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沧浪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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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封换得狗头金,自是高兴,决定在神泉岗在休息一ri,之后去荒沟岭。

    欧阳洪海和香草玩了一阵娶新娘过ri子,虽有明珠带在香草身上,但是系头发上太沉、不得劲,揣在兜里又看不着,玩了小半个上午就玩够了。欧阳洪海约香草到月亮河对面的老林子里去溜套子,他在河边野兽出没饮水的路径发现一个大家伙的脚印,像是一头大野猪,前天下的,昨天没去溜,今天再不去恐怕套着野物就该坏了。

    俩人带上匕首,欧阳洪海背上小砍刀,带一个小爬犁,领了四条狗,趟过月亮河上了山。刚刚走进老林子不远,四条猎狗兴奋起来,撒着欢往前跑。欧阳洪海抽动一阵小鼻子,说:“信不信三姐,套着大家伙了,一股臊臭味,”拉着香草加快脚步。到了跟前,赶开围着的猎狗,欧阳洪海傻眼了,他套着的猎物从来没见过,是一个怪物。这个怪物看上去像猪,长副不大的猪脸,可是前身是白的,白野猪欧阳洪海见过,不像这怪物半身毛白得像老人头,它的后半身是黑的,像黑缎子似的又软又亮,摸一摸暖乎乎软绵绵的,屁股上一个小尾巴。香草也不认识这怪物,她对欧阳洪海说到:“海儿,姐瞅着这东西害怕,要不咱别要了吧。”欧阳洪海不听她的,得意的摇摇头说:“不要哪行!早上姓刘的大官把我那怪石头换走了,给了你稀罕的圆珠子,这回咱们把这怪物拉回去,说不定还能换回啥宝贝呢!不要白不要,咱们拉回去。三姐害怕,别瞅就行了。”欧阳洪海把怪物的肚子用匕首剖开,取出肠子割成几段扔给猎狗,把肚子翻开倒出粪便,用一根棍穿上,挂到树上,然后横着山形把爬犁和怪物捆到一起,用猎狗斜着一拉,爬犁借着怪物的翻动,扣过来,把怪物装了上去。欧阳洪海显摆似的冲香草挤挤眼睛,把怪物重新捆好,摘下肚子系到怪物身子下面,让猎狗拉着往回走。到了河边,他把二十几根小孩胳膊粗细的树棍编成一个帘子,让香草帮着踩到水下,让狗把怪物拉进河里,再让帘子浮起来,狗就拉着帘子和上面的爬犁和怪物飘过了河

    怪物拉到村里,神泉岗轰动了,老老少少都出来看热闹。欧阳得志和蒋先生陪着刘建封看这怪物。刘建封让属下拿来一条绳子状的尺子测量,身长六尺三寸,身宽一丈零四寸。刘建封说:“真是造化神奇,这野兽身短体宽,可称横宽兽,只是不知它在林海里如何行走?”蒋先生说:“桐阶贤弟有言,长白山祖宗肇兴之地,苍茫千里,杳无人迹,藏有灵禽怪兽自是祥瑞。得文想那祥瑞之物出没无常,难得露面,偶然得见已是天大的缘份。我也曾见一大头鸟,嘴短毛白,身长三寸,奇异的是头大于身,飞落石上,每每只能见其首,不能见其尾,我也疑惑这大头鸟头重脚轻如何行走?”

    晚上石榴炖横宽兽的肉给刘建封一行品尝,味道和野猪肉差不多,大家饱餐一顿。

    石榴把横宽兽的胆、脊柱的一条长长骨髓、四个蹄子的大筋留给了儿子。欧阳洪海每次猎获大的猎物,这三样是他最喜欢的。

    时近初冬,刘建封又来。这一次却不是路过,而是来请王学武和赵毅信到娘娘库协助筹备建县事宜。

    到了冬月,传来喜讯,刘建封作为建县第一设治委员,称知事,实为县令,宣告奉天省安图县成立。任命欧阳得志为林政局长,兼第一营工兵营长,神泉护乡队悉数编入第一营,县府给每个工兵发了衣服鞋帽、伐木工具、枪支弹药,过去神泉护乡队的枪支弹药因主要是欧阳得志出钱所购买,都归欧阳家所有。蒋先生正式恢复原名原姓,任县务经办,负责文书起草及协助知事处理ri常事务,实际就是师爷。县民由此称他赵大人,或赵经办。

