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水渺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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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逆正在纠结。

    纠结这个词之所以这么令人纠结,就在于它用短短的两个字生动地展现出人类感情系统的丰富复杂。

    它会出现在覃逆身上实在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

    覃逆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严谨果决的人,当断则断。就像当初为了实现伟大理想,能毫不犹豫地把肩膀往子弹上凑,当然,正中脑门是计算失误。匪首头头的枪法太差了。

    可是她现在真的在纠结。

    因为她受伤了。受伤本身当然不是一件值得纠结的事,可是她受伤地太及时了。嗯,之所以说是“太及时”,是因为西门吹雪来得太及时了。

    西门吹雪真的来了。

    就在覃逆掀开颜老爷的棺材盖,被里面的炸药炸飞到半空中时,西门吹雪的身影就那么飞速从远方飘忽而至,精准无比地在半空中接住了受伤的覃逆小美人。

    两个人白衣胜雪、飘飘下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深情无限(真的吗?)……青天白日的,活生生上演了一出言情小说中经典的、激动人心的、英雄救美情节。呃,或者是生离死别的凄美情节?毕竟半边身子染血呢。

    算了,反正不管哪种,都是——

    女主:覃逆。男主:西门吹雪。

    郎才女貌!

    覃逆不得不承认,她有那么点小兴奋。

    做为一个特警,从来只有她救男人,没有男人救她的(多么可悲的人生旅程)。

    西门吹雪打破了这个先河。

    同时,覃逆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有那么点小心虚(逃家加卖身),心虚后还掺杂上松了口气的诡异轻松感。

    覃逆其实不是很想承认这种诡异的轻松感。

    她是个优秀的人民警察,诚实、正直、勇敢。而西门吹雪是个杀手。

    一个警察,在受伤的时候,见到一个杀手,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去逮捕他、警惕他,而是产生了类似“你终于来了”的兴奋、喜悦感,还有“你怎么才来”的委屈、轻松感。

    这是一种渎职!一种耻辱!

    尤其是在感受到自己受伤虚弱时,那种理直气壮地认定可以凭借西门吹雪的心疼不忍将逃家、卖身等等前债一笔勾销的有恃无恐和轻松感。

    哦,对了,顺便一说,他们还是绑匪和绑票的关系!

    当然,受伤是真,虚弱嘛,就有待商榷了。

    覃警官不愧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优秀特警,在爆炸的那一刻,敏锐的神经系统立刻拉响警报,做出了最有效的闪避措施。

    结果嘛,人是飞了,伤也受了,还看起来乱严重的,染了半边身子的血,一条腿血肉模糊,足以让远远看到她炸飞的西门吹雪那张冰冷的面瘫脸皲裂。

    致命伤却一点没有,这从覃捕快老远看到西门吹雪就难得展现出一瞬间生动神采的面瘫脸上就可以看出来。有人快死的时候还会兴奋地眼睛发亮吗?尽管只是一瞬间(淼2:有!回光返照。淼1:请闭嘴!……作者精分中……)。

    嗯,总之,覃小捕快的伤势正好保持在可以有效实施“苦肉计”的范畴内。老天爷保佑!

    于是乎,覃逆就这么被医术超群的西门吹雪抱进了某客栈,并在第一时间稳定住了伤势。如今正一边伤筋动骨一百天舒适地躺在床上享受剑神的亲手照料,一边纠结着。

    当然,亲手照料什么的,西门庄主那张散发着寒光、可以奔赴南极跟企鹅终年做伴的冰山脸和苦得让人怀疑加了两百斤黄莲的“良药”需要纠结地忽略不计。

    顺便一说,鉴于西门庄主攒了一肚子的怒火没机会发泄,还得以怨报德照顾罪魁祸首,两人目前冷战中。说冷战,其实就是一个暂时懒得跟脑抽的伤患计较,另一个全身心沉浸在复杂的感情纠结和凄惨无比的苦口良药中。

    纠结归纠结,冷战归冷战。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有鉴于主要办案人员覃逆警官的公职负伤,万梅山庄一纸鸿雁传书,急招私家侦探6小凤前来补缺。

    跟覃逆的纠结不同,6小凤正在挣扎。

    他在挣扎着从伤心痛苦中走出来。

    6小凤是个奇妙的人。他喜欢交朋友,所以,他有很多朋友。他也喜欢管闲事,所以,他常常会麻烦朋友。但朋友有时候也会给他找麻烦。其中有一些麻烦是他能笑嘻嘻地解决的,比如司空摘星六百八十条蚯蚓的跟头赌约。

    有些却是沉重的,沉重到让他背负伤痛。

    比如霍休,比如木道人。

    不过,6小凤总是6小凤,一个案件结束时的悲伤丧气总能被另一桩麻烦新生时的好奇心洗刷得生龙活虎。不死凤凰的生命力完全可以用主角的不死小强惯性来诠释。

    所以,当万梅山庄的小鸽子带着“洪涛一案有线索了”的甜蜜糖果在6小凤头顶上逗引了一圈后,6小凤调适了一半的心情就如同打了s级特效药,效果直逼东方升起的太阳公公,乐颠颠地咬着萝卜饵一路奔进了桂林府。

    药是苦的,屋子里却飘着香气,浓郁的药香和淡淡的梅香。

    6小凤双手抱胸,倚在门口。他的脸上带着笑,一种似有若无的却很快乐的笑容,眼睛中洋溢着见到朋友的喜悦。

    “西门吹雪,你竟然也会求助于人。”6小凤笑道。

    “我是人,为什么不会求助于人?”西门吹雪弹落衣袖上沾染的一点药灰,淡淡道,“何况,我只会求助于你。”

    6小凤哈哈大笑,道:“西门吹雪,你这话让我有点喜不自胜了。为什么没有酒?”

