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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观察者。我们记录历史的每个节点,但绝对不推动或改变它。——摘自《妖精之书》
凯威尔在海底游动着。
他曾对阿尔法特说,有那么一次他用了自己的真身而二王子没有认出来——这当然是玩笑,任何一条王鱼都不会让自己的真身上陆地的，通常，只有王鱼能见到王鱼的真身——在发|情期的时候。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现在。凯威尔游向一团水草,他分开那些杂乱的植物,看到了现存最年长的人鱼，那条握着他的手给他起名为凯威尔的王鱼。他已经十分苍老,身边没有一个守卫,孤零零地躺在水草丛中。
他快要死了。
守卫将身体奉献给王鱼，王鱼则控制着整个鱼群中所有人鱼的身体,使用一样的相貌，除非上岸伪装成人类——而一般的王鱼所能控制的群落中不过几十几百条守卫，但对于千年王凯威尔来说，这个数字是一千万。而除了这些直接控制的守卫之外，所有的王鱼都臣服于凯威尔，是他的“附属王”，因而凯威尔确确实实相当于拥有着整个人鱼族。
实际上哪怕多控制一个身体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王鱼衰老，他所能控制的守卫数自然越来越少。越是精神强悍的守卫就会越早醒来，脱离王鱼的控制，成为自由守卫去享受他们剩下的鱼生——但守卫都是与王鱼从同一团卵中诞生，寿命也相差无几，所以守卫能够得到的最终的自由，也只有那短短的几年，几个月，几天，甚至几分钟而已。
“王，我们的王啊……”老人鱼向凯威尔伸出手。他摸到了那抹金色，并为他们的千年王前来送他最后一程感到由衷的自豪。
“父亲，”凯威尔这样叫他，“我犯下了罪。”
他把头靠在老人鱼蓝色的尾巴上，而老人鱼则是伸出手摸了摸他金色的柔软发丝。
“我们的王不会犯罪。他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但我做了最可怕，最不能逆转的那件事——我越过了神所划下的线，观察种族将要更换，神明的庇护将会从人鱼族身上离开。”
“而神明的枷锁也会一起。”老人鱼微笑道，“总会有一位千年王做出这个决定，这是迟早的事，我很高兴在生命的最后，我看到了人鱼族改变的那天。”
凯威尔伏在他怀里不愿抬头：“我并不后悔由我来做那个改变的王——可我原本以为我会更加谨慎仔细地考虑完善之后再……”
“每一任千年王都这样，”老人鱼答道，“这是个很大的责任，能令千年王都害怕，我明白，可是我们已经思考得太久啦。不真正越过那条线，我们就不会知道越过以后要面对什么。人鱼是第二个观察种族，我们没有什么可参考的。”
而第一任观察种族是妖精。
凯威尔沉默了。不再担任观察种族本身并不算什么可怕的事，然而，妖精族在离开神明庇护之后，几乎是瞬间——从历史的角度看——就被人类灭绝了。
每一个种族，只要能在这世上存在就会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妖精作为第一任观察种族，没有谁知道他们之前是什么样，或许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了——庞大的生命力，小巧，没什么攻击性，和平地生活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而其中最强的几位妖精，当它们成为妖精王的时候，便得到神明的赐福，拥有前所未有的荣誉——永生。
永生，这是第一任观察种族的特权，而之后神明意识到了不对。当妖精失去“观察者”的资格之后，神明收回了这项特权，然后“她”改造了人鱼族。
在妖精灭绝之前人鱼可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每条人鱼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过与现在一样没有性别之分，在发|情期来临之时，情侣们互相打架，胜利的一方授精，失败的一方排卵。
那个时候他们拥有“爱情”。
