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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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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黛玉十岁生辰,空灵灵娇俏俏来给外祖母和舅母请安,承百般宠溺。凤姐见她芙蓉清水初长成,很是决心下定,护好娇嫩幼苗,只见她笑道:“ 妹妹只念老祖宗和太太的好儿,竟不记得我们。你细想想,素日里我和珍大嫂子,珠大嫂子,廊下五嫂子如何疼你?”

    凤姐这话说惯了,众人只是笑而不语,黛玉倒回嘴道:“素日嫂子总说,疼惜我们是该当的,今日倒寻根问源起来。既如此,我便谢过嫂子。”遂行至凤姐跟前,盈盈一施礼,笑道:“谢嫂子疼惜照拂。”话虽如此,眸中却有一番促狭。

    她这般行事,真真惹得众人大笑不已。凤姐素日同她姊妹笑闹惯了,这会子虚眯着眼,笑道:“妹妹真真伶牙俐齿,叫我爱恨不得。只保佑明儿出阁,也得三五个心灵嘴巧的小姑子,那会子看你还这般巧不巧了?”此言一出,羞得黛玉脸颊绯红,别过脸去,拉着邢夫人的衣袖儿,翘着小嘴儿道:“舅母”邢夫人将她揽在怀中,摩挲道:“ 你嫂子惯会取笑人的,只别理她便罢。今日是你生辰,好生热闹一日。”遂命丫头奉上她的礼物。

    邢夫人如今有儿有女万事足,对这几位姑娘小爷最是上心疼惜,黛玉尤其得她欢喜,生辰礼自然上上份。只见翠红奉上两只流云万福宫缎盒子,打开看时,一只盒装着一套赤金掐丝锦蝶芙蓉嵌珠头面,正钗,偏钗,步摇,挑心,簪子,坠脚,耳坠子,镯子,项圈一应俱全。另一只装着四个清水流花锦荷包,内里俱是各色金锞子,金瓜子儿等。

    贾母见邢夫人如此大度,很是欢喜,品茗笑道:“左不过小孩子做生日,你做舅母的不拘赏些东西便是,很不用年年这般上心。”又命鸳鸯取了她的礼来,四季衣裳两身,赤金坠珠百蝶穿花头面两套,和田羊脂子料手镯一对儿,荷包六只。

    凤姐见了,忙笑道:“老祖宗才说我们太太很不用年年上心,谁知竟比我们太太更上心十分呢。瞧瞧这些好东西,也只妹妹才配得了去,我们烧糊了的卷子原是不配。”

    这话逗趣的贾母会心大笑,指着凤姐道:“鸳鸯,还不掐了你奶奶的嘴儿去,惯会捏酸吃醋的。在她屋里吃醋不算,这会子倒吃起妹子的醋来,该打。”凤姐忙凑上脸儿去,笑道:“老祖宗素来最疼妹妹们,哪里知道我们实心孝顺。这会子要掐便掐了去,我倒嫌说话儿累的慌呢。”鸳鸯站在原处,哪里敢真掐凤姐的嘴。

    这一阵插科打诨,逗得贾母邢夫人笑了一回,只见门口李纨并尤氏婆媳进来,尤氏最不客气,上前便要掐凤姐的嘴儿,笑道:“鸳鸯你怕甚,是她求着你掐,这会子还不赶着掐了去,省的日后得空便拿我们凑趣儿。”凤姐见尤氏作势要掐,忙求饶道:“大嫂子饶我这一遭罢,下回再不敢了。”妯娌不过为凑趣贾母,笑闹一回倒也丢开手去。

    贾母感念儿孙绕膝,天伦之乐,很是开怀,忙使鸳鸯开小库房,将新得的蜀地雨丝锦分给凤姐、尤氏、秦可卿、李纨几个,分派道:“这几年蜀地锦难得,虽不是上好,却胜在有钱难买。我想着你们几个素日孝敬我,凤丫头又时时说我偏着姑娘们,便分给你们罢。这两匹石青折枝的给珠儿媳妇,两匹宝蓝团花的给珍儿媳妇,两匹嫣红流云霞影的给蓉儿媳妇,两匹海棠红凤朝牡丹的给凤丫头,下剩一匹群青竹影的给璟儿媳妇,可好?”这些年五奶奶三五日便来请安一回,很得贾母的欢心,众人忙谢赏不迭。

