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沧浪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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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泉护乡队二百人枪,又都打过仗,加上娘娘库周围许多人都以为欧阳得志是山神爷小舅子,可以驱狼为兵,神泉岗、仰脸村又在茫茫林海深处,因此,无论官府还是各家山寨,都不愿、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使以神泉岗为中心的几个村落在动荡的年月里获得了难得的安宁,俨然世外桃源。

    就在顾晓宇带着金银和美人离开安图县的时候,神泉岗的庄稼也迎来了金sè的收成。庄稼人的愿望非常简单,家有余粮可以吃饱,逢年过节有酒有肉,老人孩子夏有单冬有棉,晚上有稀罕的女人在怀里搂着,齐了!至于chun天拉犁、夏天铲地、秋天背粮食、冬天上山伐木砍柴,像牛马一样ri夜辛劳,他们觉得这是命,过ri子就是挣命!

    欧阳得志和赵毅信就是想给神泉岗的人这样吃饱穿暖的生活,但是绝不会养闲人。村里人土地上的收成,要拿出余粮的一半来缴纳护乡费,由护乡队集中卖到敖东城里换钱,再去吉林城向老毛子购买最新式的枪支弹药。欧阳得志太明白家把什的重要xing了,当初要是他手里有顾晓宇那样的快枪大炮,顾晓宇还想赢?门都没有!

    到了一九一三年chun天,欧阳得志按照赵毅信的建议,到牡丹江一带又迁来一百多户流民,让他们在距离神泉岗十余里的一条有溪流的山沟里定居下来,拨给粮食、种子、农具和马匹,让他们在溪流两侧放火烧荒,谁开的地就让谁种。流民们真是饿急眼了,玩命的干了几十天,开出来两百多垧好地。有意思的是,流民带来了一样新庄稼,叫苞米,种子种下去,小苗长出来很结实,上边绿下边红,像树茬子。

    赵毅信给这个新的村落起名金溪沟,穿村而过的溪流就叫金溪。种下了庄稼,人们开始了盖房子,这时麻烦事出来了,谁都想往好地方盖,谁都不服谁,这就免不了鸡掐狗斗、闹事骂街,赵毅信为了平息流民闹事一天往金溪沟跑三趟,弄得焦头烂额。

    赵毅信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有管事的,就找欧阳得志商量,想在金溪沟设立村务所,安排一名村务总办,专门负责处理村里老百姓过ri子的鸡零狗碎。欧阳得志称赞他这个主意好,又提出先在金溪沟把这事张罗起来,要是管用就在其他村里也办村务所。欧阳得志还向他推荐了金溪沟村务总办的人选,出乎赵毅信意料,这个人选竟是娘娘库曾在欧阳得志家里住过的黑嫚、黑小的老爸胡立山。

    欧阳得志告诉赵毅信,胡立山虽然是从海龙县来的移民,老家却是山东沂水。他和胡立山相处数月,觉得此人xing情敦厚、善解人意,年纪虽轻,却有温厚长者之德,有胸怀,肯吃亏,这样人处理家长里短最是合适。赵毅信以前见过胡立山,听欧阳得志介绍觉得确是上佳人选,就派人去娘娘库接来胡立山一家,安置到金溪沟,召集流民宣称胡立山为金溪沟村务总办,凡村中大事小情均须由总办定夺。赵毅信为给胡立山撑腰,使之立威服众,特意给他派了两名荷枪实弹的神泉护乡队的士兵,每天护卫左右。数月下来,胡立山果然不负众望,他带领流民重选村址,把全村住房横平竖直建在一处石梁高岗,即不怕暴雨山洪,又能防猛兽进出,也不怕火烧连营,还不会多占好地,一下赢得众人宾服。胡立山还创建换工制度,组织村民互相换工,这样谁家盖房种地不用求人、不需管饭,大家互相以劳力交换,省了许多负担。他还领人增开二十垧地作为公田,收成专门用于支付兴办公学的费用,如此无论穷富孩子读书均无需缴纳学费,他让黑嫚、黑小每天到公学读书,然后晚上带着俩孩子挨家挨户动员不愿让孩子读书的人家同意让孩子上学。他还把全村不能下地干活的老人召集到一块,设立敬老评理会,凡是自己不能说服的纠葛,均到敬老评理会上议论,不能分出里表的,则请老人做对错裁决,以多数老人好恶为准。

