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沧浪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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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张作霖举着望远镜看欧阳洪海征服头狼,转瞬之间成为狼王的时候,几个ri本人骑马冲到了栗原进二郎的身边。栗原进二郎此时还没有死透,四肢仍在抽搐颤动,他的后脖颈、肩膀、后背、左右两肋、右大腿、左小腿都被撕裂开长长的口子,鲜血洒得到处殷红,伤口处的血被严寒冻得凝结成一坨,露出皮肤下面厚厚的油脂。可怕的是狼群准确的撕开了他的肛门,把鲜血淋漓的肠子掏出来拖了一地,尽管严寒刺骨,肠子撕破后的屎臭还是让两个下马收尸的ri本人恶心得干呕起来,伸手捂住了口鼻。

    土肥原骑在马上咆哮起来,欧阳洪海听明白了,这个坏家伙在命令那些个ri本人动手,要把自己和狼群统统杀掉。欧阳洪海心里话:“老虎不发威,你真当小爷是只病猫哇。”他突然趴在地上一声长嗥,七只野狼顿时扑向了骑在马上的五个ri本人,而两个收尸的ri本人则遭到头狼和一只老母狼两只小狼的围攻。狼群在近距离的攻击中优势明显,两个收尸的ri本人很快被咬伤,骑在马上的ri本人虽然没有受伤,但是马匹受到攻击,马的身上都留下了撕咬的伤痕。一匹马的后屁股被狼掏破了,一截肠子淌了出来,马受了惊,疼得没命狂奔,把背上的ri本人颠下马来,可颠下来的ri本人脚还套在马蹬里,大头朝下拖得一路翻滚。

    欧阳洪海站在旁边抱膀子看热闹,对这场人狼肉搏流露出看戏一样的专注。不过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保持着jing惕,手中扣着五颗黑油油的泥球。一旦有ri本人趁乱想攻击他,就是他用泥球换下ri本人眼珠的时候。幸运的是,ri本人正手忙脚乱的和狼群大战,没顾上他,这使他们的眼球还可以表现惊怖和恐惧。可惜这时候枪响了,圈狼群的骑兵向狼群大开杀戒,近距离shè击很快打死了七只壮年狼,接着围攻两个收尸的ri本人的头狼和老母狼也中弹了,只剩两只小狼依偎在头狼和老母狼的尸体边上,悲惨的哀嗥着。土肥原的马匹伤了好几个地方,他的裤子被狼撕开了一道口子,血迹斑斑,可能里面也抓破了。土肥原拿着一把jing致的小枪,气急败坏的瞄着小狼就是一枪,一只小狼脊梁骨被打断了,侧卧在地上徒然的做着垂死挣扎。另一只小狼吓坏了,浑身瑟瑟发抖,拱着老母狼的肚子想躲起来,冲着土肥原露出了屁股。这时土肥原又举枪要shè,欧阳洪海是真急眼了,泥球弹出,正中土肥原手腕,随后又一颗泥球打中了手枪,土肥原握枪不住,枪从手里掉了下去。

    张作霖的侍卫长抢上一步,把手枪接住顺势塞回了土肥原手里,好像压根枪就握在土肥原手里没动,这一手卖了个好大人情,没让土肥原因为丢枪损脸面,免了土肥原露怯出丑。就这么稍有一缓,欧阳洪海从马肚子下钻了进去,伸手把小狼抱了起来,再钻到人群外头,朝小狼屁股狠狠一巴掌,打得小狼眨眼间跑得只剩一个黑点。

    张作霖看欧阳洪海放跑了小狼,回头略带得意地对土肥原说道:“妈拉巴子,就这么地吧,你的人死了,我的狼也死了,算扯平。以后别玩这瘪犊子事儿,有意思吗?中国这么大,能人这么多,别总觉着你那人厉害,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成摆着,你那大力士还不如我这一个半大小子呢!”他接着吩咐侍卫长:“妈拉巴子地,这些狼也别白瞎喽,都拉回去,剥皮吃肉,让咱们ri本朋友尝尝鲜出出气,到时候给土肥原先生弄个狼皮褥子。”

