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沧浪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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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库的人见过老毛子,对欧阳得志当年伙同灰狼痛打黑瞎子的事迹津津乐道。而大甸子的人却管老毛子叫人熊,恨透了这些两条腿一身毛的畜生。

    老毛子在欧阳得志逃命到娘娘库以前,曾经到过距离娘娘库只有几十里的花砬子,但因为傻爷出兵,没交手就退了回去。娘娘库人只见过黑瞎子似地单爷的护卫,以为老毛子都像黑瞎子一个长相,却不知道大甸子的这伙老毛子人长得和黑瞎子有区别,其实老毛子不仅一个种。大甸子的老毛子个高砣大,浑身是毛,确实像林子里站起来足足比普通人高半个脑袋的人熊。

    长白山区的人熊一身棕sè长毛,背后看像人披了一件棕麻线编的蓑衣,离远瞅像个老头子慢腾腾蹒跚而行。前面说过,长白山区猛兽排行榜是一猪二熊三老虎,这个熊主要是指人熊,它可比瞎乎乎的黑熊厉害多了,奔跑快似旋风,一巴掌可以把牛犊子打死,惹急了,碗口粗的柞树一口就咬成两节,赵先生说书本上管人熊叫熊罴。

    有人看见过冬天一群野狼围捕一头背yin坡悬崖底下坐殿的人熊,刚开始野狼往上跃起扑咬,人熊一巴掌就把野狼打得连翻好几个跟头,有的狼直接就一命呜呼。可是狼冲了几次把人熊惹得火气冲天,达到了激怒它的目的,看到人熊暴怒之下开始主动攻击狼群,就不再进攻了,而是围着人熊嗥叫示威,好像叫嚣要决一死战,但是并不攻击,人熊一攻击则慌忙后退。人熊攻东面,狼则东退西进,人熊攻南面,狼则南退北进,人熊屡攻不能和狼交手,怒气难消,就掌劈嘴咬拿树林子撒气,密麻麻的林子半个时辰就放倒了一片。人熊撒了气,累得大汗淋漓,想要坐下来喘口气,这才想起来狼群还在周围眼巴巴等着吃它呢,站起来再战狼群,动作就慢了,打在狼身上的巴掌也越来劲越小,狼群见到时机,胆子大了,迅速缩小包围圈,一只野狼突然从后面攻击人熊的屁股,一爪子掏出了人熊的肠子,顿时鲜血淋漓!让人惊叹的是,人熊拖着肠子仍在搏斗,它发出凄厉的哀号,掉过头扑向咬住它肠子的野狼,一掌把那只野狼打得腾空飞起,猩红的鲜血四处飞溅。

    野狼攻击人熊是在冬天,漫天的大雪把林海遮盖得严严实实,狼群实在饿极了,哪怕几十里外的一点血腥气都会激起它们兴奋的嗥叫,攻击人熊,是狼群的搏命之举,往往是狼群里最凶悍的几只雄狼拼得死伤惨重才能吃到人熊的肉。一头人熊体重七八百斤,可以让狼群吃上几天甚至几十天,那些怀孕的母狼就不会因饥饿而流产。

    人类最早的族群争斗可能也仅仅为了食物吧,当然交配权也可以引起争斗,但显然食物是第一位的,饥饿的年代,女人会闭经以减少怀孕,而男人会丧失xingyu。但是在不是为了谋求食物而是为了谋求zi you与尊严的争斗中,人类把自己的战争区别于动物,使战争有了正义与非正义,从而使参与战争的人具有了进步与野蛮的差异。欧阳洪海带着江防团的一个营换上大烟贩子的装扮前往桦甸县大甸子,尉迟铁和他打头阵,他要像狼群围捕人熊那样消灭那里的老毛子,这是大甸子人做梦都想干的事,欧阳洪海深信他的杀戮是正义的。

    进到桦甸县古洞河北边的老毛子枪队占了大甸子不远的一处山崴子,那里原是膀子军被焚毁的山寨。老毛子伐木起屋,盖起了高大宽敞小窗户的木刻楞,里面墙边修灶台火墙,叫壁炉。这伙子人里有个二毛子,中国爹、老毛子妈,长得敦敦实实的大个,头发油黑带卷,高鼻子,洼眍眼,连毛胡子,打眼看像老毛子,细看又有不少不像的地方,他是老毛子和外界联络交涉的翻译官,大甸子人都叫他洋杂毛。

