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镜花水月

秦子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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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渐寒凉,白天变短,晚上变长,能见到光的时间少了,心里也就倍加寒楚,搓搓手指上几颗被冻出來的冻疮,抓着扫帚继续扫地。

    天冷得很快,落叶纷纷而下,枝头独守空闺,垂下头,只有满地疮痍一般破碎的叶子,扫也扫不尽。

    “哑巴!你快点扫!这里的地面务必做到光洁如新!你要是不赶在小姐回來之前扫干净,看她不抽你鞭子!”刚添完新衣的管事笼着袖子,口中喷着雾气吼道。

    手指微微收紧,因为寒冷而显得有些伛偻的身影更弯下一点,忙不迭地点头,手上加快了些速度。

    但是动作再快,也赶不上小姐回來的速度快,骑着高头大马容貌明媚到仿佛在阳光下融化了一般的少女旋风一样來到府门口处,瞥见门口扫地的人影,眉头顿时皱了起來,“管事!什么时候府里养出这么一帮子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米虫來了?”

    “小姐!小姐!这哑巴脑子不灵活做事也笨手笨脚的,让您见笑了!”管事陪着笑脸对马上的少女讨好道,回应他的却是迎头一鞭,“滚开!别挡着我!既然脑子不好使,我今天就让她尝点苦头,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说罢,从腰间解开一条赤红的软鞭,示威地在地上打响,然后对抓着扫帚闷不吭声的人后背就是一鞭。

    沉默,依旧只是沉默,沒有任何动静,只除了挨鞭子那一刹那身子随着劲道微微震动了一下之外,连个泡都冒不出來,少女有点窝火,握着缰绳的手紧紧绞起,“怎么不吭声?你脑子坏了,连话也不会讲了?”话虽如此,鞭子还是不停,在那人背上腿上抽出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口。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管事捂着添了一道鞭痕的脸上前谄媚道,“哑巴她真的不会说话,小姐不要跟她计较。”

    “我有跟你说话吗?”少女柳眉倒竖,她虽然长得文静美貌,却沒有一副天生的好心肠,除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外,别人的死活,她向來不管。

    管家见少女还要发火,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摆着手,“小姐息怒,小姐……这个哑巴我会好好处置的,您亲自动手,反而脏了手啊!”

    “好!把她关起來,这种吃饭不干事的,先饿三天,以后做事再这么不利索,干脆拉到街上卖肉吃算了!不许给她上药!听见沒有!”少女说罢,一拉缰绳,骑着自己有大宛血统的枣红马儿冲进了府门。

    管家等人沒影儿了,才**着摸摸脸上的伤疤,摸得一手的血,想必自己那张不算好看的脸更加难看了,便沒好气地走到仍旧抱着扫帚的哑巴身边,“听见沒有?小姐说要关你禁闭,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话都沒有,就算真的是哑巴,也会哼两句吧?”说着,伸手去拽住哑巴破碎的衣袖,“走,跟我去关禁闭!”

    ……

    狭小的柴房,因为堆满稻草和柴禾而显得更加狭小,一道人影趴在稻草堆上,头埋在手臂之间,看不出來死活,唯一能辨认出她还有生气的,只有微微起伏的脊背。

    背上的衣服因为鞭挞而破碎,衣不蔽体使她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更加瑟缩。

    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可背上的伤口,因为颤抖而越发疼痛,火辣辣的,似乎能将人生生辣出眼泪來。

    可她沒有一点动静,一身黑衣和黑发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只温顺的黑猫一样,伏在草垛上,挨打的时候沒有出声,沒有人的时候也不去舔舐自己的伤口,就这么晾着,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天黑得很快,沒有热饭热菜,连冷水也沒有,就在草垛上的人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一如既往地高贵而疏离,他穿着精致华美的重衣,腰很细,用宽宽的腰带勒起,罩上绣了各色祥瑞的深色外衣,厚重而难以亲近,美貌不似凡人。

    他凝视着趴在草垛上睡得毫无知觉的人,眉尖微微颤动,迈步上前,将她从草垛上抱起,尽量不碰到伤口,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

    沉睡的人皱眉醒來,她抬头,对上男子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的柴房里有些许晶莹的光芒,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生气。

    鼻尖闻到熟悉的香味,安神的香气却不能让她有半分安宁,“你來做什么?”她低声问道,抬手就要将人推开,却被搂得更紧,“看看你罢了,不要生气。”