    尤氏一面取出给黛玉的礼物,一面笑道:“老祖宗明鉴,我们不敢说老祖宗偏姑娘们。只有凤丫头仗着老祖宗疼爱,成日家吃酸捻醋的。依我说,这样好的蜀地锦很不该给她呢。”凤姐儿听闻此言,忙上来对嘴,哼道:“大嫂子这话好不通,只怕是眼红我在老祖宗跟前比你多几分体面罢。”

    贾母见她妯娌说的这般热闹,轻笑道:“她眼红什么?她一个媳妇比两个凤丫头还好些呢。”尤氏闻言,更得意十分,笑道:“老祖宗最是公允。我有媳妇,你可有?依我说,你赶紧回去筹算筹算,早些儿给你家蔚哥儿娶媳妇罢。”此言一出,众人皆笑,一时贾母正屋热闹非凡。

    尤氏婆媳各人皆有礼物给黛玉,俱是上好的衣衫头面,古董字画,李纨也有亲绣的衣衫和一盒子手绢奉上,唯有廊下贾芸母亲五奶奶偶感风寒,只遣丫头送了礼物来。

    这时,姑娘们并宝玉、贾环、大姐儿、贾琮、贾蔚相伴而来。十二岁迎春打头,只见她左手牵着幼弟贾琮,右手牵着侄儿贾蔚,后头跟着九岁探春和七岁惜春领着大姐儿,宝玉贾环兄弟并贾兰行在最末。

    众人先给贾母、邢夫人等请安,又各人奉上礼物,三春姊妹合绣了静水芙蓉锦屏最夺目,余则不过一字一画罢了。贾母见四个丫头站在一处,俏生生明睐睐,老怀安慰,几个孙子倒退了一箭之地。

    这几年,因凤姐时时提点,婆媳二人达成默契,使法子将宝玉慢慢离了贾母跟前。一来锦青不时在贾政耳旁吹枕头风,言说宝玉年岁渐长,不好日日厮混闺阁,免得膏粱纨绔不得上进,哄的贾政日日归家便拘着宝玉兄弟在跟前读书,除晨昏定省外,鲜有在贾母跟前承欢的空闲。

    二来邢夫人婆媳虽为锦青打压赵姨娘,却明着暗着抬高贾环身份,吃穿用度皆比照宝玉,又肯时时照拂一二,再有探春经邢夫人教导,又没了王氏的打压之力,也肯多看顾贾环。贾府之中的下人,多有人分两,放小菜碟儿的,见环三爷得当家太太奶奶的青眼,吃穿用度皆和凤凰蛋宝玉一般,自然不敢轻看贾环。贾环没了先前的乌霉糟蹋,将人物委琐,举止荒疏之态除尽,神清明朗起来,兼之华服金衫装扮,气韵倒和宝玉不分伯仲。邢夫人婆媳更不时令探春领贾环请安,教他说些讨贾母喜欢的话儿,哄得贾母颇惦念贾环。

    三来贾琏得凤姐提点,在贾赦跟前如此这般一番,贾赦便不时在亲族宗室里赞贾环少年聪慧,使贾政常常听闻宗亲夸赞贾环,心中得意几回,更看重庶子。三管齐下,竟使得二房嫡庶兄弟不分轩轾,宝玉地位大不如从前。

    你道凤姐为何同宝玉小孩子家过不去,原来她是为防王氏再度出山。如今宫中元春被萧皇贵妃牢牢握在掌中,再翻不起浪花,不能为王氏撑腰。只是凤姐到底年轻生生忽略一点,王家断不容出嫁姑娘在夫家闭门禁足的。先一年王子腾夫人几次三番借着佳节贺庆机会过府,明里暗里打听王氏禁足原由,贾母老人精,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苦的凤姐在婶娘跟前避重就轻,只言说王氏亏空贪墨银两,事发后又顶撞老祖宗。自那以后,凤姐便知,王家如今繁盛权重,即便有她从中周旋也难保齐全,故此苦思筹谋,拿宝玉做筏子,使其失了凤凰蛋的位置,王氏也少些助力。