    这事之后,就来到年根了,时光行进到一九一九年。

    奉天城里小孩子们已经穿上新衣服开始拿个香头边走边放炮仗了,到处是噼啪的动静,炮仗声里淡淡的硝烟味就带着年味了。街上赶集市的人多起来,剃头的、卖粘豆包的、卖粉条子地瓜干大葱干姜辣椒面的、卖十三香的、卖杨柳青年画财神爷门神灶王爷的、卖针头线脑胰子香粉桂花油的,卖啥的都有。欧阳洪海跟五太太告假,想要回家,还吞吞吐吐掉着弯说自己替巡阅使大人出了气、赢了对手,可是巡阅使大人钩割不舍,一点没赏,回家见了父母让张县长觉着没面子。

    五太太让欧阳洪海摆的一出逗得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直哎呦,嘴里头说到:“哎呦妈呀,你这小嘎可真是个人jing,自己回家想讨赏,还会拿县长做挡箭牌,你这机灵劲简直是就比猴子缺身毛,太厉害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过之后,五太太吩咐丫环把一个包袱拿来,让丫环打开给欧阳洪海看看。原来,张作霖待人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功概不遗漏,罚过或可宽宥,这也是许多硬汉愿意追随他的原因。欧阳洪海斗败栗原进二郎,让土肥原献丑,张作霖心里特痛快,到家就吩咐五太太打赏,可是五太太女人家心细,怕欧阳洪海毕竟年少得了赏会得意忘形,干出吃喝piáo赌的荒唐事,糟蹋钱不说,弄不好沾上一身坏毛病。当兵的有今儿没明儿,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的棒小伙几年工夫就成了吃喝piáo赌抽、坑蹦拐骗偷的兵**,五太太见得太多了。所以,五太太好心好意把四十块大洋存了起来,又给他准备了一身崭新的少尉军服,这是张作霖赏他的钱和军衔。

    欧阳洪海穿上少尉军服往镜子跟前一站,挺胸抬头,自己都觉着够派头、够威风。兰sè的棉军服由于身材高大并不臃肿,下边的高腰马靴更是衬托得身材如同铁塔,棉军帽一扣,帽耳子一撒开,再配上肩章领章,简直就是一棵高高壮壮的红松。他骑着一匹白马踏上了回家的路,腰里别着短枪,外罩皮大衣,怀里揣着飞套和泥球,身后是两个包袱,里边是他给所有想得到的人买的礼物,都是小物件。

    这一路晓行夜宿,第三天晚上到了抚松县城。马上颠簸并不轻松,一路上尽管脸上套了毡疙瘩,只露一双眼,但是山风如锥如刺,毡疙瘩也挡不住,脸皮和毡帽一碰,火辣辣的疼,屁股下面马出汗,弄得裤裆冰凉冰凉的发cháo,一道上屁股不敢坐实,尽是翘着骑,稍一坐到马背就火烧火燎的像脱层皮,晚上到炕上咬牙切齿的脱裤子。欧阳洪海在炕上用热水洗过手和脸,就想泡个澡,善待一下自己的屁股和大腿根。他本来到得晚,又洗又泡,睡觉就晚了。等到把屁股上磨破的地方抹上马粪包和蜂蜜调成的药膏,觉着不疼了,想睡,外面已是二更过了,天上除了一把银镰刀混沌一片,地上只有白茫茫的雪光,放个屁都能让窗户纸震出响动。就这工夫,万籁俱寂当中,他听见一丝轻轻的啜泣,好似强忍着不哭,却又伤心至极。一会儿,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大爷,我还小,等我长大再陪你睡觉行吗?”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别想好事,老子花钱就是为了掐你这个嫩黄瓜妞,图的就是个水灵。你要是懂事,好生伺候老子,说不定大爷高兴了还能多赏你几个。你也不想想,你家那个穷样,离你家二里地外都触霉头,你爹早晚还不得让你干这行,早干早挣钱,嫩黄瓜妞还能要高价,比红姑娘都贵,你还不赶紧和大爷学两手?一疙瘩肉大伙使唤,不坏帮不坏底,挣下钱买房子置地,这是多大的好事呀!”