    到了chun天,欧阳得志回到神泉岗,要石榴和欧阳洪海与干娘搬家到娘娘库。此时,欧阳得志手下工兵已有三个营,一百五十余人,他每天领着工兵一边伐木一边练兵,忙得两头不见太阳,需要石榴照顾。赵大人经办县务如鱼得水,办事颇受刘知事赞赏,已办成了一所学校,不ri就要开学。赵大人兼任学校校长,有意栽培孙子欧阳洪海,搬家到娘娘库也是为了海儿读书方便。

    欧阳洪海不愿去,他舍不得他的狼群,也舍不得他的伙伴。但是妈妈和干nǎinǎi都去,他也没得选择。神泉岗由欧阳得知召集全村人宣布由郭宝义掌管,凡劳金佃户都必须以郭宝义号令为尊,违者郭宝义自行处置。

    欧阳洪海到学校念书,第一天就惹了祸。教书先生带着三十几名学子读开蒙《百家姓》,第一个字就念赵字。先生说:“赵,大宋皇帝赵匡胤的赵,《百家姓》写于赵氏当朝,所以赵姓第一,跟我念‘赵钱孙李’。”欧阳洪海在神泉岗和干爷赵毅信早就学过《百家姓》,他一听不对,和干爷说的不一样,就站起来纠正先生,他说:“先生讲错了,赵是常山英雄赵子龙的赵,赵子龙单骑救主,武功盖世,所以赵姓第一,怎么成了大宋皇帝赵匡胤的赵?先生这不是误人子弟吗?”那先生见他小小年纪伶牙俐齿,个头比别的孩子高半头,皮肤黑里透亮,眼光机灵有神,很是喜爱。就故意逗他,说道:“王洪海同学讲得有趣,先生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赵姓是因为常胜将军赵子龙而排百姓首位。那么关云长一把青龙偃月刀纵横天下,曾经过五关斩六将,为什么不能排在首位呢?”“干爷说关云长投降过,不算第一。”“那么张飞使丈八蛇矛枪屡立战功,一声吼喝断当阳桥,为什么不能排在首位呢?”“干爷说张翼德殴打士卒、破坏军规,不算第一。”“那么西楚霸王项羽纵横四海、破釜沉舟,为什么不能排在首位呢?”“干爷说楚霸王有勇无谋、不容人才,不算第一。”

    先生此时已对王洪海的干爷心存敬意,便问他:“王洪海同学,你口口声声说是干爷说的,可否告诉先生干爷是谁?”可是欧阳洪海以为自己的辩白超过了老师,得意忘形,竟然说到:“先生教学生就得比学生强,要不就别当先生,你口口声声称自己先生,实际上还不如我干爷不是先生的人,那你还当什么先生呢?我不认你是先生,那我凭啥告诉你干爷是谁呢?我干爷知道你连他都不如肯定不让你当先生了,你还是回家种地吧,别这边误人子弟、那边误了庄稼,那就不好了!”他这番话落地,其余同学也跟着起哄,闹得先生面红耳赤。先生为镇住这个不把师尊放在眼里的混蛋,拿出戒尺,抓住欧阳洪海的手就打了十下,却不料欧阳洪海说:“你这人真是当不了先生,打人都打不疼,就跟挠痒痒似的,再使劲打十下,过过瘾,当不了先生就打不了人了!”先生气急败坏,这十下打得手狠,疼得欧阳洪海嘶溜溜吸一口气。先生不知道惹恼了这位吃狼nǎi长大的野孩子,打完就气哼哼走了,让一屋子孩子自己描着写十遍赵字。等他消了气回到教室,冷不防在教室门口拌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鼻子磕出了血,脑门磕出个鸡蛋大的包。

    读者也能猜到,这是欧阳洪海为报复挨戒尺下的套。

    那先生这才知道,欧阳洪海为什么不服管?原来赵经办、赵校长是他干爷。尽管赵毅信亲向那先生道歉,但是因为欧阳洪海拒不道歉,那先生觉得ri后这混小子还不得怎么报复他呢,声明有欧阳洪海在他就辞职。荒山僻野找个读书人不易,再说事情确因欧阳洪海引起,不道歉显然属目无尊长,那先生以辞职要挟情有可原,赵经办只得让那先生给别的孩子先上课,再另给自己干孙子找老师。

