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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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说道凤姐婆媳得了消息,欢天喜地的闲散坐聊,竟开言说到姑娘们的亲事上头。凤姐见迎春岁数不小,原先同她姊妹一处顽的世交姑娘,有几位都定亲了,也该留意留意姑娘们的亲事了,因见邢夫人说,忙笑道:“说起咱们家的几位姑娘,不是我自夸,才情模样,根基家底儿,满都中也挑不出几个来。咱们老爷袭着爵,又是万岁爷特特加封的太子少保,虽不是实缺儿,却难得的荣耀。咱们家的根基自不用说,二姑娘和三姑娘又都是记在太太名下的嫡女,只怕过些日子,就该有人上门求亲了呢。”

    邢夫人端着茶盅子,轻抿了一口,笑道:“那是自然,有女百家求。只是,咱们家的姑娘都娇宠了管了,倒要多留两年的好。你细想想,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还是在都中世家里联亲的,若是家底根基不丰厚的人家,姑娘嫁过去怕要受苦,只是这样的人家,难免人事繁杂,当家理事不容易,你是最知道的,故此多留他们在家两年。”邢夫人是慈母心,不愿女儿们早嫁,去婆家受尘世烦扰。

    凤姐心中明白邢夫人的话,只是到底有几分不同的心思,这些年她也明白,自由婚配,在这世界绝无可能,只能在有限的选择中,为姑娘们做最好的打算,否则难免悲情。凤姐替邢夫人择了两样点心,笑道:“太太果真是慈母心思,不肯姑娘们早早的出阁。只是我想着,咱们该早打算起来,不至姑娘们到了岁数没个成算,也免得好人家被人占了先。别的不论,二姑娘十二岁了,若有好人家,也该留心起来。我私心里想着,太太疼惜二姑娘,自然是不肯她远嫁的,嫁在都中往来也便宜些。再有,二姑娘聪慧,看着性子软和,心中却明白,都是太太教导的好。”迎春性子自来是软和的,这些年倒被邢夫人精心教养,又有凤姐着意教导管家琐事,很有几分当家小姐的气韵。

    邢夫人见说起迎春,喜笑颜开,迎春七岁起便由她抚养,又是贾赦亲闺女,自然是她的心尖尖,忙说道:“如今姑娘们多,我都是欢喜的,只是迎丫头又有几分不同些。她是老爷的亲闺女,七岁起便由我抚养,真真是我的小娇娇,若他日出阁去,我是一千一万的舍不得。只是没有姑娘长居娘家的道理,是该打算起来了。我家去和老爷说说,你回头也和琏儿商议商议,凡有出客应酬的日子,咱们带她出门走动走动。”这是都中不成名的规矩,凡有女的人家,到了议亲的岁数,便带着女儿出门应酬走动,也好叫各府的太太奶奶相看。

    凤姐见话说到此,不免提点提点邢夫人,说道:“太太说的是,我吩咐下去,多给二姑娘置些出客的衣衫,一概不要针线上的人动手,我去林妹妹那里借晴雯使唤几日,她的针线满府里除了两位供奉嬷嬷,再好没有的了。”凤姐说话,话锋一转,凝眉道:“只是一样,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愁没人上门求亲,等闲根基家私的也不敢上门,自然都是好的。且公中的不算,太太打姑娘七岁起便积攒嫁妆,老太太想来有一份体己妆奁,我和她哥哥也有几亩地,两间铺子给他压箱底子,往后的日子是不怕的,怕只怕遇见那等不知好歹的姑爷,刁蛮横行的婆母,更有一等看上去荣耀富贵,实则没礼义廉耻的门第。”

    凤姐将话挑明了,怕只怕迎春再遇中山狼,她嘴上说着几亩地,几间铺子,实则她实心为迎春打算,替迎春攒下五千亩上田,都中西门外三间位置极佳的铺子,外带一万银子做压箱底的添妆,只为来日她多重护佑,兄嫂能作为至此,也算是难得了。凤姐因探春比之迎春更精明强干些,只预备下三千亩上田,一间铺子,外带五千银子,亦算是尽到本分,这些田地银子具是她和贾琏苦心经营多年所得,可见他夫妻真心。

