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沧浪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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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洪海虽然不认识张学良,但是张学良的大名早有耳闻。他虽然不愿意靠结交什么富家公子往上爬,但是他喜欢眼前这个英俊的愿意和他交朋友的青年。张学良脱衣服喝酒的架势让他有惺惺相惜之感,他想和这个朋友喝一杯。

    俩人喝得口滑,你提一杯,我回敬一杯,我提一杯,你回敬一杯,不知不觉一小坛二锅头喝得坛底朝天,炕桌上的烤鸭、肘子、红肠、蔬菜吃得干干净净。欧阳洪海喝得眼前一劲儿闪现自己被宪兵五花大绑押送刑场执行枪决的场面,恍惚觉得自己吃的是断头饭。他舌头大了,说话费劲,呛得眼泪冲出了眼圈。他说:“张公子,你交我这个朋友,够意思。我知道这东北是你们老张家的,ri本人和你们家不是一般的交情,所以我伤了ri本人你爹得要了我的命,要不然在ri本人那儿你们老张家交代不了。我欧阳洪海为兄弟出头,玩ri本人出口气,玩大了,理应受罚,不过因为这点事要小爷的命,小爷还真不服气。今天你能来陪哥们喝一杯,算是为哥们临上路添了点心气,哥们心领。哥们端的是你们老张家的饭碗,当的是你们老张家的兵,死在你们老张家手里,那是该着。现在哥们吃饱喝得,承你张公子的人情,可以上路了,保证不骂你们老张家和ri本人一个脏字。只可惜小爷找ri本人的晦气才刚刚开始,小爷一死,ri本人倒是抖起来了,又不知有多少兄弟要吃ri本人的气,挨ri本人的耳刮子。”

    张学良见欧阳洪海误会自己是过来送断头饭,又好气又好笑,其实他也喝得酒劲上涌,借着酒劲,一脚踹翻了桌子,站在炕上,双手掐腰,指着欧阳洪海的鼻子吼道:“妈拉巴子,你跟谁小爷小爷地咋呼,你充其量就算个大头兵,还把自己当盘菜了!要知道,东北是我们老张家的,我才是小爷!ri本人算个屁,我爹让他们在大东北开矿山修铁路那是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脸,要是真他妈把小爷惹烦了,老子百万jing兵就是一人一泡尿也能把它小ri本泡孵囊喽,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这帮小ri本好看!”

    欧阳洪海一看张学良激了,觉着自己对这位公子哥确实有点过分,就顺杆往上爬,随手抬一抬这位公子哥的行市。他说:“张公子这话我听着舒坦,像个爷们范!真他妈要跟小ri本干起来,哥们一泡尿冲他仨。你瞧好吧,这回哥们要能不死,那就是他小ri本遇上扫帚星了,小ri本他得天天倒大霉,他妈地小ri本哭都找不到地方!以后我跟你张公子混了,只要打小ri本,你张公子让我打先锋,哥们带着棺材上去拼命!”

    张学良以欣赏的眼光看着欧阳洪海,在他的肩膀捶了两下,嘴里喷着浓重的酒气,说到:“妈拉巴子,老子没看错你个瘪犊子,是个他妈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老子交你这个朋友,保你的脑袋,有朝一ri老子带兵打仗,你小子就给我当枪使,杀出一个站直腰板说话的世界来,把他小ri本化成东北一个省!”

    “这想法好!”欧阳洪海嘴里也喷着浓重的酒气。“到时候就叫riri省,ri他小ri本八辈祖宗!”两个人说得粗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起哈哈大笑。

    一个月后,校方的命令下来了,欧阳洪海故意报复教官,不敬尊长,致人重伤,虽然事出意外,不是本意,但情节可以宽大,罪过必须严惩,决定开除军籍学籍,准予返乡。宣布命令的宪兵队长念完命令之后,递了一只烟给欧阳洪海,说:“说不好听话,没想到你小子道行不浅,居然打了ri本人张公子还给你说情,还拿钱给你垫中熊的医药费,小看你了。这回回家也没啥不愉着的,我看也就是给ri本人一下台阶,以后还有你小子东山再起的好ri子。将来跟着张公子有了前程,别忘了提携提携军校这些老人,以后说不定就得靠你了!”