没有王鱼，没有守卫。他们生而拥有“自我”。他们不需要在仅仅一岁时就面对着同群出生的所有兄弟进行你存我亡的精神战争。
但在妖精之书变成人鱼之书，妖精历变成人鱼历之后，一切就变了样子。神明赐给人鱼天下独绝的幻术，收回了他们过于强大的水系魔法，改变了他们的社会体系，同时只要人鱼安稳地当好“观察者”，那么神明的庇护便会保护着人鱼族，他们永远也不会灭绝。
不过人鱼从前一直是对抗每千年一次的大灾厄——来自深渊的魔军——的主力军之一，为了不打破平衡，神明留下一个接口，那就是千年王的契约。人鱼王将会寻找愿意与他签定契约的生物，通常是人类，以那个人的灵魂为代价，符合契约的行为不算在越界范围内。
那些传说至今仍在流传——伟大的勇者们付出了自己的灵魂换取人鱼的帮助，打倒了魔王的入侵，可喜可贺。
“我依然忧心。”凯威尔望着老人鱼，只有在他面前，人鱼王可以尽情地倾诉自己的烦恼，“神明将收回她的馈赠，可她不会返还她拿走的——失去了庇护的人鱼族也将同时失去幻术的力量。我们会变弱，一个突然变弱的种族将面临什么——有时候我会想，或许妖精的结局就是一个预示，下台的观察者，无一例外会灭绝。”
“可现在下过台的观察者只有妖精。”老人鱼费力地摸了摸凯威尔的头，“吾王，请不要再迷茫了——我们变不变弱并不重要，当人鱼重新踏入历史的河流时，我们需要的只是前进……人鱼族已经等待得太久了。王啊，请相信我，每一条人鱼都期待着取回我们失去的那些东西，如果神明不给，那么我们的王会给……爱情，前进、变强甚至灭绝的权利，以及……每条人鱼的……自我。”
没错。无论这个选择是不是做得是时候，他都已经踏出去了——无论这是多小的一步，凯威尔终究还是越过了那条线，因为这一步，人鱼族将从观众变成舞台上的演员，而他们不会知道下一幕迎接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
在今天之前，凯威尔与以前的每一位千年王一样渴望着参与神明写下的剧本，他们寻找强大可靠的契约者，变化出多样的身份混入人群，忠实地履行观察记录的责任，但是那条线——没有谁敢真正迈出这一步，妖精族的下场就在那里，明明白白、比任何传说都清楚地，记录在人鱼之书——从前的妖精之书中。
“父亲……”
老人鱼说的一切，凯威尔都明白。他有一千万个脑袋，但一千万个脑袋也不能告诉他以后会发生什么，只带给他更深的焦虑与孤独。他呼唤着赐给他名字的人鱼，但现在那条人鱼不再呼吸了。生命已经从他的身体中离去，老人鱼淡蓝色的尾鳍只是被海水带着动而已。
金色的人鱼王默然。他没有流泪，只是用手指挖开了泥土——没有用魔法，单纯用他的手指，或是尾巴。
神明早就准备好了下一个观察种族。这是很明显的。龙鸟或是兔人——估计是龙鸟。人鱼之书将会变成龙鸟之书。这无所谓。可是人鱼族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但是毫无疑问他会是最后一任千年王。或者是人鱼族最大的功臣，或者是人鱼族最大的罪人，没有中间选项。
“哈哈哈那个笨蛋！”很久以后继承人鱼之书，把它变成龙鸟之书的那些讨厌鸟类说不定会聚在一起讨论他，“无知的凯威尔，为了一个人类葬送了他全族！”
“在他为那个人类唱歌之后，不到一百年，人类就把人鱼从海里捞了个光！现在镶着人鱼鳞的东西可不好买啦！”
“可是你们知道吗，我们的六翼可是有好几颗人鱼泪！”
“真不愧是六翼！”
神明对观察种族的塑造每次都不一样。龙鸟不会有人鱼的烦恼，它们不会知道每一任千年王在命运之线面前如何辗转反侧，也不会理解凯威尔在明白自己将会是最后一任千年王时感到如何的孤寂，更不会明白在长达万余年的“观察”生活中，人鱼们的心底压抑着如何的渴望。
然而，管它们做什么呢。
我是凯威尔，我是人鱼族的意志，我是人鱼族的方向，我是人鱼族最后的……千年王。
他将老人鱼抱起，温柔地放进刚挖好的土坑中，用尾巴扫上土，再用水草盖好。人鱼王在这座简陋的坟墓前合掌，依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传统——在他们成为观察者之前的传统，轻轻地说道：