    邢夫人知儿子媳妇有私产,抿着嘴儿笑道:“你们夫妻置了多少私产,别当我不知道,除了老太太,阖府上下数你们宽裕。如今拢共两个亲妹子,很该出些体己给她们。”

    凤姐眉眼俏丽,故作娇俏撒娇状,轻哼道:“太太,自来都偏着姑娘们,我们原是烧糊了的卷子,没人疼。旁的不说,蔚哥儿是太太的亲孙子,好歹念着他日日在太太跟前承欢,太太的体己好东西,总留点子给他娶亲使罢。”

    邢夫人见说,叫凤姐的小模样逗乐了,哈哈哈笑道:“凤丫头一张嘴儿,叫人爱很不得。我膝下两个姑娘,妆奁都是积攒了多年的,玉儿和四丫头也自小便在我跟前,当亲闺女一般疼惜的,来日出阁了,积攒了妆奁给她们添妆,她们虽有父亲兄嫂的,好歹也是我的心意,下剩的再没旁的大宗使用,都留给大姐儿和蔚哥儿,难不成我老了,还带了去。”邢夫人虽是玩笑话,凤姐却不敢担当,忙起身服了福,说到:“太太,万不敢说这样的话,都是我的不是。”

    邢夫人见她这般,忙道:“你这孩子,咱们娘儿们很不用这般守礼,素日里调笑惯了,这会子倒装起规矩来,也不怕装的不像。”凤姐眯着眼儿噗嗤一笑,坐下说道:“都是叫太太吓的,我们原都依靠着太太,太太可不兴说这样的话,唬的我倒成了没脚蟹。”

    邢夫人也倒话说过了,忙安抚她道:“原是我的不是,唬着你了。才你说的不错,咱们有女的人家,就怕遇着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家,得细细的打听清楚了。往后凡有求亲的人家,使琏儿外头打听了,莫叫人蒙蔽了眼睛,白白害苦了姑娘。我想着,咱家的两个丫头都在我名下,庶子是不堪匹配的,况庶出的子弟来日多有仰人鼻息过活的。嫡出子弟里,长子比次子好多着呢,长子嫡媳多有管家理事操心劳累的,只终究要强些。”邢夫人多年不掌家事,处处被王氏压一头,自然不肯自己的女儿也被人压一头过活。

    凤姐原以为次子来日析产别居,夫妻双宿双飞,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好多着呢,来了以后才明晰,原来次子析产别居后便是旁支,若是再没个官爵,子孙后代便没了根基。况凤姐如今同世交女眷多有往来的,见惯了东风压西风的事儿,同是儿媳妇,当家奶奶便高人一头,次子媳妇若非妆奁丰厚,多有艰难度日的,故十分赞同邢夫人的话,忙道:“这是自然,远的不说,便说咱们家罢。早些年二太太当家,太太虽是长子嫡媳,倒受了不少委屈呢。便是我也一般,我如今蒙太太恩典,叫我当家管事儿,日子比大嫂子便好过些,奴才们多有看碟下菜的。”

    邢夫人点头称事,大房婆媳在姑娘们亲事上有了默契,也不累述,只随意说着家常闲话,偷得浮生半日闲,谁知这时姑娘们下学了,因闻凤姐身子不爽快,便约齐了来探。平儿见是姑娘们,也不拦着,只管往屋里头让。

    这会子凤姐婆媳正说笑呢,见姑娘们来了,忙排铺她们坐下吃茶。迎春因见她母亲高兴,笑问道:“太太和嫂子说什么呢?这样的高兴。”凤姐促狭一笑,说道:“哎哟哟,二妹妹是太太的心尖尖,太太高兴自然是为了你。太太正和我商议,给你选个好姑爷呢,家私根基样貌才学差一点子,都是不中用的。” 此话一出,迎春羞红了脸颊,转过身子背对着凤姐,娇羞道:“太太,嫂子又拿我取笑。求太太给我做主,不罚嫂子,我不依。”

    邢夫人揽过迎春,笑道:“好好好,罚你嫂子的东道。你东府蓉嫂子出客去了,待她回来了,罚你嫂子在院子里摆上几桌,咱们娘儿们好生乐一日。”迎春只是不依,又有探春和黛玉出来取笑,惜春躲在黛玉后头,拿手在脸上比划着,羞迎春呢,迎春越发连头也埋在邢夫人怀里,不肯起来。