    欧阳洪海风风光光离开了军校。虽说书念不下去了,可是在东北陆军讲武堂也算尿xing了一把,成了一号人物。他简单收拾好行李,向五姨太告了别,一个人骑马沿着官道经抚顺清源到通化快达茂镇。

    马上颠簸了两天,累得浑身酸痛,欧阳洪海在镇上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吃了一大碗馄饨外加两个猪蹄,脚也没洗就睡了。也是这小子命不该绝,馄饨汤多,吃的时候一头汗,肚子里舒服,可是睡着了吹泡里边憋的尿就不让他睡死,把他叫醒了。他憋着尿,觉着小腹沉甸甸的,起身的时候慢了点,既没点灯,也没弄出一点动静,可是却听见屋外有人正向屋子悄悄逼近。

    欧阳洪海悄悄把被子叠成了有人脸朝炕里睡觉的形状,捂着小腹躲到窗户根下面。一会儿,一支短枪的枪筒从窗户的木格里伸进来,瞄着被子,啪啪啪打了三枪,声音不太大,沉闷而压抑,可能是枪口包上了什么东西,然后一切都沉静下来,屋里显得空寂而yin森。欧阳洪海蹲在墙根下面愈发尿急得厉害,好像吹泡已经涨到了一弹就破的地步,可把他憋苦了。他耳朵贴在墙上凝神细听,发觉开枪的人没走,而且喘气的不止一个,应该是三个。这三个人应该是在等待检验枪击的效果,所以没动,是怕他还没死,这三个人显然是奔他来的,目标很明确,只是对他的能耐有所忌惮,所以打了黑枪,还不敢贸然进屋。两边比的是耐心。

    现在的问题是欧阳洪海憋得住心情憋不住尿,这吹泡不等人。他一咬牙,一点一点把尿往出挤,既怕尿出声被人趁隙攻击,又怕尿臊味让外边闻到,这下子遭了大罪了,裤子很快**贴在腿上,一阵热一阵凉,裤裆里头能抓蛤蟆了。欧阳洪海虽然受过严格的训练,泥坑水塘不在话下,可是这么零揪着往裤裆里尿尿还是第一回遇上,可把他恼糟懵了。尿挤得差不多了,他揉揉小腹,手上热乎乎沾得全是尿液,一股尿臊味直冲鼻子。他把手在衣袖上擦了擦,恨恨地想:“这回咱们就摽到底,一会小爷让你们吃人血人尿拌草木灰!”

    一个人在用尖刀拨门闩,欧阳洪海拔出匕首躲到了门边,门一推开,外面人摸索着向屋里一迈步,欧阳洪海伸脚绊了他一下,那人像被门槛绊倒一样摔了出去,在他摔倒的一瞬间,欧阳洪海抛出了套子,顺势一勒,钢丝割开了那人的咽喉。那人趴在地上不动了,另一个人以为他摔倒了,进来想拉他一把,刚一俯身,突然觉得一个东西套住了自己,他本能的挣扎了一下,这一挣钢丝割开了他的皮肤,勒进了他的气嗓,他趴在前面那人身上,脖腔里的血灌进了那人的衣领。欧阳洪海这时听到了外面剩下的人逃走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

    欧阳洪海从两人身上搜出两支短枪,几块袁大头,卸下套子,正好鸡叫头遍。他在搜身的时候,发现两人穿的内衣是棉白布做的大裤衩,猜到他们是ri本人,心里判断这些人是中熊一伙,看来这些人一路跟着他,是要拿他的命顶中熊眼睛这笔帐,觉着下手狠了点,这些人也是替人卖命,不杀也行。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使用下三滥的办法暗害他,杀了也不为过。