    欧阳洪海不用上学乐得骑驴吃豆包——颠了馅了。他先到娘娘库的集市上转了转,觉得没啥好玩的,就去了县公署。这安图县公署驻在前大街东头,是个木板杖子围成的大院,里面是一栋大草房面向街面,大草房后面有六栋两排草房,虽然简陋,但是整齐气派。不过在欧阳洪海这个混小子眼里,比老家神泉岗差远了。

    他要从正门进县公署,可是把门的不让,欧阳洪海说:“你们管不了我,我是我爹的儿子,我找我爹。”两个把门的见这小子装得大模大样,说话却是孩子话,觉得好玩,就又和他瓜子不当饭吃——闲磕得牙,问他:“你是你爹的儿子,你是谁呀?你爹是你爹,你爹是要不我就来硬的了,小心我揍你们!”谁呀?”欧阳洪海说:“我爹是谁你都不知道?我爹是大魁,我是海儿,我爹老厉害了,我比我爹还厉害,我爹生气了揍我,我生气了谁都揍,我要生气了,你们俩快让我进去,

    两个把门的觉得这小子赖蛤蟆打喷嚏——口气不小,就接着逗弄他,说:“大魁的儿子海儿,我们哥俩也生气了,我们也想揍你一顿,看咱们怎么打?”不料欧阳洪海并未搭话,而是从兜里抓出一把晒得硬似铁蛋的泥球,狠狠砸向俩人面门。这俩人小瞧了这个小屁孩,猝不及防,当即中招,一个脸上中了两颗泥球,一颗在眼眶、一颗在上唇,落得乌眼青带半撅嘴,一个下巴中了一颗,疼得捂着嘴一劲儿乱揉。俩人缓过劲再找这小子,影都没了。

    欧阳洪海趁一击成功溜进了县公署大院,进了大草房,正好一间屋子开着门,他探头一看,坐在里边写字的正是和他换狗头金的大官。他进了屋里,问刘建封到:“刘大人大爷,我爹说你是个管老大地方的大官,你咋在这儿呢?”欧阳洪海听见欧阳得志叫刘建封刘大人,以为刘大人是名字,而刘建封看上去比他爹年岁大,该叫大爷,就叫刘大人大爷。

    刘建封搁下手中的毛笔,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油炸糕,递给他,说:“海儿,我听你爹说今天你上学校开蒙读书,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欧阳洪海几口吃了油炸糕,问刘建封:“刘大人大爷,还有吗?”刘建封拉开抽屉让他看,示意没有了。他舔了舔带油的手指头,说:“大爷不知道,我今天上学了,那先生教我们百家姓,说赵氏当朝,所以赵姓排第一,我说是因为赵子龙单骑救主、武功盖世,所以赵姓排第一,先生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打人,我不服,就给他下了套,把他脑袋磕个包,结果先生就不要我了,我就上大爷这儿了。”

    刘建封眉头微皱,略一沉吟,提笔写了个国字,问到:“海儿,这个字你认识吗?”欧阳洪海说:“这个字干爷教我了,念国,四边的框是礼义廉耻、国之四维,里面的戈是jing忠报国、御敌于国门,口字的意思是人人皆是国家子民、都有衣食温饱,一横是万众一心才能国运永昌。”刘建封见欧阳洪海说得头头是道,小小年纪记忆成诵,少年老成,心里觉得这孩子虽然顽劣惹事,却是绝顶聪明,该给这孩子找个因材施教的老师。

    第二天娘娘库东大街上贴出一张告示:今为林政局长之子王洪海聘家教一人,此子顽劣惹事,绝顶聪明,桀骜不驯,狡计百出,一般学人难以教化,愿求一高明之士培育此子成才,学费每月十两,期限十年,以能与王洪海结为忘年交之ri起记付学费,至王洪海可以为长白山中兴事业出力为止。”

    这个招聘告示无意中为欧阳洪海扬了名。人们纷纷打听林政局长之子王洪海的底细,弄清了王洪海就是可以呼狼唤虎的山神爷小舅子王学武的儿子,私下里议论,这孩子和他爹一样,邪xing,得是半仙之体才能教得了这孩子。告示贴出十多天,风吹雨淋都破了,但是还没有一个人出头应聘。

