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沧浪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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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二年,直奉战争打响,张学良就任镇威军东路军第二梯队司令。

    山海关一线,奉命驰援东路军的江防团代理团长张得胜率领一千余众在连绵chun雨中苦苦跋涉。

    奉军入关,初战还算顺利,可是吴佩孚的部队退却是假,诱敌是真,一旦奉军进入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就傻了,道不熟悉,水土不服,一发起冲锋就被吴佩孚的部队依靠碉堡路障像割庄稼似地杀得人仰马翻。到了夜间更要命,奉军往往就地宿营,或住民居、或搭帐篷,放出哨兵就以为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却不知河北燕赵之地,自古兵燹成灾,这里的民居或野地不少掘有地洞,吴佩孚的兵都是当地人,常常通过地洞偷袭破坏,占有地利;奉军远来,军纪败坏,**掳掠屡有发生,百姓自然憎恨侵入家园的奉军,吴佩孚的兵因此也占人和;四月在东北,天气刚刚渐暖,咋暖还寒,东北人讲究chun捂秋冻,所以奉军穿的还是二棉袄、二棉鞋,在奉天觉着暖和轻便,可是一进关就遇上天气多雨,衣服淋湿了又凉又重,士兵们脱了就得光屁股,不脱就得披一身湿乎乎的铠甲咬牙切齿的硬挺,好容易遇上个响晴天,衣服倒是不湿了,可是裤裆里热得滑得溜的能抓蛤蟆,士兵们起痱子、烂裆、拉肚子、一窝子一窝子的头疼脑热没力气,拉不开枪栓,打不了仗,吴佩孚的兵早已换了夏装,掌握天气,yin雨天有蓑衣,大热天光膀子,占尽天时。

    打仗没有天时地利人和,那是非败不可。奉军鏖战二十几天,人困马乏,吴佩孚的部队趁机反扑,打得奉军节节败退,一点脾气也没有。张学良虽说是第二梯队司令,不在第一线,但是兵败如山倒,前面的部队一向后面溃退,他的第二梯队就成了掩护退却部队的第一道屏障,和吴佩孚的部队在滦河一线打起了拉锯战。张学良本来不想违背允许江防团不参加同族厮杀的承诺,认为凭借奉军的实力打败吴佩孚易如反掌,所以他带着大队人马进入吴佩孚的地盘根本连个招呼也没打给张得胜,有意让江防团蒙在鼓里,一心等取得胜利再让张得胜知道。张学良意思也要显摆一下自己的手段,让张得胜看看,相比张得胜一个只会打老虎的赳赳武夫,自己天纵英才、无敌神勇,才算真正的英雄好汉。可是真的和吴佩夫的部队血里火里的拼命厮杀,见识了沙场无情,张学良才知道英雄好汉说着容易、真想当那得玩命!枪炮无眼,战场上死个人就像煤油灯烧死个蛾子,官大官小都随时可能掉脑袋,张学良的脑瓜骨同样是肉做的,不比谁硬,照样挡不住乱飞的枪子儿!

    双方对峙了几天,战线稳固下来。张学良连续几天和衣而卧,刚想喘口气,不料司令部又被吴佩孚的手下深夜偷袭,死伤十几个军官。万幸的是张学良当晚不在司令部里,逃过一劫,但是看着打得满是窟窿的自己的被褥,心里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张学良想到图们江边上吹风的张得胜,感到是该让这个赳赳武夫上阵迎敌了,就当即发报给江防团,责成宋向鹏团长立即星夜驰援,限十ri内到达。

    当天晚上,宋向鹏团长回电:“张讳学良将军勋鉴:来电收悉,甚为忧急,自当效命。然弃暗投明之初,有将军允不屠同族之诺,今杀吴贼,戮同族也,兵不愿行,将不肯违当初之誓,一时难行也。十ri之期,断难抵达,恐月余亦难抵敌,请将军宽限之。”张学良知道宋向鹏不愿意出兵,拿士兵军官说事,拿着电报,脸上一寒,心里恨恨的骂道:“妈拉巴子,一个月还让老子宽限,恐怕老子早当俘虏了!”当即命令回电:“宋向鹏团长坚守江防,劳苦功高,擢升镇威军东路军第二梯队司令部少将参议,一月内赴奉天就任,命副团长暂代团长之职,率部驰援,十ri内到达者,官佐提升一级,士兵赏一百元,贻误军机者,杀无赦!”