    这里黛玉热闹做生日,除贾府本家亲眷外,更有几位交好的世家姑娘来贺,有北静王府三位姑娘,廉阳府两位姑娘,襄保侯府两位姑娘,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府二姑娘张青衿,她原是贾琏大舅父的幼女,因去岁凤姐生辰来贺,与姑娘们一见如故,竟入了姑娘们的诗社。因襄保侯府大姑娘谢令婉已定下亲事,来年三月便成礼出阁,故此姑娘们比往年更多起几回诗社。今日恰逢黛玉生辰,自然不肯错失,又因前日得了不可多有的解语花,故此这一社便咏西府海棠。

    贾母知姑娘们情意深厚,也不十分拘谨,命黛玉给各府来的奶奶见礼谢赏,便由她们后花园清婉阁里赏解语花做诗。外头男客自有贾珍,贾琏照应,内堂由凤姐,尤氏婆媳迎来送往,招待各府奶奶吃酒看戏,直至晚宴散罢放下地。

    是夜,黛玉灯下复信给父亲,言说生辰热闹,又道外祖母,舅舅,舅母,嫂子疼爱之情并姊妹们情比同胞,请父亲忙里偷闲保养身子为重等话,此处按下不表。

    这里只说凤姐夫妻为黛玉生辰忙了几日,深夜锦帐里方得闲说几句体己话儿。贾琏搂着凤姐,叹道:“这几日你舅舅几次三番遣人寻二老爷,只说二太太便有不敬尊长之罪,如今礼佛已有三年,也该赎罪圆满了。我想着,没有禁足正房太太一辈子的道理,只怕咱们白费心思了。”此事正是凤姐心头难处,她虽是穿越而来,到底同王家脱不得关系,只得耐心周旋这几年。这两年,她母亲和婶娘屡次请她出面为王氏求情,言说到底一脉同承,没得姑母禁足礼佛,侄女儿不闻不问的理儿。况且,王家乃大族,出嫁姑娘被夫家禁足,颇无脸面。

    凤姐三番五次推辞不过,只得说一通瞎话,假意哭诉日子艰难,上头有两层婆婆,委实不敢求情。她哭了几遭,得了母亲同婶娘的怜悯,倒再不逼她求情。

    凤姐靠在贾琏肩头,摇首道:“前日我母亲遣人送东西来,说舅舅不日要高升了。咱们前两年求靠萧皇贵妃,好容易压制了大姑娘,谁知还是失算。”她长吁,拿手指在贾琏胸口上划拉,又轻笑道:“二爷,你也无需过虑,她是王家女儿,我也是呢。如今家务事上头,外头由二爷一手打理着,内里有太太和我掌着,上下得用的人也都换了咱们自己的心腹,她便出来又能如何?再者言,照理便该长房太太当家,她出来还能夺了当家权不可?这几年咱们也没白歇着,到底也未雨绸缪,实实无需惊怕,不过费些功夫和她蘑菇罢了。”

    贾琏思忖一会子,笑道:“说的不错,便是出来亦无妨。只是若真真如此,还请娘子照管好各处,免得叫她钻了空子。别人不知她心狠手毒,咱们可是一本之策,万千别叫她在琮儿,蔚儿,大姐儿,环儿几个身上做文章。”王氏心狠手辣,三年礼佛只怕也难消她心魔,改邪归正。这里凤姐忙答应不迭,又说了几句点心铺子生意红火,体己庄子收成等闲话,夫妻双双交颈而眠。

    凤姐说的果真不错,不过才半月便传来王子腾旋升九省都检点的消息。这日凤姐婶娘亲来报喜,请贾府上下同赴烧尾宴,以贺升迁之喜,贾母口言恭喜,却推说身上不好,不能亲往祝贺。贾母原是老封君,不去倒也无甚,凤姐乃晚辈又是亲叔父,推脱不得,只得佯装喜盈盈,笑道:“恭贺舅舅,我必是要去的。”

    贾母也道:“凤丫头自然该去,原是你母家大喜事。”遂又向王子腾夫人道:“这些年亏得凤丫头孝敬,事事替我想的周全,家中上下没有不夸赞的。”