    西门吹雪道:“没有酒,你会不帮我吗?”

    6小凤道:“当然不会。”他说这话时没有一点犹豫,反而带着愉快,朋友需要帮忙时能想到你,自然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酒,还是有的。

    西门吹雪虽然自己不喝酒,却会为朋友备上好酒。

    碧色的酒液灌入喉咙,6小凤瞥见一旁的药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问,他相信西门吹雪的医术一如相信他这个人。有西门吹雪在这里,他本就不必再问。

    见到覃逆的时候,6小凤知道他连最后一点担忧也可以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好笑。

    她正吊着一条腿,歪在床上吃着芙蓉糕看话本小说。

    看起来惬意极了。

    但她本人显然并不满意,“他不让我喝茶,我想喝花茶。”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却不自觉带了点似乎是委屈又似乎是任性的味道。

    茶,对伤口不好,西门吹雪当然不会让她喝茶,即使是花茶。

    “他还给我喝苦药,里面一定加了黄莲。”覃逆严肃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告状。

    “老喝粥,还不放油。米粉也不给吃。”

    “昨天我跟他说话,还不理我。”她昨天纠结完正式开口跟“救命恩人”搭话,才发现被冷落了。

    6小凤哈哈大笑,西门吹雪却转过头淡淡勾了勾唇角。

    不知受伤是否让人变得脆弱,一个月二两银子都心满意足的覃小捕快现在对救命恩人西门吹雪是种种不满。

    就连“不是朋友”的6大麻烦到来,都让她有了将一肚子苦水吐出的**。

    不过,6小凤虽然是个大麻烦,覃逆却难得地欢迎他的到来。不仅仅是要他当个兼职心灵鸡汤垃圾桶,更是为了查案。

    6小凤已经完全相信覃逆所谓的“职业危机”不是担心他抢了她的工作,虽然他以前也相信。

    “你明明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查这个案子呢?”6小凤对这一点十分好奇。

    覃逆瞥了眼西门吹雪,道:“做为一个优秀的捕快,我至少要在执行万梅山庄潜伏二十年的艰巨任务前,为我之前的工作做一个完美的总结。”

    万梅山庄潜伏二十年?

    6小凤摸了摸小胡子。

    做侦探的一般都有条比较敏锐的神经,比如覃逆就能在炸药爆炸前蹦跳着逃开,嗯,一大部分。6小凤也能敏锐地察觉这几个字的潜在危险,于是默默地充耳不闻。

    至于西门吹雪,冷冷地瞥了覃逆一眼。丝毫没有绑架犯的罪恶感。

    “之前的工作?”6小凤挠着鬓角思索。

    覃逆点点头,“嗯。你大概不记得了,上官飞燕那件案子时永和街张家灭门的惨案。”

    6小凤“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个把你调回去又不用你管了的案子。”

    覃逆淡淡道:“它让我失去了再次见到上官飞燕的机会。我本想看看她的手。”

    6小凤思索了一下,问道:“上官飞燕的手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已经知道她和上官丹凤是一个人。”

    覃逆摇头道:“不,有问题的不是她的手本身,而是她为什么不让我看她的手。她从一开始就防备我。”

    6小凤没有说话,但他已经明白了,西门吹雪也明白。

    如果上官飞燕真的从一开始就防备覃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背后有衙门里的人,而且,还不是小人物,那个人的权力至少能同时左右府衙和六扇门,否则,不可能轻易用张家的案子调开覃逆。

    覃逆道:“我本来以为是金九龄。”

    6小凤摸着胡子道:“可是金九龄却死了。”

    覃逆点点头,道:“上官飞燕却没死。”

    6小凤叹了口气,道:“是啊,上官飞燕没死。但我们却不知道她在哪里。”

    覃逆突然道:“我已有了上官飞燕的线索。”

    6小凤瞪大眼睛,西门吹雪也扭过头来,看向覃逆。

    覃逆道:“我在颜震的葬礼上见到了一个人,他的女儿。”

    6小凤问道:“她做了什么?”

    覃逆道:“她骂了我。”

    西门吹雪道:“她为什么骂你?”

    覃逆摇头道:“我本来并不知道。我从未见过她。但她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怨毒、憎恨。那不是一种应该看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眼神,那是一种看仇人的眼神。”

    6小凤道:“你本来并不知道,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覃逆点点头,道:“我猜到了。世上也许有无缘无故的妒,但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人憎恨另一个人总该是有原因的。而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有憎恨——”

    6小凤续道:“那么他们很可能本来就不是陌生人。”

    覃逆抿了抿唇,扭头看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素白修长的手倒了杯白水递给她,就不再理她。

    6小凤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摸了摸胡子,默默扭头。

    覃逆双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开口道:“所以,我要求看她的手。”

    6小凤道:“你看到了?”

    覃逆点头,“看到了。”

    6小凤长长地舒了口气,倚靠向椅背,道:“她不是上官飞燕。”

    覃逆点了点头,“是的,她不是。”

    6小凤道:“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覃逆没有说话,捧着水杯慢慢喝。西门吹雪雪目微阖。6小凤摸着下巴,似乎在想什么。

    室内的药香已散了许多,梅香却依然淡淡回绕在鼻间。静谧中只余覃逆喝水的声音。

    良久,她轻轻说:“仇恨,是可以传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