    宋向鹏团长知道张学良真的急眼了,拖延不是办法,只得从命。好在欧阳洪海手下半团之众不是山寨里的兄弟,而山寨里的兄弟也有不少愿意为了前程随张得胜前往,再加上新兵,凑起来一千余人。欧阳洪海惦着张学良,怕这位少将军万一有个闪失,所以天亮即派人四处征集马车,共有马车十一辆,自己带十辆,每辆装二十人,先行起程,后面八百余人徒步急行军。欧阳洪海一路见车就要,不给车就绑人,把大车扩大到七十余辆,一路星夜兼程,累死了二十多匹牲口,总算连滚带爬走过了山海关。

    燕赵大地,chun雨绵绵,桃李芬芳,可是欧阳洪海一路上所到之处却是田野间盛满了碧绿的荒草,村庄空空荡荡,偶尔遇见一些妇孺老人,各个如同遇见狼群一般撒腿就跑,喊叫招呼跑得更快。夜间进村,不见狗咬,清早起身,没有鸡鸣,肚子饿了,想吃口热饭,登高远望几十里不见炊烟。一路上遇见最多的,是开小差的逃兵、骂天骂地的伤兵、灰头土脸的溃兵,再就是没人埋的尸体。

    这一天到了一个三五百户人家的小镇,准备宿营,突然jing卫排长跑来说号房子的士兵和一伙溃兵动手打了起来,请他处置。欧阳洪海骑马到了一户高门大院,果然门口一群士兵和大院里的士兵互相端着枪虎视眈眈。欧阳洪海知道凡是打败仗的兵都是火气爆,好话没用,就骑着马冲到大门前面,居高临下,用马鞭指着院里的士兵问道:“妈拉巴子,哪个王八犊子裤裆磨破了,露出来你们这一帮混账王八蛋?是不是他妈的阎王府里论亲戚——实在活腻歪了?老子是少将军张学良麾下江防团长张得胜,你们是哪路鳖犊子揍的,报报号!”

    大院里一个小个子答应道:“哪儿跑出来个什么江防团?喝他妈西北风的吧!老子没听说过。你们他妈听好喽,老子是汤玉麟的人。什么团长旅长师长,到我们汤爷这儿全是他妈白长。赶紧滚一边去,免得老子走火,要不然汤爷一来你们他妈求爷爷告nǎinǎi也不得烟抽。”欧阳洪海一听来了兴致,呦嗨诶,真有比自己横的诶,阎王殿里削判官,这是嫌乎死得慢呐!纵马上前,一跃冲进了院子里,顺手“啪”的一鞭子,把小个子的帽子抽得飞起来,凌空又一鞭子,帽子飞到了屋顶上。

    士兵们一看团长冲进去了,一拥而上,把院子里的士兵缴了械。欧阳洪海在马上撒目了一圈,知道没有暗哨,翻身下马,拎着鞭子就进了正房。正房没人,却隐隐有妇人的呻吟声。欧阳洪海往正房后门走过去,推开门,正看见院子里不堪的一幕。五个下级军官模样的男人提溜着裤子,正围着两个趴在菜地里一床被子上的男女看热闹,那女人披头散发,面无人sè,那男人光着屁股正在兴头上。欧阳洪海一时血往上涌,怒不可遏,这样的事就是公狼骑母狼也没有这么围着看、轮班骑的,自己娶了俩媳妇也没干出一左一右的事,这人他妈坏了心真不如畜牲!

