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沧浪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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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爷虽被ri本jing察抓去了,可是杨爷喜欢的朝鲜姑娘还在,姑娘蜷缩在炕头上,裹着被子,哭得脸庞像受惊吓的花猫,嘴唇哆哆嗦嗦、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欧阳洪海问了几句,那姑娘呆呆的看着他,不点头不摇头,像是吓傻了,欧阳洪海正寻思怎么劝一劝、让姑娘安稳下来,旁边上老三省的兄弟提醒道:“张团长,你刚才问的是汉族话,这姑娘是朝鲜人,她恐怕是听不懂吧?”欧阳洪海这才醒过味来。他用朝鲜话一问,姑娘果然有了反应,原来进屋抓杨爷的ri本jing察有四个,都带着短枪,有一个腰上还挎着刀,他们进屋二话不说,直接下手,好像知道要抓的是谁。欧阳洪海听姑娘稀里糊涂说了一下情况,心里大致有个估计:“这次抓杨爷,ri本人是有备而来,人手在六到七个人之间,都有武器,腰上带刀的应该是头目。”走珲chun到朝鲜,涉渡图们江哪儿都能过去,但是官道只有圈河,这些人绑了杨爷,并不知道有人碰巧赶上救援,他们带走护卫,院子里的人不知道老三省的山寨怎么走,要报信也得两三天工夫,那时他们早回到朝鲜境内喝酒吃肉了。

    欧阳洪海当即让院子里的老鸨子把姑娘看起来,好生照料,严格保密不许让院子外面的人知道老三省被ri本人抓获,然后借了龟公的衣服换上了,这才打马直奔圈河追了下去。三个人一路穷追,见到人问一问,果然有五六个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往圈河方向而去,于是快马加鞭,跑得远远可以看到圈河镇内黑乎乎的一片房子,而远处马车已经走到了村子边上。

    圈河是个口岸,驻扎着ri本jing察和关防办理机关,还有不少做中朝贸易的ri本商人,本来和ri本jing察动手三个对七个就是玩命,要是让马车进了村那就可能是三个对二十个三十个,不但救不了杨爷,恐怕三个人也得丧命。欧阳洪海情急之下只得舍一头顾一头,把座山雕豁出去。他一声长啸,身往后仰,胸前环抱的坐山雕展翼起飞,犹如马生双翅,眨眼间已经跃上半空,像黑sè的石头砸向驾辕的头马。朝鲜的马车是木制车轮,轮子和车厢接近平齐,前面三匹马,头马驾辕,居中,两边的马在左右拉帮套,头马一般正在壮年,耐力强,熟悉道路,不易受惊,是马车行驶的关键。座山雕何等jing灵,直取头马的脖子,可谓黑虎掏心,利爪重重的刺透马脖子之后,一喙叨瞎了头马的右眼,电光石火之间头马已是身受重伤,失去平衡,一声惨叫摔向路左侧。马车疾行之下,辕马突然摔倒,顿时带动两匹拉帮套的马摔做一团,马车来不及刹车,轮子在马身上一垫,腾空摔了出去,欧阳洪海眼看着有人随着翻倒的马车甩出十几米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座山雕在头马摔倒的霎那已经腾空而起,甩出车外的人也在挣扎着往起爬、想站起来,欧阳洪海抬手一枪把甩出马车的人打倒,拍马已到马车跟前,撕开车帘,车厢里已是血肉模糊,一个黑sè箱子侧翻着压在几个ri本jing察身上,另有两个ri本jing察摔得满脸是血,趴在箱子上叫唤,而两个五花大绑的护卫甩到了车后边,一个掉进了泥塘里,脑袋硬抬着靠在塔头墩上,另一个斜靠在桦树根上,一骨碌树丫子从胸口支了出来。