“愿来年您化为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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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轻松点，王子殿下，我们这儿已经有一位通缉犯，当然不介意再加一个。噢，你怎么了？别担心，真的，我们这儿还有一位人鱼王呢，用幻术把你混过去简直不能更轻松……”
六翼拍着翅膀独个儿叽叽喳喳。西尔维尔德带着二王子与雷欧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就用幻术躲进“西娅”的房间，他与雷欧由于牙痛都没有说话，而阿尔法特与凯威尔在见面之后就自然地沉默了。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小龙鸟感觉到一种唱独角戏的孤单。通常他的啾啾至少会摸一下他的头，但现在西尔的手用来捂腮了。
见亡灵的噬魔虫啊。
“你现在倒是愿意保护我了。”阿尔法特终于开口了，“为什么？因为这个亡灵法师？”
“因为这个亡灵法师。”凯威尔敷衍道。
硬要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凯威尔与丽卡立下了契约要保护西尔维尔德的安全，那么保护一下西尔的保护对象也没错。
只可惜当时控制黯音的行为却不能算是保护西尔——他了解黯音，那条巨龙只会趁机杀了阿尔法特，反抗西尔维尔德的时机尚未到来。
阿尔法特也同样在可惜——假如他学过哪怕一点点幻术，他就能启动凯威尔送他的人鱼之泪来掩护自己，甚至当场翻盘，但是没有假如。
西尔维尔德抑郁地扯出一条魔法带，上面用巨大的闪光字体写着：“躺着也中箭！”
而小金龙雷欧则爬上西尔的肩膀，用爪子在后面补充：“他已经有我了！”
六翼在一旁笑成一团。他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优雅地飞到阿尔法特与凯威尔中间，用翅膀拍他们的脑袋：
“好了好了，两位，现在闹别扭没有任何意义，难道我们不应该开一个帮助阿尔法特夺回王位会议或者如何快速治好蛀牙会议吗？”
雷欧在一旁拼命点头。他的牙都快痛疯了。
“事实上，你们还需要考虑一下正在加速赶来的巨龙。”凯威尔说，“焰尾似乎不太关心这件事，所以不用担心她；不过阿米兰德不是阿米兰德而是黯音，国王是他杀的，你们在找的兵器龙工厂也在他手上，蛀牙也是他搞出来的并且他从没想过解决估计现在已经开始流行；世界各地的圣骑士正在向这里赶来即使死了国王也不能阻止圣骑士排行战……我们最好尽快。”
“……”
“……”
“……”
“凯威尔，嘶……”西尔维尔德不顾他可怜的牙说话了，“你怎么了？受刺激了还是解开了什么封印？嘶……”
“怎么了？”
“你从来不同时说这么多情报，其中还有重量级的……嘶……好疼……”
凯威尔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金色的鱼尾欢快地拍打着：“因为我终于决定和你彻底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啊~我最亲爱的亡灵法师~”
西尔维尔德快速瞟了一眼阿尔法特，再次举起了他的魔法横幅。而雷欧跳上了桌子，以说一个字掉一颗牙的代价拍着桌面大吼：
“我说了他是我的！不要不把观赏龙当龙！嗷嗷嗷嗷嗷嗷嗷————”
作者有话要说：观察种族的交接是需要时间的。从妖精到人鱼花了大概一千年，不过从人鱼到龙鸟或兔人会很快大概一辈子（喂）
人鱼大概是最悲剧的观察种族，妖精虽然灭得惨但当年人家活得很滋润，而人鱼的下家过得会和原来差不多……神也是要积累经验的啦——顺便“神”不是指我，“神明”也是一个角色来着=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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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欧，你的牙要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