺一时,韬光养晦罢。”凤姐真真刮目相看,贾赦这好色无度,昏聩贪财将个女儿买了五千银子之辈,亦能如此行事?可见人皆有要害,一击即中便可超脱。

    邢夫人并贾琏夫妻忙答应,邢夫人见机又道:“老爷,你且养着吧,倘若有吩咐使琏儿去办。后日外甥女生辰,老太太嘱咐琏儿护送北门外胧月庵祭奠姑太太去。我想着外甥女可怜见的,我陪着她去可好?”

    贾赦道:“你和琏儿媳妇都陪着去才妥当。我料想那人且不会去,当年妹子最瞧不上她,如今可会善待外甥女?”贾赦比之邢夫人更知当日细则。

    邢夫人答应,留下贾琏陪着说话,自带着凤姐去讨贾母示下。贾母见邢夫人婆媳如此厚待黛玉,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只嘱咐邢夫人多照看黛玉不提,黛玉亦拜谢舅母嫂子。

    展眼到了十二日,黛玉虽在孝中,这礼却可送。凤姐婆媳早有预备,邢夫人竟拿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软白玉请名匠琢成一对镯子,一只给黛玉过生,一只留给迎春。一则和田羊脂软白玉却是难得,软玉又称暖玉,冬日握在手中色泽质感温润如脂,暖意四散。二则也有两姊妹亲近之意。凤姐给黛玉做了四身素服,手帕子荷包俱配齐,又有一套素银镶珠的新鲜头面,别的不论,独那只簪子最罕有,簪头嵌着一颗比莲子大的南海素珠价值不菲。

    因不便说做生日之故,只说给黛玉赏玩,贾母见大房婆媳这般行事,甚为欣慰。她对邢夫人笑道:“你太娇惯她了,小孩子家家不拘赏几样东西便罢了。玉儿,这暖玉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一年进上也不过几块原石,多制些玉佩罢了。若是制了镯子费工又费料,最是不舍得,可见你舅母疼你,待亲闺女也不过如此。”贾母又一指迎春。

    黛玉忙站起身笑道:“老祖宗,舅母和嫂子素来疼惜我,日日铭记不敢忘。”

    邢夫人遂笑道:“老太太把姑娘们教导的好,怨不得人疼。琏儿寻了个名匠巧做一番,那块羊脂料也不曾费多少,一对镯子外另有两对戒指耳环,正好给三姑娘和四姑娘,眼下冬日正用的上。”虽是余料,却真真难得,那戒指与耳环做的细巧端方。

    姑娘们拜领了,一一道谢不提。只说王氏姗姗来迟,倒也预备了岫玉如意二柄给黛玉赏玩,贾母觑眼一瞧,心中不喜。王氏当家多年,不拘赏些古玩摆件,岫玉她倒拿的出手?不说岫玉价值不及和田万分之一,又杂质颇多,乃名玉中下品也,便是李纨因贾兰风寒不能前来,早遣人送了亲绣的衣衫并一盒子细巧的手帕子,她寡妇失业有心便很好了。贾母心下不免高看大房婆媳一眼。一时宁府尤氏婆媳亦来凑趣,尤氏送了一方古砚,乃历代名人所藏珍宝,她笑道:“听闺学师傅说,姑娘文采精华,这方砚便留着使罢。”黛玉忙施礼道谢。

    秦可卿奉上一匹素月冰鲛缎,这素月冰鲛缎乃扬州织造每年二十匹进上之物,若得一匹就珍之若宝。

    秦可卿道:“这是前儿才得的缎子,姑姑仙姿趁着最相宜。”黛玉忙又谢过。

    贾母隧道:“蓉哥媳妇最是大端,这般好东西竟舍得送人。俗语说,量大福大,这孩子必是个有福的,我体己里有一支嵌珠正钗赏你罢。鸳鸯,将昨天寻出的那支钗拿来。”一时鸳鸯取出一支嵌粉株孔雀开屏正钗,赤金打造通身雕嵌镂空,孔雀散开的八片羽翼各嵌一颗粉色南珠,雀嘴里垂下一串粉珠流苏,光彩夺目。看的王氏直恨的牙根儿痒痒,原先她便瞧上这支钗,想弄进宫去给元春使,谁知几次贾母也不接茬,如今竟给了个外四路的侄孙媳妇。可她不知,这正是贾母在敲打她呢。

    秦可卿忙跪下拜谢道:“谢老祖宗赏赐。”长者赐不应辞,遂领受了。

    凤姐忙笑道:“老祖宗最是偏疼蓉哥媳妇。我们操劳几日,也不见一星半点儿的赏,我这素珠也是难得上品,老祖宗怎不说我量大?”凤姐撒娇儿望向贾母。

    尤氏忙上前道:“早说了,在老祖宗跟前,我虽比不得你,可我这儿媳妇真真比你强十倍,瞧你往后还说嘴不说了。”这妯娌二人遂又闹至一处,贾母笑道:“凤丫头也是好的,那一支凤头钗给你罢,嵌的虽不是粉珠却是碧玺。”凤姐忙拜谢不提。

    这里贾母见时辰不早,遂道:“时辰不早,你们早些往胧月庵去,过了午晌即回转。”又转首向邢夫人道:“你好生看顾着玉儿罢。”邢夫人忙领命。

    这里邢夫人婆媳领着黛玉及教养嬷嬷并丫头婆子,贾琏领着小厮家丁浩浩荡荡往胧月庵而去。此一番去,又有何奇遇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