    欧阳洪海让一个兄弟去救泥塘里的护卫,带着另一个兄弟一人一枪把箱子上的ri本jing察干掉,也不管箱子下面的ri本jing察死活,砸开箱子,直接解开杨爷身上的绑缚,把杨爷拖出了车厢。这时,村子里已经有人向这里跑来,一边跑一边呐喊开枪,欧阳洪海和另一个兄弟从死者身上搜到两支短枪,递了一只枪给杨爷,然后拉起摔倒的拉帮套的马,遛了两步,确无受伤,急忙让杨爷骑上,冲马屁股一鞭子,驮着杨爷掉头就跑。那个泥塘里的护卫也被救起,因为摔进了泥里,反倒躲过一劫,并无大碍,可惜另一匹拉帮套的马已受重伤,欧阳洪海递给他一支短枪,让他**爬到救他的兄弟的马背上,两人合骑一匹马跟着杨爷往回快跑。欧阳洪海和另一个兄弟掫开箱子,把箱子底下呻吟的ri本jing察打死,然后骑上马,迎着村里来的人冲过去,打了几枪,打翻了一个,其余的人都趴在地上胡乱放枪,趁着村里出来的人趴在地上不敢猛追,两人掉头向回就跑。

    等到追上两个合骑一匹马的兄弟,杨爷已在林子里睡着了,两个兄弟正躲在路边林子里给杨爷护驾。四个人把马匹牵到林子里消消汗,然后让一个兄弟牵着四匹马到溪流边饮水,再拴到林子里的草坡上吃草,三个人围在杨爷身边休息。杨爷毕竟年到六旬,几天靠吃药和姑娘交欢已是累得体力透支,再加上一番惊吓,整个人疲乏得老了许多,像一节晒干的老椴木,皱皱巴巴、灰头土脸,不知情的人看了就是个招人可怜的乡下老头。唯一能让人觉得这是杨爷的,是他的梦话,他在说:“狗ri的,等着,老子让你拿一百人头上供,否则就让你血流成河。”

    杨爷喜欢的朝鲜姑娘叫金子,是图们江边上一户巫师的女儿。她的父亲在使用神具做巫堂的时候,摆了一个样子像小丑的泥人,一脸的坏笑,头上、胸前各贴了一块又圆又黑的膏药,胯下骑着一把刀,她的父亲手拿尖刀,念念有词,诅咒这个泥人,做着砍、刺、削、挑等杀人动作,祈求神灵杀了泥人,驱赶人间恶鬼、带走妖怪邪灵。

    有个在村里种地的ri本人,其实也不是真种地,就是把朝鲜人的土地强行征用之后分配给ri本人耕种,而ri本人再转手把地租给朝鲜人吃地租的那种ri本农民,靠着ri本驻朝鲜总督府,一夜之间成地主,闲不住偶尔种点地。这个ri本人看中了金子,其实那时候金子才十二岁,但是ri本人从幕府时代就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娶少女为妾的习俗,娶得越多越显得有本事,据说ri本的著名人物丰田秀吉娶了三四十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为妾,而且还和其他高官富商们互相赠予或交换。这个ri本人过去在本土就是个庄稼汉,糠菜半年粮,别说娶小妾,就是想沾沾女人的边都要挨白眼,遇上富贵人家的女人躲的慢一点都可能挨鞭子,他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可是到了朝鲜就不一样了,他有了土地,而且他转眼之间已经是上等人了,所以他有钱出入ji院酒屋,喝醉了可以打骂裤子肥大而上衣瘦小的朝鲜人,于是他就觉得自己也应当有几个又娇嫩、又乖巧的姑娘来ri夜陪伴,ri本女人当然不敢想,但是娶几个低贱穷困的朝鲜女人应当是可以的。所以他向金子的父亲提出来要娶金子为妾,认为这是让金子一家一步登天,既摆脱了低贱的人种,又能吃上饱饭,可是金子父亲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而且告诉他,金子已经许配了人家,并拿出了婚书。

    这个ri本人吃了闭门羹,心里怨恨金子父亲不识抬举,偶然听说金子父亲要把金子送到平壤去读书,想到这朵小野花从此自己想看一眼都没机会了,情急之下就向jing察所报告金子的父亲装神弄鬼,意在祈求神灵帮助朝鲜推翻ri本的统治,恶毒诅咒ri本人。jing察所抓住了金子的父亲,找到了小泥人,发现泥人又圆又黑的膏药后面是ri本国旗,立即对金子父亲予以逮捕,赏了这个ri本人一笔钱。这个ri本人就以这笔钱加上可以让金子父亲保命的承诺霸占了金子。