    欧阳洪海听不下去,他觉得这事得管。他穿戴好衣裳,套上毡帽,循着声音来到了另一个院落。他跳进院子,发现一条大狗,没等大狗叫出声来已经被他用飞套勒住了嘴巴。然后他溜到墙根,捅破糊在外面的窗纸,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孩儿躲在光溜溜的炕角上,一个光腚的汉子正撅着腚撕扯小孩儿的衣服。小孩儿显然是被吓傻了,使劲的靠住墙角,乱蹬乱挣,不让那汉子脱衣服,只会低声啜泣,大气也不敢出。

    欧阳洪海情急之下,掏出泥球,隔着窗户向那光腚汉子因为撅腚而露出来的一嘟噜弹了过去,打得那汉子痛叫一声蹦了起来。那汉子定住神,眼睛盯向窗户,似乎发现了窗户纸破了,慢慢靠了过来。欧阳洪海朦胧月sè中看那汉子一身横肉,像个练家子,心里念头一闪,瞄准汉子的鼻梁又弹出一个泥球,打得那汉子鼻子流血。汉子被激怒了,三下五除二穿上棉衣,扣上帽子,提一把开山斧冲了出来。殊不知出屋就上了当了,欧阳洪海在他穿衣的工夫已经下了几个飞套,专等套他。那汉子冲出门,脚下正好踩中一个飞套,忽地摔了一个大马趴,脸抢在院子的冻土上见了血,手中的开山斧扔了出去。

    欧阳洪海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他在那汉子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扑到汉子跟前,第一手先把汉子的右手套住,向后背一拉,再套左手,也向后背一拉,两个套子一系,手就动不得,之后再捆脚,接着拿个挂在屋檐下的玉米棒子揪住头发把嘴逼开塞进去,汉子就成了抬上案板的猪,只有任人宰割。

    他把开山斧拎在手里,蹑手蹑脚的进屋,防备屋里还有别人。确定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个小孩儿,他放下开山斧,上炕把捆绑小孩儿的绳索解开,又在小孩儿的手腕脚腕揉了一阵,才对小孩儿说:“你站起来,看能不能走?”那小孩儿点头,站起来像猫一样走了几步,一点声没有。他见小孩儿能走,就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小孩儿却站在那里不吭气。他又问:“为什么不回家呢?怎么了?”那小孩儿猫叫似地说道:“我不敢回去。我爹把我卖给他了,我要回去,他就杀我全家。”“他是谁?”“他是咱们这儿参园子的龙头大爷,谁不听他的谁就得死!”

    欧阳洪海心道:“真是小爷看走眼了,一个种人参的也敢欺负人,这世道怎么这么恶心,有俩钱人就成了畜牲!”他对那小孩儿问到:“那你跟我走行吗?”“我不敢,要是我找不着了他就得打断我爹的腿,把我们全家饿死!”欧阳洪海又问:“我看这屋里空空荡荡的也没有啥值钱东西,他凭啥这么横啊?”“这不是他家,是他借来和我睡觉的地方。”“他家在哪儿?”“在城边上的大院子里,里面有一大帮扛枪的炮手,你可别去叔叔!”

    这时鸡叫头遍,夜sè愈发yin沉,银镰刀看不见了,天上是几颗麻子似地星星。欧阳洪海剥了那龙头大爷的棉衣,让那小孩儿穿上,然后把屋里的炕席和炕面子土揭开,搬开炕面石,把那再次脱光的龙头大爷搬到炕上,推进炕洞,然后隔着棉大衣给龙头大爷脑袋打了三枪,之后重新盖好炕面石,把炕面铺的土抹抹平,盖上了炕席。他拉着小孩儿离开院子,屋里点着的柴火已经映得窗子通亮,等到他回到客店,身后的火光已经在房顶窜起半人多高。

    欧阳洪海模仿土匪送飞叶子的语气,在客店给龙头大爷的家人写了一封信,告知他们狼山十七弟兄请了龙头大爷和一个小崽子的财神,让他们准备黄金一万两,不ri来取。

    天一放亮,欧阳洪海带着小孩儿上路了。一路信马由缰,走得不紧不慢。他怕小孩儿掉下马去,把小孩儿包在皮大衣里,外面用十几个飞套连成绳子,把大衣和小孩儿系在一起。走到天光大亮,太阳爬到半空,照在身上暖暖和和的,官道上安安静静,道边的老林子一丝风没有,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那小孩儿一夜惊魂,加上马背摇晃,不知不觉睡着了。她的头发又浓又密,微微发黄,耳朵圆而微张,一段脖子露出牙白sè,欧阳洪海偶尔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孩儿,觉得她像干爷爷家养的爱在炕头睡觉的那只白猫。