    欧阳洪海喜欢黑小,常随父亲到金溪沟胡立山家。每次他和黑小玩摔泥泡、弹泥球、藏猫猫,黑嫚就凑过来要一起玩。欧阳洪海渐渐也就和黑小黑嫚玩到了一块,实际上他和黑嫚玩起来更加有趣,因为他俩年纪相当,而黑小就是个跟屁虫,论跑论跳都跟不上。再说黑嫚两年多的浆养早就是个粉白俊俏的小姑娘了,水灵灵的像红罗鱼,欧阳洪海早就不好意思叫她小干巴了。

    欧阳得志见村务所确有安民和事之功,就在各个村都建了村务所,让各村务总办学着用胡立山的法子办事,一时间村务所得到村民认可,遇上大事小情都愿找村务总办处置,鸡毛蒜皮小事再不用经过欧阳得志等人过问,欧阳得志和八大金刚都感到清闲不少,多了在家闲坐的时光。

    人得清闲便容易惹事生非。欧阳得志清闲下来,忽然感到一个身边人让他慢待了,就是为石榴买的侍女小菊。四年前小菊来的时候才十三岁,是个黄毛丫头,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女孩子十七八岁,正是如花年华,这小菊每天照顾石榴起居,既不风吹ri晒,又不忍饥受寒,更是一朵山菊花一样鲜艳俏丽。欧阳得志见霍云飞伤残之后,每ri单臂举枪苦练,一言不发,脸sèyin沉似铁,就有心把小菊送给霍云飞做小。一来略尽抚慰之心,二来也让他身边有人细心呵护。霍云飞的发妻是个风风火火的满族女子,大手大脚大嗓门,干活出力和男人难分高下,过ri子实在一塌糊涂。

    欧阳得志和石榴讲了想法,石榴却不点头,自称和小菊四年下来已是情同姐妹,不能擅自为小菊做主,要问问小菊的意思再定。

    一天欧阳得志晚上在家,石榴下厨给他炒了四样小菜,烫了一壶酒,张罗要夫妻喝上一杯。俩人喝了几口,石榴招呼在外屋忙活的小菊进来,问她到:“小菊,你姐夫有意让你嫁给霍云飞做二房,好好照顾他,你看合不合适?”小菊站在炕边上给他俩一人倒了杯酒,然后恭恭敬敬给他俩鞠了一躬,说:“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个家,你们要是撵我出门,那就让我死在家里好了!”

    欧阳得志和石榴没喝几杯,觉得自己有些困倦,就让石榴收拾下去,铺好被褥,眨眼进入梦境。他梦见洞房花烛,石榴娇羞不已,月光映照下脱了衣服,把白莲花一样的身子投进他怀里,趴在他耳边求他轻一点抚弄,然后大叫一声,紧紧抱住他,任他**纷飞,把一张小嘴咬住他的耳垂,让他有点疼,愈发龙威虎猛。一觉醒来,欧阳得志觉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推了一把身边人,“石榴,给公牛倒碗水喝。”却不料身边人在他耳边亲了一口,娇滴滴说到:“姐姐说得不差,你真是头公牛!”接着就掀被子。

    欧阳得志吃了一惊,伸手在脸上搓了几把,定睛细看,晨曦的淡白sè光亮里,披衣要下炕的女人,不是石榴,而是小菊!“怎么是你?”,欧阳得志急问,小菊羞得低着头,像蚊子嗡嗡似地说到:“姐姐让我陪你,让姐姐跟你说。”匆匆穿上衣服,下炕给他倒了一杯水,开门出去了。