    这么胡思乱想,一路骑马疾行,满天星斗化为红ri东升,接着ri头越升越高,群山绵延尽披朝晖,眼前绿树枝梢熠熠透亮。欧阳洪海在这光影里穿行,对这美景灵光并无所感,有所感的是肚子咕咕乱叫。昨晚走得匆忙,随身之物虽然带得齐全,但没法子准备吃食,原定是吃了早餐再走的,小半夜跑路肚子里的馄饨猪蹄早已消化得无影无踪。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半夜里往裤子里挤尿憋得要死,现在大早晨挨饿空得要死。长白山地方,百里算同村,十里称比邻,地广人稀,一路上往往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想按时按点吃饭只有自带。欧阳洪海肚子张罗要吃,可是林间荒道无穷无尽,越是惦着快走,马背越是颠簸,肚子当然也就闹得越发厉害。欧阳洪海实在挺不住了,只好用个损招,他把马栓在树上,拔出匕首,在马屁股上割破一个口子,脸贴在马屁股上吮吸马血。喝了马血,虽说满嘴腥臊,但是肚子里进了些热食消停下来,身上微微出了一层毛汗。

    欧阳洪海心疼坐骑,寻思马匹刚失了血应该歇歇,但是直接在官道上停留容易暴露行踪,就把马牵进了林子里。那个逃走的家伙带着帮手回到客店,发现他杀人跑了,估计要继续追杀,而且中熊知道他的底细,要杀他肯定得往安图的方向追,他被开除了,没地方去,最大的可能是回家。

    欧阳洪海拴住马,自己爬上了一棵七八个人围不过来的大红松,先用绳子把自己的腰捆在一个树杈上,然后躺在粗大的树干上面,闭目阖眼的晒太阳打盹。他太累了,昨晚本想好好歇歇,结果折腾了大半宿,加上一路颠簸,又喝了马血,睏劲像犯大烟瘾似地直揪他眼皮。他原想打个盹就走,没想到一觉睡到了正午。伏天的正午太阳很毒,晒得他脸皮火辣辣的,他是被晒醒了。

    他骑马再走,发现官道有了变化,多了些时隐时现的凌乱的马蹄印和新鲜的马粪。欧阳洪海用树棍拨开马粪细看,中间还有一丝热乎气,看来这些人走过的时间不长,他又看了看马蹄印,过去的是五匹马。欧阳洪海心里话:“这五个人要是来追杀我的,那真刀真枪肯定整不过,还是跟在后面慢慢玩比较妥当。先看看这五个人想整什么幺蛾子。”

    一路继续骑马而行,时疾时缓,总是保持和那五个人差不多的距离。走到红ri西斜,前面有了一个小村,在村边上一趟木刻楞房挑着一个酒幌。他想过去打尖,远远发现一个伙计正在饭铺院外的空地上喂马,那是五匹高大健壮的洋马,比他骑的马高半头。

    欧阳洪海怀疑这五匹马的主人就是一路上他跟着的那五个人,悄悄把马拴在路边的一片草滩上,准备过去一探究竟,却突然发现饭铺四周埋伏了不少人。这些人穿着各式各样衣服,都打着裹腿,有的拿着步枪,有的拿着钢刀和红缨枪,约有二三十人。欧阳洪海以为这些人是土匪,猜测他们是要抢劫这家饭铺,不过土匪打响窑抢东西都是呼号地咋呼,没有这么摆出打仗架势的,看这些人的阵势有点像军队,可是哪家军队能穷酸到像土匪似地打扮呢?

    他正想着,饭铺里走出一个人在院子里摇了摇脖子上搭的手巾,一个人站起身挥一下手中的短枪,埋伏的人呼啦一下站起来冲进了院子里。欧阳洪海觉得指挥的那个人背影很熟,像洪吉男,可惜看不着正脸。他想了一下,回到草滩把包裹打开,换了一身商号伙计的衣服,把两只短枪绑在卡巴裆两侧,把套子藏到右胳肢窝里,把匕首藏到左胳肢窝里,牵着马慢慢向饭铺走去。