    洋杂毛的爹是个人物,原是韩边外手下的淘金汉子,姓侯,外号猿大肚子,告诉你的人会强调这个猿是猿猴的猿,暗指他是猴子,猿和猴一样。他长得一身横肉,一光膀子黑黝黝的胸膛一块一块的横肉像暴突的山丘,就像今天的健美运动员。

    古洞河热闹街的会房有个管账先生是韩边外的远亲,借着管账得了不少沙金做体己钱,因为老婆死了,轱辘棒子一个,就拿体己钱在热闹街盖了一座青砖瓦舍的小院,明面上是用来招待夹皮沟来的韩边外的大小头目和有头有脸的人,私下里就是他闲着看书写字、抽大烟、搞女人的所在。管账先生自己吃得大肚便便,却没本事把自己的女人搞大了肚子,娶了三房姨太太,都是母鸡不下蛋,惹得金工们都议论说管账先生是个石鸡子,裤裆里藏的就是个拇指大的蚕蛹,他那些姨太太都是没让公鸡踩蛋的雏,肚子里有蛋关键缺种。

    猿大肚子那时候正在二十出头,听了工友的议论下半身反应强烈,心里就有了胆大妄为的念头。他故意到管账先生家前面的小河沟里洗澡,一面亮身材,一面故意把湿漉漉的裤衩子贴在大腿上,让里头的一堆活肉凸显出来。他洗了三天就发觉院子里有人偷着瞅,洗得愈发起劲,洗完就跑到院子后面跳进去在柴禾堆上晒太阳,让自己黑油油的肌肤在太阳地里闪闪发亮。

    过了几天,恰好管账先生不在。洗完澡的猿大肚子躺在柴禾堆上正晒得昏昏沉沉,突然觉得有人在摸他,睁眼一看,是管帐先生的三姨太。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人,画着细细的眉,染着红红的嘴,细洋布包着的胸脯鼓鼓囊囊。猿大肚子本来就没安好心,院前洗澡,院后睡觉,就为勾引这三个没让公鸡踩蛋的雏。一看三姨太呼吸急促,胸脯起伏,杏脸飞红,眼神直勾勾的瞟他的下半身,嘴唇发紫,嘴巴微微噘起,知道这女人在劲头上,二话不说,抱起来就进了事先看好的马棚。两人**,自然是一场大战,猿大肚子胯下铁犁开垦一片荒地,忙得大汗淋漓,而荒地初开,泥土见ri,生殖的气息更是弥漫,待到给荒地播下种子,猿大肚子已经瘫软在荒地的垄沟上,一动也不想动。可是他不动不行了,管账先生回来进马棚拴马,正撞见这一幕,上来就是一顿鞭子。要说猿大肚子偷别人姨太太,挨顿打活该,可是这管账先生打完猿大肚子又去抽打三姨太。这丫头刚刚尝到男人的滋味,心里觉得过去让管账先生折磨那是吃尽了苦,正恨管账先生不是汉子却霸占她,一肚子怨气胀得鼓鼓的,不但没觉得偷人羞耻,反而觉得这个霸占自己的男人搅了好事,哪里还容管账先生毒打自己。只见三姨太疯虎似地,赤着身子站起来,夺过鞭子就把管账先生推倒在地。也是凑巧,管账先生向后一倒正撞在马槽子的边上,当即头破血流。其实女人推一把能有多大劲?关键管账先生一来年岁已高、是个熟透的瓜锤子,二来抽大烟、早已把身子骨掏得成了空壳,结果一倒下就窝脖、吐沫子、翻白眼、手脚抽搐,不一会儿就驾鹤西游了。

    猿大肚子本来只想偷腥,没想到第一回钻马棚就整出了人命,按照会房的规矩,犯上要挨四十皮鞭,那可是沾了水的牛皮鞭子,现在偷人摔死了管账先生,那就不是挨鞭子的事了,得点天灯!猿大肚子看一眼吓得赤身**在那儿筛糠的三姨太,心里想:“老子他妈的算是捡了个雏,死了不亏,可是这丫头刚刚开裆还没捞着下蛋就死了,老子可是做了大孽。再说这丫头肚子里下了老子的种,也不能没出苗就铲喽!”心一横,三把两把给三姨太穿上衣服,抱起三姨太放到马背上,牵了马,大步流星出了院子,跳到马上飞奔而去。