    欧阳洪海回到家里,已是腊月二十七。腊月二十七,是穷棒子集,这一天集市特别热闹。因为过了这一天,商家一般就关板过年了,再开张得过了破五,最早是正月初六。穷棒子手里钱没几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掂对来掂对去不舍得买年货,到这一天是非买不可了,要不然过年就贴不上对联门神、三十晚上吃不上饺子,财神爷本来就偏心眼,再听不见鞭炮响,更不愿意进穷人门了。再有就是,这一天打折的东西多,黄历不卖出去,过了年就是纸了,门神财神爷画像卖不出去就得压一年,鞋脚袜子、碗筷杯盘、围脖毡帽卖到年根大多已经卖回了本钱,打打折扣卖出去年前就见利。

    欧阳得志做梦没想到儿子出去几个月长了行市,没给他带回来金银财宝,却给他带回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他打量儿子大衣包回来这个小丫头,怯生生、战兢兢,却透着一点jing灵和狡狯,虽说低着头一言不吭,但是浑身上下都在默默观察动静,怪不得儿子说半道捡了一只猫,真是一个漂亮聪明的机灵鬼。石榴见了这个名叫山丁子的小丫头就稀罕,她养育了欧阳洪海,可是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山上走、林中行的狼崽子,难得娘儿俩有几回亲近,大了更是抓不着影,而小菊生下的孩子还太小,不能在她身边陪着说话唠嗑,听她支使吆喝,这天上掉下来的山丁子正好让她多了一个贴身小棉袄。石榴当即问山丁子:“好闺女,你的事海儿都跟我说了,他让我把你照顾好。我寻思着你就给我当闺女吧,现在孩儿他爹有了老闺女叫欧阳红梅,你算大闺女,就叫欧阳红杏吧。咱家人口多,热闹,你要留下过不了大富大贵的好ri子,但是吃饱穿暖没问题。过了年,还送你到学校读书。你要觉着咱们俩有缘,就叫我一声妈,再给你爹磕仨响头,以后就一家人了。你要想走,等浆养好了身子,一定让你走,到时候我派人送你,不管多远都送到地方。”

    山丁子是个见惯了脸sè和欺辱的孩子,自然比暖巢里的孩子更懂得啥是好啥是坏,其实石榴那些商量的话不用讲,只要几句温和的呵护就够了。山丁子没见过妈妈,她那个卖她的爹一天也没有让她尝到亲情,她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亲人。当海儿把她领到石榴跟前,她看到石榴温和的亲切的笑容,她就觉得这就是妈妈,只是她还不敢叫出声来。现在妈妈让她叫了,她哪能不叫!她大声的叫出来:“妈妈,妈妈,你咋扔了我呢,你让我找得好苦,我天天梦见你,可是没等看清你的脸就醒了,总是见不着。现在我有妈妈了,我有妈妈了!”

    欧阳红杏紧紧抱住了石榴,小小的身躯钻进石榴两腿之间。

    当天晚上,欧阳得志家里灯火通明、热气蒸腾,赵毅信一家四口和黄财厚一家三口都过来看望欧阳洪海,几个屋里都坐得满满当当。石榴和赵毅信老伴、黄财厚媳妇在一起,石榴搂着十一岁的欧阳红杏,旁边是二小子欧阳洪江,已经四岁了,大闺女欧阳红梅,已经三岁了,而赵毅信的义子赵树杰也已经敢拄着笤掃疙瘩在墙角上站着了。小菊和叶喜chun在一起,她俩又怀孕了,挺着隆起的肚子说着育儿经。

    欧阳得志和赵毅信、黄财厚、欧阳洪海还有黄财厚的女儿黄蕴华在正房。欧阳得志看着穿一身少尉军服的儿子,似乎正在欣赏,眼里流露出父亲的骄傲得意。赵毅信叼着烟袋吞云吐雾,似乎有话要说。黄财厚也看着欧阳洪海,是那种半是喜爱半是期待的上下打量。黄蕴华则站在父亲旁边低着头不时偷偷看他一眼。欧阳洪海让这些人看得心里发毛,他觉着要发生什么与他有关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