    快到饭铺跟前,几个汉子端着枪围住了他,喝唬他不准动。他把手举起来高过头顶,用朝鲜话说到:“几位好汉饶了我吧,我是好人,我是回朝鲜给老板家里送信的,我啥也没有。”那几个汉子听他说朝鲜话,收起了枪,其中一个大个子用朝鲜话问到:“你既然给老板家里送信,跑到这来干什么?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欧阳洪海回答:“我是路过这儿,想吃点饭。我啥也没看见,就看见有个幌。”大个子又说:“既然是这样那你跟我进屋吃饭吧,我们也是好人,别害怕。”

    欧阳洪海进了屋,里面是一铺大炕,炕沿和地上坐了不少人,炕烧得挺热,屋后的木格子窗照进来几缕夕阳,映照出炕上蒸腾的热气。大个子让他坐到炕沿,给他舀了一碗凉水,说:“你先喝点水,我去伙房端饭。”欧阳洪海喝了半碗水,正留心四处打量,大个子领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刚进门就嚷嚷:“欢迎啊,新战友,朝鲜du li——!”那人把后半截话噎回去,惊喜地叫道:“海儿,怎么是你?你从天上掉下来!”欧阳洪海在洪吉男刚一进门就认出了师父,他站起来扑到师父怀里,哽咽道:“我不是天上来的,我是路过这儿遇上你。”

    原来,洪范图拉起的反ri队伍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但是缺枪少弹、粮饷不足,许多抗ri志士卖了房子土地来为洪范图筹款。为解决经费,洪范图决定化整为零,组成小部队一边扩大队伍一边动员朝鲜居民为部队捐粮捐款,同时袭击ri本jing察和持枪的ri本人夺取枪支。洪吉男这支队伍探听到ri本人从奉天到朝鲜往来经常走这条路,就把队伍秘密拉到村里驻扎,在路边开了这家饭铺,一旦发现有ri本人或者朝鲜官员经过,就把它们秘密干掉或者抓起来搜集情报。今天这五个人是路过饭铺吃饭的,洪吉男担心饭铺里的人一旦下毒不成打起来,对付不了五个人,所以把队伍埋伏在外边,是为预备出事时救援和防备敌人逃跑。

    欧阳洪海本来想审一审这五个人,但是洪吉男为不出伤亡给敌人下了剧毒,已经没救了。欧阳洪海在村里住了三天,和师父唠了三天,对师父即将开始和ri本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充满期待,跃跃yu试回家自己也拉起一支队伍。

    回到家里,欧阳洪海的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杀他的人到底是不是为中熊复仇?不知道。那个逃跑的杀手会不会再来?不知道。那五个人是不是来追杀他的?不知道。这么多的不知道闹得他天天紧绷着防范这根弦,吃不好,睡不实诚。他回家把自己惹祸的事偷偷告诉了父亲,当然父亲之外的人都瞒得死死的。他在和五姨太告别的时候,隐瞒了被开除的实情,只说伤了ri本人要回家去躲一躲,所以张德生也不知道他被开除的事。

    欧阳得志担心儿子的安全,他虽然放心儿子的本领,但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现在要杀儿子的凶手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次下手,本领再大,凶手的黑枪照样咬肉,山神爷小舅子的儿子也是血肉之躯。

    为保儿子安全,欧阳得志自己做主成立了飞行队,挑选二十个和欧阳洪海个头体型差不多的小伙交欧阳洪海带领,专门处理紧急危重事项。这二十个小伙和欧阳洪海穿一样的衣服,都剃秃头,带一样的帽子,背一样的枪,不细看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欧阳得志又安排jing察局长高忠成秘密加强了外来人的防范,特别是四个城门,凡是男人进城都要仔细搜查,有人持有枪支即使带着公文也要暂时代为保管,同时城里炮手家的枪要逐户编号登记,出城打猎要通知甲长。

    安排完这些欧阳得志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凶手打黑枪把枪支带进来不容易,选准目标更不容易。让他没想到的是,几天后他接到了一张桦树皮写的条子,“你的儿媳妇在我手里,让你儿子拿十根金条到老爷岭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