    猿大肚子带着三姨太逃到了哈巴罗夫斯克,又叫伯力,在那儿给老毛子人赶车兼当保镖,学会了老毛子话,还学会了使唤老毛子出的长枪短枪。老毛子sāoxing,三姨太本来就是吃好穿好享受惯了的人,所以猿大肚子在外赶车不回来,雇佣他的庄园主看这个中国小媳妇独守空房就主动请吃请喝,送点零花钱,没几天就把三姨太勾搭上手了。猿大肚子也知道三姨太给自己戴绿帽子,但是回到家三姨太知冷知热伺候他,再说他在外面赶车也没闲着,也就装傻,寻思好歹是个家,有吃有喝就认了。但是这庄园主起了坏心,庄园主因为跟三姨太处得越来越腻歪,就想占为己有。庄园主晚上一寻思自己的甜心抱在一个车夫怀里,就气得一杯一杯狂灌伏特加,等第二天有了空,要和甜心温柔亲热,昨晚没睡好加上酗酒就已是强弩之末,胯下的宝贝三姨太怎么哄也是不硬。

    庄园主就打发猿大肚子去山里拉木头,一去几个月,猿大肚子知道咋回事,暗自留心,防备庄园主使坏。他悄悄藏了一些食物,主要是风干的面包和咸鱼。到了大雪即将封山的时候,老毛子管事的请参加伐木运输的中国人一起喝酒,要大家收拾好准备回村。当天晚上,老毛子管事的格外热情,拿出了从来不给中国人吃的红肠、鱼子酱、牛肉、鸡蛋进行招待,伏特加管够。老毛子管事的频频劝酒,喝得中国人各个烂醉。猿大肚子看出其中有诈,表面上喝得痛快,背地里把酒都倒在身上,酒气熏天歪在旁边装醉,手中紧紧握住赶车的鞭子。

    老毛子管事的看中国人都喝醉了,竟然吩咐老毛子人收拾东西连夜搬家,把他们扔在四面透风的木刻楞里,猿大肚子看明白了,这是要把他们扔在山里喂狼。但是他一动没动,好虎敌不过群狼,他存的粮食足够留下的人吃十天,有这十天他们就可以走出去。第二天,醒了酒的人全傻了,没吃没喝他们要走出大山只能饿死,而待在山上只能冻死!

    猿大肚子看准时机站了出来,他说:“大伙别吵了,听老子说两句,昨晚上关老爷托梦给我,告诉老子该怎么活命,让老子领着你们拉杆子,自己打出一条活路来。老子是光膀子闯的祸,这才跑到老毛子地界,关老爷说咱的旗号就叫膀子军。愿意参加的,插草为香,跪拜盟誓,老子保他有饭吃。不愿参加的,活该饿死,老子一粒米不舍。”说完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拿出昨晚藏在袖子里的红肠慢慢吃了起来。

    留在山上的其他人一共二十四个,大部分昨晚紧着喝大酒没吃东西,肚子里正空得翻江倒海,这时候一闻红肠的香味,那诱惑谁还扛得住?当不当膀子军以后再说,现在先跪拜这位爷吃上饭要紧。果然就有人插草为香,跪拜在大石头前边发誓愿意参加膀子军。直到二十四个人都发誓愿意参加膀子军,猿大肚子才跳下大石头,插草为香,遥拜关公关老爷,立下膀子军三条军规:怀有二心、杀!私藏财物、杀!临阵逃命、杀!

    拜过关公,猿大肚子让大伙露出膀子,点着一堆火,烧红一把斧头,给自己和每个人都在膀子上烫出一个十字疤痕,做下记号。猿大肚子这才命人挖出埋的粮食,指令三人为军需官,让三人按照统一标准给每人分了一份食物,让大家吃个七分饱,自个也不例外。膀子军靠着这点粮食,互相鼓励走出了大山,到了老毛子住的一个小屯,猿大肚子命令抢劫了村里的粮食和马匹,旋风一样跑到祸害自己的庄园主家里,在庄园主镀银的大床上砍了庄园主和三姨太的脑袋。在洗劫财物的时候,手下搜到了躲在另一间屋里床底下的庄园主的女儿,十三四岁的样子,扎着辫子,白白净净,带几个雀斑。猿大肚子虽说恨庄园主祸害他,但是已经杀了人,就不忍再杀这个小丫头,想了想说:“他爹偷了老子的女人,她他妈的得顶上。带上走,给老子当使唤丫头!”