    王子腾夫人忙谦逊道:“她小小人儿,伺候长亲原是该当的。论起来,我们姑太太闭门礼佛也二三年了,我们来了也不见,倒想的紧。”此话很有锋芒,将王氏禁足事摊在明面上说。

    贾母闻言很不喜,只是王子腾位高,轻易得罪不得,只笑道:“说的不错,想必二三年也该有些功德。”贾母四两拨千斤,对王氏解禁之事不可置否。王子腾夫人见说,忙奉承道:“府里有老祖宗,最是福泽深厚。我们姑太太诚心给老祖宗祈福,功德自然圆满。”贾母顺着她的话儿敷衍几句,不过一时三刻便推说身子不爽利,歇中觉去,使邢夫人并凤姐陪着。王子夫人见如此,只得同凤姐婆媳闲话一回,告辞回转。

    王子腾夫人告辞,贾母便传邢夫人婆媳内屋说话。原来贾母见王家几次三番言说解禁之事,况二房没个正室太太也有伤大雅,宝玉也日渐长成,没个亲娘在跟前不妥当。凤姐心中暗思忖,贾母或者为宝玉考量,或者为王家开言出头考量,或另有思量,说一千道一万,是预备放王氏出来。

    长房婆媳互对一眼,果真不错,幸亏凤姐料着有此一事,早预备下王氏解禁应对之策,便出来也不怕。只见邢夫人上前,笑道:“老祖宗便不说此事,我也预备讨老太太的示下。一则二太太闭门将届满三年,想必已悔过思改。二则亲家太太和舅太太几次三番寻凤丫头,要她出面求老太太,凤丫头看着霸王似的人,心里头却是小心谨慎,不敢忤逆长亲的,如何敢为她求情,故此两下里受了不知几多委屈,媳妇看着心疼的紧。不若就此开禁,将二太太搬回她花园正屋住的好。”此言虽是替王氏求情,却也暗里将凤姐为难之处说的个明明白白,惹得贾母很是不喜

    原来贾母先前不喜王氏之处,便是她屡屡仗着娘家势力,自以为高人一等,如今见她母家施压凤姐求情,自然不快,冷笑道:“若不为祖宗门楣着想,将她休弃出去是正经。只凤丫头可怜见的,白白受了这些委屈,婆家娘家俱是长亲,自然不敢忤逆,心中几多煎熬也未可知。老大媳妇才说的也不错,没得正室太太长年累月闭门礼佛的,叫外人看着不像,便暂且放她出来,若再敢生事作恶,新帐旧账一并清算。”贾母此言虽狠,却有几分无奈,王家权势耀门楣,叫她这老封君也得退让几分,心有不甘。

    三代婆媳商议停当,不过半月便寻了由头,着王氏挪出碧檀轩,搬到贾政如今居住的小花园里的院子,仍居正屋。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这是今天份例的。。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今天开始恢复老故事。。。。说起老故事,不得不提偶奶奶。

    今天讲一个奶奶说的故事吧。这个故事首先让我想起了老舍的《骆驼祥子》里的桥段,军官们去哪里便买一个姨太太,开拔时便弃之不理。奶奶说的这个便是抗战之前,奶奶老家附近的县城乃军事要地,故此有好些驻守的军队。有军队便有军官,大小军官不少,也时不时下乡视察。这些军官们大多在当地有姨太太,这些女人形形色色各式各样,有军官从老家带出来的姨太太,有的是在上一次驻地良民家聘的姨太太,更多的是军官买的姨太太,总之这些女人因为原配不在身边,便很有些权利。

    抗战开始了,日本人打进来之前,军官们大撤退,那些自老家带出来的姨太太一般是高官的家眷,早早儿便离开驻地,去其他地方安顿了。余下的那些聘的买的,几乎没有人带着姨太太一起离开,多数抛弃下了。

    这些女人们跟着军官虽然享了些福,却一朝沦为无依无靠的人,拿着行李围聚在一起哭哭啼啼。她们算是嫁过人的,没有哪个好人家肯要她,兵荒马乱也没个去处,唯有几个娘家在当地的,回了娘家,那些无家可归的便非常凄惨。这时当地有些年老的光棍便来领她们回家做婆娘,这些老光棍都是又穷又懒的人,跟着他们回去也是苦不堪言。

    这便是今天的故事。。。。小繁子非常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往后的故事更精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