    金子跟了这个ri本人,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六年的时间学会了看人眼sè,猜人心事,成了娇滴滴、乖乖顺的**,而新来的jing察所长亲耳听这个ri本人炫耀自己怎么把金子弄到手的往事,立刻要把他抓起来,指责他利用jing力yin谋霸占良家妇女,这个ri本人害怕了,后悔自己瞎吹牛把真相说破了,但是他看着所长脸上的诡异神情也猜到了所长要的结果,于是他请所长到家里喝酒,把金子贡献出来,让所长在金子的温柔中称赞他做得对。所长霸占了金子,觉得这是个能让所有男人酥骨的尤物,就在奉命抓捕老三省的时候,想到派金子到院子里做卧底,在老三省迷恋上金子之后缠住老三省,报告消息,以便jing察所越境抓捕。金子已是无所谓,这些年她在ri本男人之间转来转去,早已习惯了俯首听命,所以她像伺候那些ri本男人一样小心的察言观sè伺候杨爷,把杨爷迷住了,害得杨爷差点送命。

    这些事情是欧阳洪海重新回到珲chun城里之后,夜审金子问出来的,现在的问题是:金子怎么处理。杨爷抽了一袋烟,又一袋烟,长叹一声道:“张团长,不怕你笑话,老杨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可我怕这丫头出事。老杨几十年闯江湖,只有我欺人,没人敢欺我,这丫头把我这只老家雀玩了,有能耐,我不恨她,觉着是个乐,是缘分,所以老杨这张脸我不要了,我要这丫头,离了她我这心里头发空!”

    为了安全,金子被宋团长安排在了军营,穿上肥大的军装不注意也看不出是女子,整天低眉顺眼给宋团长端茶倒水、打扫洗刷,像模像样的当着勤务兵。杨爷想了,就悄悄到军营来,晚上和金子一块住客房。每次杨爷来,都有小礼物,给金子的是胭脂香粉、发蜡头油,给团里官佐的是糖块饼干、香烟仁丹,总之不空手。图们江另一边的朝鲜村庄里作威作福的ri本人可倒了霉了,连连被袭,jing察所、边防军、株式会社、ri本人家里,都发生了袭击事件,而且袭击者每次都会留下黑白榜,历数被杀者的罪恶,宣称死刑,落款是江边金子。ri本刚刚在朝鲜巩固了统治,ri本人刚刚尝到上等人的甜头,却不料横空出世、来了江边金子,不但杀人,还要割走脑袋,ri本人最怕割脑袋,他们认为割掉脑袋的人永远回不了家乡,只能做四处流浪的孤魂野鬼,受尽苦难,最后化为灰烬。江边金子闹得ri本人抢了人家耕地的,悄悄商量退回去,强占了人家财物的,主动上门送回去,晚间男人们荷枪实弹不敢睡觉。朝鲜人看到了以牙还牙的效果,对付ri本人逆来顺受只能父一辈子一辈的挨欺负,真要斗起来ri本人也知道怕!

    杨爷派人过江袭击ri本人是为了兑现睡梦中的承诺,割一百个ri本人的脑袋上供给祖宗压惊。他攒到九十九个的时候,亲自出马到欺压金子的那个ri本人家里,割了那家伙的头,把房子烧成了瓦砾。杨爷把一百人头摆成五摞,成五角排列,底层八个、顶层两个,分四层,一百个人头引来了大群的苍蝇。杨爷先办家事,在五摞人头前面摆上祖宗排位,以人头祭祖宗在天之灵,告知愿娶高丽女子黄金子为妻,以后好生度ri、延续香火。然后再办公事,请出关公关老爷的排位,以人头祭告关老爷,带着大小头目为关老爷上香。