    他抬手一枪,把兴头上的男人撂倒在女人的光身子上,接着一跃到了后院,抡起鞭子就是一顿乱抽,那五个军官猝不及防,一躲避,伸手一挡,提溜着的裤子脱拉到小腿上,拌得迈不开步,各个摔得不是膝盖破皮就是屁股见血。士兵们听见枪响,也到了后院。这时,欧阳洪海已经捡起死了的那个军官的衣服,盖在女人身上,士兵们看见的是五个军官忙三迭四的提裤子,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塞到裤裆里头。

    欧阳洪海让士兵把五个军官押到院子里,转身进了正房。他想等女人穿上衣服,给她几枚光洋做盘缠,送女人走。突然听到后院里“嘭”的一声,就像摔碎了熟透的西瓜,暗叫一声:“不好!”,再进后院,那女人衣服是穿上了,却一头撞在台阶上,把脑袋撞得碎裂开来,台阶上红的白的喷溅得到处都是。

    一见女人撞死,欧阳洪海的火气“嘭腾”一声就炸了,这他妈还叫奉军吗?叫牲口军还差不多!当即命令士兵把五个军官绑了。他先是让士兵就着菜地挖两个坑,一个坑埋了兴头上死的那个家伙,另一个坑先卸下半扇门板铺在坑里,然后把那女人抬到门板上,盖上被子,又让士兵把五个军官按住,面朝坑里的女人跪着。欧阳洪海抬手一枪,把一个军官的脑瓜顶头发打出一道沟,厉声叫骂到:“你们几个给奉军丢人现眼的鳖犊子,做了这么大的孽,怎么也得有一个给这个刚烈女子偿命,永远跪在她墓前请罪!现在老子在你们头顶上各放一个水碗,里面的水是满的,一会儿谁先挺不住洒了水那就是女人最恨谁,就让那小子给女人偿命。”

    士兵们进屋拿出五个水碗,放在五个军官头上,接着往里倒水,让水和碗沿一平。五个士兵站在五个军官后面监督碗里的水撒没撒出来,其余士兵们动手把女人埋了,然后在女人坟墓左边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深坑。那五个军官也算有尿,足足半个时辰纹丝不动,突然一只马蜂过来围着一个宽额大脸、卷发无须的家伙嗡嗡怪叫着乱转,竟在那家伙的右眼眉上停下来,足有两三个蜜蜂那么大,尾针在眼皮子上一刺下去,顿时鼓起一个大包,继而大包变成紫sè,中间一个黑眼泌出血珠。此时,那家伙的脸已经变形,眼睛肿得成了一道缝,眉毛根根直立变得稀疏。但是生死攸关,这个家伙居然把另一只眼紧紧闭上,任那马蜂继续乱飞乱转,尽管面目肿得狰狞可怖,仿佛木雕石像、老僧入定。

    欧阳洪海本来见马蜂找这家伙的晦气,以为这家伙必死无疑,眼见这家伙如此能忍,心中竟然涌起一缕相惜之感,觉得这家伙倒是个立得住的豪横,暗暗给这家伙鼓劲,想着挺下去,如果这家伙不死,ri后就试着和这家伙交往,也许能把这家伙引上正路。

    欧阳洪海这么想着,机会来了,旁边一个家伙在马蜂转而去围着他转的时候,本能一躲,碗里的水动了,晃了出来。欧阳洪海抬手连发四枪,把别人的碗都打碎了,只留下旁边那家伙的碗,端起来,让士兵把旁边那家伙扔进深坑,填土活埋,等埋到只露出头发,把水碗稳稳地往头顶一放,士兵们再填土埋上。欧阳洪海又让士兵们把菜地里的土摊平,再往上面移栽一些青菜野草,弄得不露一丝痕迹。

    第二天凌晨,欧阳洪海带领士兵们继续上路。他在村口放走了另外三个军官,让士兵把宽额大脸、卷发无须的家伙带到一辆马车上来,然后自己下马、也上了马车。他看看宽额大脸、卷毛无须的家伙,给这家伙松了绑,一脸坏笑的问到:“昨晚捆着小绳,马蜂叮的地方又痛又痒,没睡好吧?”这家伙确实豪横,这样还是不肯服软:“昨晚上睡挺好,比热炕头还舒服!除了放屁费点事,没啥,我这人没痒痒肉。”