    这个丫头叫柳芭,就是洋杂毛的亲妈。膀子军在伯力站不住脚,沿着老黑山退到大甸子才算有了自己的山寨。柳芭在大甸子生下洋杂毛时,只有十五岁,但是遇事却像个小大人,很有头脑,常常给猿大肚子出主意想办法。那时,人烟稀少,膀子军已经达到一百余众,军需困难,柳芭就让猿大肚子去伯力找她的母亲,因为她母亲离开她和父亲嫁给了一名军官。猿大肚子带着柳芭的亲笔信再去伯力,找到了自己的丈母娘,和丈母娘的军官丈夫谈成了一笔生意,就是在山里拔大毛给老毛子采伐上等红松运到海参崴。老毛子人来了几十个,勘测设计,膀子军出劳力和马匹采伐运输。无边的森林没有人管,拔大毛运走的红松都在五十年以上的树龄,膀子军得了老毛子的金子以为发财了,却不知道人参卖了萝卜价,老毛子得了大头。几年下来,大甸子周边的大树都被砍光了,老毛子走了,膀子军的山寨却修起了碉堡和土石混筑的围墙,山寨里架起了水冷的马克沁重机枪,有了小炮,一百余人的长枪队和三十余人的短枪队,成了威震桦甸的武装力量。

    到了关东山张作霖当家,猿大肚子已经是五旬开外,张作霖命令吉林督军鲍贵卿出兵围剿,鲍贵卿派人持亲笔信劝降,猿大肚子不甘老来受人管束,打了信使二十鞭子,拒绝投降,结果鲍督军派出一个团的人马围住膀子军的山寨强攻三次,炸掉了马克沁重机枪,打死打伤长短枪队四十多人。猿大肚子看大势已去,散了膀子军,星夜带着金银细软逃出了山寨,领着老婆孩子又回到了伯力。此时俄国已经是建立了苏维埃,伯力一带红军与白军打得相互拉锯。猿大肚子隐姓埋名,在一个有中国人杂居的村庄住了下来。一天,柳芭领儿子上小镇上买东西,遇上了她的母亲和军官丈夫随着溃退的白军在小镇驻扎,唠起往事,说到了那个被攻破的曾经威武的山寨。她母亲的丈夫听了当即就向指挥官建议到膀子军山寨落脚,越过国境以图生存。洋杂毛已经十七八岁,照山里人的活法,早该娶媳妇了,可他是个杂毛,媒人不上门,连院子里的姑娘都嫌乎他有臭膀子味。白军的队伍里有好几个贵族气质的美女,一见了洋杂毛就套近乎,洋杂毛稍一示好就跟着上床,这可把洋杂毛美屁了,非要跟着姥姥再回山寨。猿大肚子有七个孩子,洋杂毛是老大,见他非要去,就遂了他的心愿。

    洋杂毛带着老毛子兵到大甸子外头抓了不少人,逼着抓来的劳工种大烟,对大甸子周边村子里说了算的人反而送了不少老毛子的水晶杯、锡壶、镜子等小玩意。大烟收获以后,再由大烟贩子运来粮食布匹食盐烧酒进行交换。本来大甸子人以为这伙老毛子不吃窝边草住着也没啥,可是老毛子太sāoxing,见了女人就走不动步。他们一开始还拿着烟土沙金勾搭女人,渐渐就熟了,竟然大着胆子跑到村里的人家找女人睡觉,把人家爷们惹急了,动了手,老毛子就架着枪去村里找女人,打死打伤好几个爷们。

    大甸子人到桦甸县告状,县上省里都不愿意得罪老毛子,想方设法的拖时间,大甸子人没法子,这才到娘娘库去请欧阳得志出面管管这些老毛子,收拾掉这些不是人的人熊。

    这天下晌,云淡风轻,五花山明丽娇艳,洋杂毛高兴地听着哨兵的报告:“来了一伙烟土老客,穿着特阔气,还戴着银怀表,说是要送给您一笔横财!”