    欧阳洪海没有老师管教就成了娘娘库周边山林的常客,他骑着马到老爷岭上撵悬羊,跟着悬羊攀岩、越涧、穿林,一跑就是一天。悬羊这种野物极为聪明,总是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能走人根本走不了的悬崖峭壁,寻常猎人看见它都难。悬羊对猎人和天敌非常jing觉,夜里睡觉把羊角挂在树上,像人一样站着睡,稍有动静就一跃逃跑。但是野物再聪明也斗不过猎人,欧阳洪海撵了十几天已经摸清了悬羊奔跑的路径和习惯,巧妙地下了十几个套子。这天他爬到老爷岭的山顶,听见悬羊群发出悲哀的嘶鸣,知道可能是套住悬羊了,急忙爬到山顶的悬崖边,果然一只硕大的悬羊中了套,还没死透,四蹄还在微微抽搐。欧阳洪海还是第一次抚摸观察悬羊,觉着毛茸茸的,角特别大,蹄子像狍子但比狍子大,长相就和家里养的羊差不多,没啥出奇的。

    他把悬羊的后腿割开,饱饱的喝了一顿悬羊血,然后割开悬羊肚子,割下一块羊肝生吃。吃饱喝得,他把悬羊后腿系好,把绳子挂在树上,让马一拽,悬羊吊了起来。他再把马赶到树下,把吊着的悬羊放到马背上,用绳子捆好,这才牵着马往回走。

    走到离娘娘库不远的一条荒河边上,一个没梳辫子,头上却系了一条白带子的人拦住了他。那人问道:“你的、王洪海是吗?”欧阳洪海见来人穿着肥肥大大的白上衣、紫裤子,身上一股大酱味,觉着和自己平ri里见的人不一样,就多了个心眼,没回答那人的询问,而是反问到:“你是谁呀?”那人说:“我的,洪吉男,朝鲜那边来,想和你,朋友,怎么样?”欧阳洪海听他说话有趣,下了马,上下端详这个三十来岁的高大男人,说:“你说话磕磕绊绊的,凭啥做我朋友,你会啥呀?”

    “我的,什么都会,你看!”洪吉男说着就打起了一套拳,果然虎虎生风,打到高兴处,洪吉男猛地向身边一棵河柳劈了一掌,河柳手腕般粗细的枝桠应声折断。欧阳洪海看得入迷,见洪吉男收了姿势,稳稳站好,犹如一颗粗壮的松树,暗暗佩服。停了一瞬,欧阳洪海才说:“你挺厉害呀,叔叔,我想和你交朋友,不过咱们得比上三招!”

    两人来到一片荒草甸子,欧阳洪海拿匕首割断一根腊木插在地上,斩下悬羊头,往腊木上一挂,说:“咱们比打悬羊眼睛,我打右眼,你打左眼。”说罢,飞身上马,跑出一段,折回来跑到悬羊头跟前,手中弹出泥球,正中悬羊右眼,把眼珠打了出来。轮到洪吉男,他却有意展露手段,到了悬羊跟前,把欧阳洪海给的泥球高高抛起,用脚疾踢,正中悬羊左眼,顷刻间眼珠飞出,而泥球嵌在眼里。欧阳洪海不服,拿出了孩子们最服气的手段,拔出匕首,把手中的泥球高高抛起,接着抛出匕首,恰好把泥球劈成两半。须知那时孩子们玩的泥球只有麻雀蛋大小,正好劈开,没有万千次练习绝不可能办到。可是洪吉男毫不惊异,似乎见惯不怪,向欧阳洪海要了两个泥球,接过匕首,把两个泥球抛得很高,然后旋转投掷匕首,那匕首先切开一个泥球,后把一转,又磕飞另一个泥球,之后旋转落地,却又插在地上。欧阳洪海看得目瞪口呆,已是心服,只是嘴上仍不服软。他站到马上,拿一个泥球击打树枝,趁泥球受力弹回,再打另一泥球,两球相撞,碎屑四散。洪吉男点点头,向欧阳洪海竖起拇指,要过两个泥球,一个抛起,一个击打树枝,那击打树枝的泥球弹回来恰恰碰到落下来的泥球,匪夷所思的撞成碎屑。

    洪吉男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欧阳洪海,问他:“三招过了,还比吗?”欧阳洪海此刻心悦诚服,把兜里的泥球全部抓出来,递给洪吉男,说:“洪叔叔,我服你了,你是我朋友,还是我先生,以后我听你的!”

    回到娘娘库,洪吉男撕了告示,应聘做了王洪海的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