    “我沒有生气,你如果不想让我生气,就立刻滚!”被叫做哑巴的女子声音低沉而干涩,她瞪着眼睛道,挣扎得更加用力,但是因为身上受了伤,又沒有吃饭,根本沒有一点力气反抗。

    “我不会走的,你的伤口需要上药,我來给你上药。”男子语调柔情似水,尽量柔声哄着,怀里的人却丝毫不领情,恨恨地踢蹬着双腿,恨不得能立刻离开。

    “你放手!”她怒吼道。

    男子置若罔闻,微微蹙着眉头吻着她的眉眼,“乖,不会很痛的,上完药就好了。”一边说着,手指勾住她的衣带拉开,替她把衣服脱下。

    因为受伤有一段时间,有几处伤口已经微微结痂,和衣服粘连在一起,男子毫不手软,迅速将衣服扯掉扔到一边,冰凉的手指轻轻安抚着疼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人,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一瓶药膏來,用指尖蘸了替她涂到伤口上。

    女子身上新伤旧伤无数,背后除了这几道新添的鞭痕,还有无数细小而略泛白的旧伤,最大的那一道,从肩胛上方一直到锁骨之下,因为是陈年旧伤,所以只有比肤色略白的凸疤留下,看上去沒有那么狰狞。

    事实上,她背上最显著的,还不是那几道鞭痕,而是两枚只隐隐露出皮肉的银钉。

    钉子被人硬生生钉入琵琶骨,因为是纯银特制,在人身上并不会生锈,露出皮肉的尾端做成了梅花状,看上去不仅不显得恐怖,反而十分美观。

    男人迅速上完药,将她搂在怀里,但因为本身的清寒,让她忍不住一直发抖,手抵在他胸前不住抗拒,“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她声音有些哽咽,却不见哭泣,只是一直拧着眉头抗拒。

    “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呢。”男子低声道,紧紧握着她生了冻疮的手,沒一会儿,女子的手便冻得通红。

    “……如果你说的在一起是这样,那我宁可不要。”女子头紧紧抵着他,不愿再看他一眼。

    “不要开玩笑,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要和我白头偕老的吗?”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

    “是,我是喜欢你,可你选择的方式太残忍,我做不到。”女子叹道,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伤势,也不是为了被硬生生封锁的一身功夫,而是为了,他的自私。

    “不是很久以前就说好了,我们以后要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吗?你沒有功力了就不用再回去给皇帝效命,不用打仗,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好了不是吗?”男人问道。

    女子摇摇头,她动不了,身上很疼,疼得她几乎沒有力气再开口说一句话。

    “为什么不愿意?我可以为了迁就你放弃报仇,你为什么不可以为了我放弃?”男人又问,他眼中含泪,根本不像是平常无情的模样,他是真的动了情,真的喜欢她,却沒有办法让她改变心意。

    “这不一样!你要报仇或者不报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我打不打仗,是天下的事情!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所有人!”她激动道。

    “所以,你不愿意放弃一身功力,不愿意放弃将军的身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对吗?”男人淡淡道,却沒有松手将人放开,反而勒得更紧,他低下头,咬住她的嘴唇狠狠用力,直到见血为止。“沒关系,你做不到,我做到就够了,你现在沒有功力,出不去,和我在一起,直到天启亡国为止,等等吧,不用多久了,等一切了结了,我带你去隐居好不好?就像你说的那样,找一个世外桃源,沒有别人,只有我们。”他嘴唇因为碰到鲜血,而显得分外殷红,说着说着,脸上绽开笑靥,这笑看上去,既不温柔也不可亲,带着血腥的欢喜,似乎再沒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不……”她吃力地说道,身体很疼,心更疼,若是沒有国仇家恨,她何尝不愿和他隐居?

    “嘘,你要好好休息,我的将军……”男人竖起食指呢喃道,捡起破损的衣服替她盖好,碧色的双眼泛着美妙柔和的水光,弥弥之中,带着蛊惑的力量,让这久经沙场的女子忍不住闭上眼睛,逐渐陷入沉睡。

    “你沒有错,错的都是我,不要回去,留在我身边隐姓埋名多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若是回去了,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害死你……”严紫陌低声道,将她安置好后,起身离去,侧脸划过的银光似乎只是一场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