    原来,欧阳得志每ri奔忙,虽然和石榴恩爱,却忽略了一件大事,就是石榴自海儿之后再未怀孕。石榴在有小菊照料之后,求医问药,这才知道在海上生下海儿,侥幸未得产后急症,却伤损了身子,失去了女人生育的本能。这几年,石榴心疼丈夫,悉心照料,心中却对自己再不生育越来越感到亏欠,虽然当初欧阳得志有不纳妾、不宿娼、不续弦之约,但那是自己提出来的。十几年来,丈夫一心在自己身上,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确是言出必信,正是这样,自己更要为丈夫着想。她和小菊闲聊,知道小菊母亲生了七子六女十三个孩子,就有动心,又请医生悄悄看了小菊的身体,得知小菊生育肌理旺盛,是多子之女,便暗暗下了让欧阳得志纳妾的决心。她先用姐妹间闲聊的时机,一来夸奖欧阳得志种种英武之举,二来试探小菊少女之心,由此得知小菊已是对丈夫暗生情愫,便随水推舟,给欧阳得志酒中下了浑沌之药,把小菊送到他的怀里,直接生米做成了熟饭。

    小菊也是为石榴争脸,不到两个月,已是身怀六甲。欧阳得志见又要育子,心中愉悦,但是又想小菊本是自己要送给霍云飞的,暗地里却觉着像占了兄弟便宜,由是便愈发关注起霍云飞的家事。他先是托人到抚松乡下接来霍云飞的令尊令堂,又叫人把住在大沙河的霍云飞的妻子和两个儿子接到神泉岗。待霍云飞家人安顿已毕,欧阳得志让石榴和小菊一齐劝霍云飞妻子让她同意为丈夫纳妾。欧阳得志没想到,霍云飞的妻子竟是巾帼不让须眉,虽然同意霍云飞纳妾,但提了一个近乎荒唐的要求,就是给她一批刀枪,让她领一些妇女学习打枪格斗。满族儿女从来都是驰骋山林,女人骑马shè箭、舞枪弄棒太过平常,但是汉族女子讲的是三从四德,哪里能骒马上阵、抛头露面?欧阳得志一时拿不定主意。倒是石榴看得远,劝欧阳得志不要拘泥常规礼法,在这无常乱世,女人最是不易,离了男人羽翼,就得任人宰割,学了打枪格斗倒可以安全些,至少遇上凶险能自救保命。欧阳得志点头称是,于是给霍云飞的妻子关chun娥送了钢枪十支、钢刀十把,子弹三十颗,让她自己招募人员练习。安顿好关chun娥,欧阳得志派金算盘黄财厚偷偷在敖东城以可以全家给予房产土地为条件,从流民中引入一户山东郓城来的韩姓人家,把韩家十六岁的女儿送到了霍云飞的炕头。

    韩家女儿长得眉清目秀,贤淑温婉,有了这一房妾室霍云飞穿着打扮利落不少,看上去好像年轻几岁,只是依然落寞寡欢,郁郁不乐。欧阳得志眼见霍云飞心病难医,就到赵毅信家里和他商量咋办才好。赵毅信说:“既然你到大哥这儿来,也看出霍老弟心病难医,那我就得先说你几句了。”欧阳得志诧异:“大哥为什么要说我呢?我哪里错了?”赵毅信道:“自古英雄豪杰,都讲仁义毅勇,没人甘于庸常无为。霍老弟投奔刘建封大人以来,事事当先,屡立功劳,所以你在心中甚是对他关爱。霍老弟受伤,你不再让他带兵,甚至也不与他结拜,一心一意要让他安心休养,怕他再受饥寒伤病之苦。为了让他休养,既让他合家团圆,又给他娇妻美眷,殊不知这样却是让他时时觉得你在怜惜他,呵护他,让他觉得你的眼中他已是个废人,一个英勇无畏的壮士转眼间被人看作废物,心头如何放得下?你的好意不是帮他,却是害他,难道不是好心办了错事吗?”