    祭奠已毕,杨爷让手下把人头就地掩埋,只留下欺压金子那个ri本人的脑袋,留做夜壶。他请宋团长和欧阳洪海到了议事的大房子,纳头就拜,两人忙把他扶起来。杨爷冲着众弟兄扯着嗓门喊到:“今ri老三省大仇得报,又娶黄金子为妻,心愿已足。杨某纵横半世,蒙兄弟们抬举,坐这把交椅,转眼已是三十五个chun秋,当年少壮,如今年迈体衰,我想不能带着这把交椅到棺材里去,得给弟兄们一个出路。这几年结交了宋团长和张副团长这些朋友,觉着是可以托付的英雄好汉,所以我决定带着弟兄们和宋团长兵和一处、将打一家,跟着宋团长吃上一碗官家饭。我老了,娶妻就想生子,过ri子,所以此次合兵之后我就要离开大家。今后愿意跟着宋团长的,好好当兵,混个一官半职,不愿意跟着的,好好走,不许败坏我老三省的名声!天地虽大,不容恶人,老三省不死,规矩不变!”

    管账的反托先生拿出山寨的家底,一人一份,分得jing光。有人提出今ri大当家的娶亲大喜,要随份子钱,大家又纷纷把分得的钱财当作份子钱递到了杨爷手里,一时间杨爷身边堆满了金银细软。杨爷命人大摆宴席,请大家喝一杯散伙酒,喝到尽兴时侯突然放声嚎哭,弟兄们先是一怔,随后也哭起来,一时大房子里人人捶胸顿足,桌翻椅倒,碗碟摔了一地。待哭声渐渐稀落,杨爷让金子以新嫂子的名义,又把份子钱一一赏了回去。

    老三省愿意接受张大帅招抚,隐姓埋名,从此金盆洗手,这是件大事。江防团以团长宋向鹏的名义电告大帅府和张学良,请求处置意见。大帅府回电:“同意收编,任杨玉和为江防团少将顾问,每月薪水五百奉票,所部编为江防团三营,由张得胜副团长兼任营长,大小头领各升一级,士兵奖一年军饷,老弱病残愿意回家的,赠十元路费。”老三省的人马喽啰惦着多拿一年的军饷,头目惦着升官,谁也没走。结果张得胜的三营编了四个连,每个连是四个排,五百多号人,加上他带领的飞行队,几乎占了全团人数的一半,士兵们私下里不再叫他副团长,而是改叫他张半团。

    杨玉和杨爷被欧阳洪海安排到了金溪沟,住在胡立山家里,又派胡巧玲去金溪沟教金子做饭做菜,学着说汉族话,把金子从头到脚打扮成一个乖巧勤快的汉族人家小媳妇。胡巧玲得知金子十二岁就让男人上了身,一直不曾怀孕,又到娘娘库请了专门从吉林来镇上坐诊的老中医到金溪沟给金子把脉。老中医不仅给金子把脉,也给杨爷把了脉,之后开了方子。胡巧玲看了方子上的药娘娘库没有,又派人到吉林老中医家的药房去买,大把的花钱,果然得了喜信,过了七月初七,金子怀上了。

    眼看就到九九重阳,欧阳洪海想家了。欧阳洪海在军营训练三营的人马已是一百余ri,虽说不断有兄弟因为受不了没有大烟抽的ri子、或者手头钱紧又不能请财神而选择单飞,但是留下来的已经练成了可以冲锋陷阵的虎狼之兵,而不再是只会吃喝piáo赌的土匪。欧阳洪海想回家去看看家人和杨爷,一是想念,二来心中有事要向赵毅信讨教。欧阳洪海的心事一直是瞒着宋向鹏团长的,一个月前他闲来无事,猎了一只七百斤重的猛虎,想着向已是少将的张学良炫耀,就派两个士兵带了鞣制好的虎皮和晒得半干的虎鞭、虎肾、虎心给张学良送去。张学良收了礼物,回赠了他一支德国造猎枪,同时带给他一封密信:“家父志在天下,善战者重用可期,练兵不可懈怠,一俟战火再起,听我号令,驱之则勇往直前,拚之则虎狼丧胆,方可吞并诸雄,实现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