    欧阳洪海就不再搭理这家伙。马车一路颠簸,军医给这家伙涂了羊nǎi、贴了膏药,这家伙眼见消肿,不一会酣然入梦。一路溃兵遇见不少,此刻欧阳洪海怒气渐消,觉得擅自枪决两名军官不是小事,自己恐怕闯下大祸,不禁担忧汤玉麟会仗势发难,找江防团的麻烦。他坐在马车上瞅着一片一片的麦田,虽然葱绿鲜嫩,但杂草已高过麦苗长了一层。干爷赵毅信在重阳节的时候嘱咐他道:“当今乱世,张作霖偏安一隅,可成气候,若进中原,恐怕气数难以长久。自辛亥以来,有枪就是草头王,不管袁世凯还是黎元洪,坐一把金交椅都是靠当兵的撑着,打一仗就可能换主子,私yu大过国是,团体大过民族,论政无顺应时势之纲领,论兵不能行仁义于黎民,横行易,安邦难,终会因兵势衰颓而交出座位。张作霖一代jiān雄,关东数百年与中原雄关相隔,成全了他一师兵马成就一番霸业。但是他一旦入关,却是虎落平阳,难以施展,因为在关东他可以靠ri本人,进了关内却是英法德等大国的势力范围,各国都有扶植的军队,他靠ri本人各国都知道,再去靠别人恐怕各国都有忌惮。中国人打仗,靠的是背后的外国,那么大国扶植的军队就会因为大国实力强而ri本实力弱最终战胜奉军。由此可见,张作霖要吞并诸雄、实现一统只是一厢情愿。别说靠着ri本人还和ri本人斗心眼,就是死心塌地跟着ri本人,那也是白搭!”

    仗打成这样,徒增残垣荒冢,该把事情告诉少将军,劝少将军早ri收手回家。主意已定,欧阳洪海口述电文到:“镇威东路军司令张讳学良将军示下:余部ri夜兼程,人困马乏,然仍为确保十ri之期每ri强行军二百里,士兵伤病掉队者甚众,十之三四。沿路常有溃兵占村为匪,袭扰辎重,粮弹大多被毁。昨ri命士兵进村筹粮,遇汤部溃兵,争粮食牲畜发生交火,被死伤三十余,击死击伤汤部溃兵军官数人,溃兵四散。余部已三ri无粮,仅以野菜青蛙加盐煮熟充饥,雀蒙眼人人皆得。无法夜行,大多泄肚,到处遗矢,须派人跟随防逃跑,稍有放松,即故意落后以便逃走,军心士气,丧家犬而已。由此揣度前线之情形,惨烈危险,战事恐危在旦夕,余部纵使勉为其难,侥幸十ri内到达,人数几百,带伤多病,实难厮杀,不过炮灰而已。请少将军审时度势,早ri定夺,为东北留铁军,化兵燹为太平,则善莫大焉。江防团团长,愚弟张下得胜叩首。”口述已毕,欧阳洪海自己都诧异,当了团长,已经撒谎都不用草稿,居然出口成章!

    晚上,接到张学良的电报:“谈判在即,前线已停火,你部可就地修整,夙夜待命。”欧阳洪海如沐chun风,把电报递给宽额大脸、卷发无须的家伙,笑呵呵的说到:“看看吧,少将军的电报,现在停火了,不打了,你还跑啥呀。难得又可以过消停ri子,我们喝一杯咋样?”

    几杯酒下肚,这家伙说话了,复姓尉迟,单名一个铁字,是汤玉麟麾下的副连长。他的连队刚和吴佩孚的人马遭遇,十几发重炮弹落到前沿,冲天的烟尘碎石升起十几米,里面夹杂着残肢碎肉,落下来就像血雨淋淋,顿时把兄弟们吓破胆了。连长往后面退了三五十步,根本没下令撤退,弟兄们借由子嚷嚷着连长撒丫子了,炸了营的蚂蚁似地乱哄哄就开跑。连长以为这一回见了汤爷非死不可,临死要拉个垫背的,结果做下了猪泡卵子事,兴头上吃了枪子。

    喝到称兄道弟,欧阳洪海借着酒劲要和尉迟铁击掌为誓,义结金兰。两人击掌盟誓之后,欧阳洪海正sè问道:“小哥,借着溃败的由子你就别当奉军了行吗,跟我回娘娘库,我爹的保安团保你吃香喝辣过好ri子。说实话,跟着老张家收拾中国人没啥意思,兄弟阋于墙外还不是让洋人捡便宜,咱回去跟老毛子过过招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