    姑娘们取笑半日,邢夫人好生劝慰了一回,迎春才好,又拉着黛玉的手,指着惜春说道:“素日里都是你纵着四妹妹,越发的没个正经。”惜春娇俏俏,嘴角一翘,也不说话,只管往桌子上拿点心吃,黛玉欣然一笑,说道:“竟是我纵的她不成,也不知哪个日日说她还小呢,别拘坏了。”话还未完,又接过丫头手上的茶盅子,递给惜春吃。

    邢夫人见她姊妹和睦,越发的高兴,捡了一碟子点心给惜春,又道:“瞧你姊妹们情好,我便宽心了。如今天色越发的热了,叫你们的丫头嬷嬷注意些,少吃生冷的东西。”邢夫人嘱咐了一车的话,又和她姊妹并凤姐说笑一回,及至丫头来回贾母屋里传晚饭了,方领着姑娘们往贾母屋里。

    这一厢,大房满屋子的欢喜,子孝媳贤,儿孙满堂,说不尽的富贵安逸,那一边二房里的王夫人却度日如年,你倒如何?原来自她出了小佛堂,贾政便对她屋子竖了路,更不许宝玉、贾环、李纨、贾兰并几房姨娘立规矩,见也不许见,只一应使唤用度照旧,下剩再也没了往日的权柄。王氏心中怒火日盛,只无处宣泄,又听闻贾政专房独宠锦青,更是恨的在屋里喋喋咒骂。只因贾政不许姨娘们在她跟前立规矩,连锦青的面也见不着,更是无处泄愤。

    只说这时邢夫人领着姑娘们往贾母屋里吃晚饭,薛姨妈因左右无事,便领着宝钗来陪王氏吃晚饭。王氏见宝钗,忙道:“你今日不同她姊妹一处伴着?”宝钗因她姊妹待她客套有礼,却不甚亲厚,十分的无趣,因想着横竖姑娘们要出阁的,如今暂且忍耐几年再论,等她各人出了阁也就好了。

    宝钗浅笑,先给王氏请安,回道:“今日琏二嫂子身上不好,妹妹们约着去探望,我因想着妈早起吩咐,今日晚间来给姨妈请安,故下了学便没往前头去。” 闻言凤姐身上不好,王氏心中得意,白眼狼的下作娼妇,该着身子不好。

    薛姨妈见王氏半日不语,忙说道:“前日你念着宝丫头,今日便让她来给你请安。”王氏忙回过神儿来,笑道:“原是我糊涂了,前日因和你妈说足有七八日不见你,倒是挂念。”一面说话,一面使丫摆饭,又请薛姨妈并宝钗一处用饭,一时娘们吃罢饭,又喝茶闲坐说话儿。

    王氏轻轻拨着茶沫子,叹道:“如今倒清净,那几个屋里人都不在我跟前伺候,我也不爱见她们。”薛姨妈知内情,忙劝慰道:“不在跟前更好,省的来来往往的不干净。如今你屋里也有三位姨娘,都在一处走动,保不齐争风吃醋闹出了格儿。”王氏点头称事,薛姨妈因道:“前日听闻,赵姨娘寻了锦姨娘的晦气,又闹了一场,足的闹了半日才作罢。她们不在你跟前,好多着呢。”

    王氏见说,哼道:“哼,都是不知道廉耻的娼妇,横竖都是下贱胚子,何苦来载。”王氏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是又添一重恨意,面上敷着晦青色。

    只见宝钗闲闲开言道:“姨母,我听说锦姨娘伺候的勤谨,比赵姨娘强一些,很该赏些东西给她,好叫人知道姨妈赏罚分明。”此话正是给王氏提醒儿呢,贾政只命姨妈不许前来立规矩,倒没说不许前来领赏。

    王氏听说,顿时茅舍顿开,嘴角渗起阴森的笑意,说道:“说的很是,我竟浑忘记。”忙唤丫头进来,吩咐道:“你这会子去锦青,只说我的话,她近日里伺候老爷勤谨,很该赏她,叫她来一趟。”一面又命丫头往她首饰匣子里取出一套头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