    赵毅信一番话,正是点醒梦中人。欧阳得志这才觉悟自己给霍云飞添了心病。欧阳得志道:“大哥说的不错,在我心中,确实觉得霍大哥已是废人,所以处处总要照顾,霍大哥心里觉得不能出力却要大家怜惜关照,自然苦闷,而我却在雪上加霜。看来霍大哥的心病只要让他作为就会开解,眼前不是要对他照顾,应该让他吃些苦头,再立功劳,那么他就会以为我过去照顾他是为了更加重用,从来我都是把他当作一位英雄!”

    赵毅信点点头,说:“眼下有一件功劳可以交给霍云飞去办。咱们神泉护乡队自你纳妾以来,颇有议论,一些老兵也对无家无业背后抱怨,觉得和我们一起经营这份基业少了奔头,害怕跟了我们一辈子老无所依。我想神泉护乡队成立至今,纪律严明,进退不散,和我等一直以来难有安逸清静有关,士兵离开既难保命,又没吃喝,自然忠心,但是有了安逸清静,士兵羡慕平常人居家生计,难免人心浮动。所以眼下应该变化带队领兵之法,重训练,也要重视士兵安家立业,非如此不能让士兵死心塌地,非如此不能让护乡队永为续用。”

    欧阳得志按照赵毅信的意思,成立讲武所,任霍云飞为讲武所总办,负责在神泉护乡队护佑范围内对十六岁以上的男子进行军训,并在其中选拔优秀士兵加入护乡队,同时对护乡队中连续当兵三年或者伤残士兵进行安置,保证护乡队兵员足额,离开护乡队的士兵衣食无忧。霍云飞得了这个差事jing神大振,虽然一只胳膊,却比全头全尾之人更加踊跃。不久人逢喜事jing神爽,韩姑娘有了身孕,霍云飞更是容光焕发。

    这一天胡立山找到欧阳得志,说他在金溪沟不远的一条沟谷里又发现一个可以建村垦荒的地方,欧阳得志听了就领他找到赵毅信,然后三人带几个护兵前去查勘,果然是一个好地方。欧阳得志查勘时发现了狼粪,并未多想,结果派出去放火烧荒的人马在沟谷里安营扎寨的当晚就遭到狼群偷袭,一人被咬死,两人被咬伤,四只青狼被打死,烧荒的人马只得撤出。这是神泉岗从未有过的事情,欧阳得志得到消息时说啥都不肯相信是真的。

    狼和人的冲突还得和狼最近的欧阳洪海去办。他领着父亲在月亮河对面的山顶上找到灰孙,领着灰孙在夜里到了要开垦的沟谷,灰孙站在山顶上不断长嗥,沟谷里也不断有狼长嗥回应,犹如隔山对答。等到天sè微明,灰孙安静下来,欧阳洪海告诉他父亲,这沟谷里的青狼本来是待在金溪沟的,因为有人放火烧荒搬到了这条沟里,没想到又有人到这里放火烧荒,这些狼为了保卫领地才攻击了放火烧荒的人。这些青狼又要搬走了,他们劝灰孙也赶紧搬走,因为青狼咬了人,知道很快人就会拿枪来打它们。

    赵毅信听了青狼咬人的因由面sè凝重,他说:“看来神泉岗周边人和野物争地的矛盾已经是白热化了,不能再开地了。要想开地,就得防着野物为了争抢领地和人拼命,那就得组织人上山捕猎,如此野物就会和人做下血海深仇,那以后我们一旦遇上凶险退入山林就会遭到野物的攻击,老幼妇孺就难以保全。所以青狼搬走,那条沟也不能开垦,让海尔把灰孙迁到那里去,把海儿管得住的灰狼分作两群,这样一旦遭遇凶险,我们就有两个地方可以暂时栖身。须知我等虽然不和官斗,但是毕竟和刘大人闹过一场,官府岂能允许长此以往。在官府眼里,我们自给自足,不交皇粮国税,就是贼,就是匪,早晚得有一番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